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唐叫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恢复意识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飘浮在浩瀚无垠的黑暗之中,黑暗的远处被不计其数的恒星点亮,那些光点汇聚成一片银色的海洋, 海洋的中心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通过意志操纵着身体向那个漩涡飘去, 直到能看清那个漩涡的模样。
确切地说,那不是一个漩涡, 而是一个旋涡状的巢穴。无数的虫子在喇叭口一样的穴沿游走,让这个巢穴看上去像是在动、在呼吸一般。
唐叫又凑近了一点。现在,她看清了洞穴那螺旋下沉状的甬道,甬道的四壁上密密麻麻地挤着大小不一的半球体。
一只身体还没有形成颜色,依然保持着半透明白色的幼虫挥舞着前端的节肢, 从一个半球体里面挣扎着爬了出来。这让唐叫意识到, 那些占据了整一面壁的东西正是虫卵。
她让身体往下坠了一点, 浮在喇叭口的中心,向巢穴的深处张望。周围的虫族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没有一只关注到到访它们巢穴的陌生人。
这时, 有一支排列得并不整齐的队伍从巢穴深处游了出来, 一眼看去, 约莫有上百只。它们正要向巢穴之外进发,唐叫立刻将中央的通路让了出来。
虫群的领队者在抵达喇叭口的外围时,在它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圈, 从唐叫的角度看过去, 那个圆圈只有一张纸那么薄。
当领队者的触角撞到黑色圆圈时, 唐叫看见它就像是陷进了泥沼一样,被黑色圆圈一整个地囫囵吞没。接着, 跟在它身后的大部队也前仆后继地进入了黑圈。
随着队末的d级虫族也没入了那片无底的黑暗, 黑色圆圈像是眨了一下眼似的, 瞬间消失在了唐叫的面前。
唐叫壮着胆子,继续向巢穴深处飘去。里面的景象和外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成熟的虫子或是在壁上游走,或是在半空中飘行,而壁上依旧满满当当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半球体。
喇叭状的巢穴在深处开始收束,可是空间依然宽广,让人无法预判,这个巨大的巢穴究竟延伸到了哪里。
唐叫静静地飘浮着,周围的景色单调到让她以为自己一直在同一个位置打转。就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她忽然看到了从巢穴深处散发出来的一层蓝莹莹的光圈,她有预感,光圈的中心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吸了一口气,然而并没有气体进入气管的实感,让人无法安心。
光圈的范围比想象得要大许多,光线的强度从光源到外侧几乎没有发生衰减,让这个光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实体的光球。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唐叫终于见到了光圈中心的东西。那是一团看上去仿佛树根的东西,强壮的主干从树根上盘旋着向外生长,越远离根部,分岔越多,质地看上去也越发柔软。
肆意生长的枝条顶到了巢穴的四面八方,在触壁后,便紧紧依附于上,沿着喇叭状巢穴的壁不停蔓延开去,仿佛人体内错综复杂的经脉。唐叫意识到,这个巨大而辽阔的巢穴,最开始的形态便是这一团树根。
它那些没有叶片的枝条呈螺旋状向外纠缠、伸展,最终构成了这个喇叭状的庞然大物。
唐叫缓缓地向巢穴的根源靠去,在靠近到某个距离时,她忽然停住了。
她看到那团树根的中心立着一个浑身不着一缕的女孩子。与其说是立着,不如说是被那些野蛮而疯狂的枝条给支撑着,她像是被嵌进树根的一件装饰品。
不。
当唐叫将视线移动到她的手臂与双腿时,她蓦地发现,并不是这个女孩被嵌进了树根,而是,这些树根就仿佛是从她的身上长出来的一样,就像小黑头顶的那些枝叶。
她的手臂并非被树枝纠缠,而是那些树枝本来就是她手臂的一部分,柔软的皮肉与坚硬的枝干之间有着并不和谐的衔接。
血管从血肉的部分探了出来,包裹住手臂,并在手臂的末端颜色变深、直径变粗,变得像古老但细瘦的树根,这些树根像是独立于其主体的一种寄生生物,与女孩以不同的频率呼吸着、起伏着。
而腿部的情况要好一些,木头的质地是从腰际开始的,在修长的腰部形成了一个微妙的渐变。她没有腿,腰部以下都是树的主干。
在主干的下面,粗壮的老根形成了一个个比人还大的包裹,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透过枝叶的间隙,勉强能够判断那是一种金属质地的物体。
唐叫忽然觉得心跳一促。
半人半树的女孩似乎感觉到有访客到来,脑袋轻轻一晃,原本低垂着的脸渐渐抬了起来。那是一张白到几乎在发光的脸,脖颈到下巴的位置,布满了细密的青绿色血管,看上去既妖冶又恐怖。
唐叫默然地看着那张脸,那原本是一副混沌的、模糊的长相,但是在她无声观察的过程中,女孩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并抿着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朝唐叫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
唐叫猛地睁开了眼。
一双仿佛灌满了烟波似的灰色眼睛正从头顶上方看着她。电球果的黄色光线从背后将眼睛的主人笼罩,在他的下颌角映出一个边缘模糊的光斑。
“你、你、你、你终于,醒了。”
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我睡了很久吗?”唐叫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但发现懈怠的肌肉并不听从她的指挥,“唔。”
艾德修用手肘将她按回了床上:“你睡了三天。不、不要急着下、下床。”
“为什么,我又没病。”
“躺、躺了太久,身体没法一、一下子醒过来。”艾德修坐到了小床的床沿上,双手小心地垂在身侧,“更何况你、你身上,还有伤。”
“我受伤了?”唐叫看着天花板,困惑地眨了眨眼。
“伤得很重。”艾德修在一旁强调,“但幸好没有伤到内脏。”
唐叫转过脑袋,这才看到自己房客双手上缠满了布条,布条里还塞着一根笔挺的树枝:“你又是怎么了?”
“骨、骨折了。”艾德修艰难地忍住了用手指推眼镜的冲动。
唐叫看着那对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手臂,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蓝色触手、八米高空、令人晕眩的复眼,疼痛、坠落、疼痛、坠落、疼痛。是的,她从空中摔下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下挡了一下,这才让她的坠落没有引发更加惨痛的后果。
原来那是艾德修的双臂。
“对不起。”唐叫说。
“没、没什么。”作为换回一条命的代价,两臂骨折不算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对艾德修来说,没有虫鸣和鸣笛声的夜晚多少有些过于肃静。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说不定从三天前开始我就在这个梦里了。”唐叫突然开口。
“嗯?”艾德修轻轻地应道。
唐叫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唾液经过喉咙时,拉扯出一阵有些干涩的痛感:“我梦见了虫族的巢穴,一个巨大的、巨大的大喇叭,那里有b级、有c级、也有d级——各种种类的虫族,还有数不清的虫卵。”
“但是没有一只a级。”
“我看到虫群穿过一个黑色的洞,然后就消失在了里面。”
“我在那个巢穴里面飘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了它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女孩子——一半是人,一半是树的女孩。从她身上长出来的枝条就是这个巨大巢穴的框架。”
“她看到我的时候,她对我笑了一下,尽管我认为那不是什么友善的微笑。我发现她长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只不过比我白多了。当意识到这件事时候,我就醒了过来。”
“艾德修,你说,这个梦会不会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会在虫族的巢穴深处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唐叫的语气既有些焦躁,又有些不安,“我应该不会其实是个虫子吧?”
“不会的。”像是要安慰她似的,艾德修露出了一个并不确切的笑。
在唐叫昏睡的三天里,希望小区的居民们采用流水线分工的方式,将虫群的尸体该拆的拆,该留的留,该上交的上交,巨大的保鲜箱很快就被塞满了。
箱子上面的发信器准确地传达了情报,行脚商在唐叫醒来后的第二天上午抵达了边境。
“小艾哥,你这是怎么了?”知了依旧戴着那顶醒目的红帽子,才刚一放下自行车,就看到了模样滑稽的艾德修。
唐叫大概是想炫耀一下自己逐日增长的词汇量,抢答道:“英雄救美,光荣负伤。”她虽然伤得重,但好得也快,转醒第二天就已经可以蹦蹦跳跳了。
“哦?发生什么了吗?”知了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吃早饭的陈侃,似乎是擅作主张地把英雄救美的美给套到了女博士头上。
唐叫眉头一皱,猝不及防地用手指弹了一下知了的额头:“被救的是我啦,我!”
知了立刻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那你是遇上啥事了啊?我还以为你俩在一块,小艾哥只有被你救的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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