第26章 深山古宅(二)
漆黑府邸内,一盏惨白孤灯,照亮三人的面庞。
老者的话让宵征与甘棠的脸色如灯色般苍白起来,不自觉地相互靠近了些。
不为其他,皆因恭亲王三字。
恭亲王是先帝之兄,其人无心权势,于军、政之上皆无建树,看上去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但当年整个长安城对其都讳莫如深。
只因为他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巫蛊之术!
先帝在时,恭亲王就因为研究巫蛊被责罚数次,等到当今天子上位,更是直接将之逐出长安,赶回越州封地。
其人虽然已离开长安,但关于巫蛊的传闻却从未停止。有人说,恭亲王以人炼蛊,于长安郊外毒杀近百人,致使阴气凝聚,冤魂不散,夜见白衣。
还有人说,恭亲王炼蛊有成,服用蛊虫后,虽然已长生不老,却变作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天子驱赶回封地的,不过是其家眷,变为怪物的恭亲王已逃入长安城外的深山,只在夜间出没。
七年前,恭亲王传来病逝的消息,其子袭爵,并变卖了在长安的一众财物,看样子是要安心待在越州那一亩三分地,安心做一个富家翁,关于巫蛊的传言才渐渐消退。
但没想到,今日在这深山里,他们竟发现了恭亲王的宅邸!
宵征二人看着这座阴森森的大院,心里有些发虚。
不良人虽侦缉长安不法之事,但他们却从未接触过这类神神鬼鬼的事,今日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突然闯了进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想想那诡异失踪的杀手,再看看前头沉默领路的老者,他们似乎已没有过多选择,只好紧紧手中武器,咬着牙跟上去。
好在走了不远便来到府中东侧的一座小院,院内无甚景致,杂草丛生,乱石破败,亭角回廊皆是残垣断壁,仅有几间厢房还算完整。
看到这般景象,甘棠暗暗皱眉。
虽说恭亲王远离长安多年,宅邸可能会疏于打理,但既然留有仆人在此,也不至于让府中如此残破。
眼前这个样子,就好像一座废墟,硬生生被人占据似的。而且,为何这几间厢房未有破损,反倒还收拾整洁?
想到这里,她心头疑惑更甚,环顾四周。
那些建筑的缺口,根本不像是自然脱落,反而更像被人故意破坏而成。但这等毫无意义的事,又是谁做的呢?难道
甘棠心中百思,表面却一副淡定模样,沿着石板小路快走几步,赶到宵征一侧,还未开口,却听那老者说到:“里面被褥都很齐全,你们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门扇吱呀呀地打开,老者带着他们走入,点亮了房内的一盏油灯。
借着灯火,勉强能看清厢房里的样子。
三人身处一间小厅,左右各有一间卧房。相比院外的残旧,厢房里被褥、灯盏、桌椅、夜壶、漏刻等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备了些清水。
“很晚了,你们早些歇息吧。如果有事,可到门房来寻我,但别处千万不可乱去。”
老者带他们简单看了一圈,便转身离开,似乎已经困意来袭,急着要回到温床暖被中梦上一场。
“老丈,敢问这府中还有其他人吗?”
宵征闪身截住老人,拿捏着语气说到:“我们与朋友走失,想着他说不定也会来此借宿,故有此一问。”
老者打量了宵征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这府中除了我就再没别人了,只是偶尔会有入山的猎户、采药人前来留宿,所以房内有诸多准备,少年郎不用心疑。”
老者直言不讳,像是要打消宵征的顾虑。在临出门时,又补了一句:“若一会你们朋友来借宿,我自会让他来寻你们,安心歇着吧。”
说罢,他关上门,提着那一点好似鬼火般的亮光,静悄悄地飘远了。
房外大夜弥天,孤星闪耀。房内灯火昏暗,气氛尴尬。宵征与甘棠互相瞧了瞧,又避开目光,各自打量着这间小小厢房。
沉默了片刻,宵征终于忍不住,假装咳嗽了一声,试探说到:“我出去看看,不知道那杀手是不是藏了进来。”
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提棍便走,好像被火烧了屁股。
“等等!”
甘棠喊了一声,低着头站起来。
“一起去!”
宵征看了看这间虽然被灯火点亮,但依旧有些阴森的屋子,点了点头。
这座恭亲王的宅邸占地颇广,那层层的院墙,一排一排的伫立在星光下,仿佛沉默的军阵。
宵征站在一颗老槐树上,看着这些数不清的院落、房舍,有些犯难,这一间一间找过去,恐怕天都亮了吧。
甘棠站在一旁,高高的撑着伞,硕大的伞面遮住了她整个后背,也不知是要挡住那暗淡的星光,还是要挡住其他什么东西。
“先沿着外墙找,看看有没有血迹,或是翻墙的痕迹。若都没有,就去那老头的门房看看。”
她简单安排了几句,就高举大伞,乘风下树,回到院子里。
此时云散月现,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在伞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银色,透过瑰丽的花纹,照在甘棠身上,越发如梦似幻。
宵征轻身落下,又望而却步,不忍靠近,好像一靠近,这惊艳的景象就会如水中月般消散。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忘记了时间。
甘棠望了望天上圆月,又看了看傻子一般站在那里的宵征,转了转伞,催促了到:“还不快走?”
宵征如梦方醒,“哦”了一声,连忙低着头,将眼神隐藏在阴影下,跟在甘棠身后出了院门。
二人率先来到来到东侧的围墙下,沿路不敢飞檐走壁,只能在府中潜行,花了好一番功夫。
月光之下,甘棠和宵征约定,各自沿着围墙查看,等到尽头,若无发现就折返回来,再做计较,若折返后没有见到对方,则快速前往查看。
宵征自无不可,一溜烟儿就进了黑暗处,没了影子。甘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扶额望月,呆立半晌,才缓缓转身,一步四望地走开。
由于怕老者巡夜,甘棠只敢点着一只小烛,摸着围墙根,上上下下查看了好一圈。不过却没发现半点血迹,倒是墙上有不少足印。
从痕迹看来,这些足印已有一段时日,大小不一、深浅各异,应当是有不少人潜入过这座府邸。
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会引来这么多不速之客?
甘棠抱着疑惑,已走到这一侧的尽头。见还是没有找到杀手的踪迹,她熄灭了烛火,按照约定折返。
行至分离的地点,月光如故,却没有半点人影。她心里沉了一下,也不再等了,卷起一道夜风,向黑暗深入奔去。
围墙边长繁茂地长着一排树木,黑夜里辨不清是何种类,只是越往北走,枝丫越密,如车盖般遮蔽了月光。
片刻后,甘棠脚步一停,在蒙蒙的黑暗里,好像有一个人影背对她而立。这人没有点烛,让她分不清身份,只能谨慎地靠近。
但她还没有迈出半步,黑影就是一闪,朝着前方猛烈突袭而去!
“砰!”
一阵武器交击的声音传来,两个人影交错在一起,又一触及分,瞬间安静下来。
宵征与人交上手了?
适应了此处的黑暗后,甘棠能够模糊地看到这人手中的长棍,以此辨认出这人身份。
但她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其他人,并与宵征已交上手了。她紧了紧手中的大伞,放轻脚步,缓缓摸上前去,准备支援,却听对面那人问了一句:“宵征?”
“是你?”
宵征回了一句,却还是没有松开手上的长棍。
甘棠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点燃了手里的小烛。火光骤现,照亮了这小小的一片空间。宵征背对着甘棠,没有动作,似乎早察觉到她的到来。
而对面那人,身穿黑色武袍,手中长刀横在胸前,黑发束起,消瘦的脸庞如同刀刻斧凿。
周俭!
他怎么会在这里?甘棠与宵征心中惊疑。
虽然秦国公突失圣眷的影响没有波及到他的一众义子,但周俭目前无官无职,不在府里好好呆着,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
周俭敏感的身份和到来的时机,让他们二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我我来查案。”
周俭收了长刀,左顾右盼,神色不太自然,低声说了一句。
“查案?”
宵征长棍一甩,负在身后,皱着眉头打量了周俭一番,一脸不大相信的样子。
“你一个人?查什么案?”
周俭在宵征的印象里,除了武力不错外,可没什么查案的天赋,突然说来这荒山里查案,任谁都会怀疑。
“我说了查案就是查案,你这人怎么这么聒噪!”
感受到宵征的语气,周俭不太耐烦地瞪了一眼,气势汹汹地说到。
“好、好、好,你说查案便是查案!”
宵征见状,先出言安抚到,又念及秦国公夫妻二人如今的境况,心中一软,想要帮衬一把。
“既然遇到了,你便跟我们一起吧,正好也有个照应。”
谁知周俭一听这话,神色一滞,拿刀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连忙挥了挥手,就要转身走人。
“又不是查的一个案子,何必同路?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各走各的便是!”
此时,围墙外有人声同时传来。
“同路、同路,自然是要同路的!”
还有人在外面?
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宵征脚尖一点,翻身上墙。借着月光四下望了望,果然看见在墙角的阴影处,段天翊正仰头看天。此时见到熟人,更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能帮忙我拉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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