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皇族与庶民
幻境起。
一轮刺目红日当空,小山坡下,是一个挺大的村落,村落的建筑应是有所规划,很是齐整。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戏耍完毕,下了山坡,向着最大的屋舍行去。
一路上的村民皆是友善而略带尊敬的打着招呼,小皇子,向瀚殿下,向皇子的称呼不绝于耳,似乎这村落,便是一国。
画面转暗,只有声音传出,孩童的哭喊声,女子的求情声,男人的怒斥声:
“项王朝的最后血脉,复兴王朝的重任,不可贪玩,一切以国为重,斩尽一切逆贼……”
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时传出。
这不愿被主人记住画面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上演着。
孩童的哭声渐渐转小,慢慢变成了抽泣,慢慢变成了闷不吭声。
女子的求情声也慢慢的老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唯有男人的怒斥声始终如一。
阴暗的密室中,长相与向瀚十分相近,穿着老旧皇袍的男子,一脸激动的捧着测试修仙资质的葫芦状法器。
法器上显示着受测者是四灵根的属性。
“好,好,皇儿真乃天命之人,吾族必将在你手中重现往日荣光!”
满脸激动的男子放下了法器,十年来第一次称赞儿子,十年来第一次轻抚儿子的头颅。
十岁的向瀚满脸激动,这是父亲首次的肯定,是他一生无法忘却的记忆。
男子转身,打开了另一扇暗门,领着儿子走入。
这暗室很小,小到只是一张小桌,便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小桌上放着几册玉简。
“这是我项家的修炼功法,可以修行至筑基。”
男子将项家最后的秘密向儿子公开了:
“皇儿切记,万勿筑基,一旦筑基便不可再干涉凡俗政事,否则,天行殿必会治罪!”
向瀚一脸激动的拿起了玉简,开启了修炼的大门。
男子在旁陷于美梦之中已经无法自拔,光复皇室的梦想历经数十代终是要实现了,向字终是要写回项字了。
修炼,喘息,无尽的修炼,死一般的沉寂,越来越厚重的绝望,时间在飞速的流淌着……
还是先前的密室,男子依旧皇袍加身,但是神色间的憔悴清晰可见。
年近二十的向瀚脸有愧色,也有不甘。
此时的他不过是炼气三层,以这样的修为即使加入军队,也必是不受重用的,何谈升迁,何谈光复旧朝?
向瀚走出了密室,失魂落魄中遇到了这一生中最不该遇见的人。
村落里人来人往,一张挂满善意的脸庞越行越近,那是一位叫做温熙龙的外来者,也是向瀚未来的师傅。
一番恶魔的教唆,向瀚知晓了一条变强的歪路,那是一条恶魔才会走的路。
尚未泯灭的良知,在挣扎着求生,向瀚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走在乡村的道路上,同族之人一如往常的打着招呼。
口型明明是与之前一般,可听在向瀚耳中的却全是甘愿献祭,甘愿为重振皇室献出血肉的癫狂之语。
一村妇抱着刚出生的婴孩,来找向瀚起名。
无论是村妇笑着的请求,还是婴儿天性的啼哭,在向瀚听来全是请求献祭的明确意愿。
我不想献祭的,我不想的,但我不能辜负父皇和族人的期盼啊!
向瀚的良知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中泯灭殆尽,恶之花艳丽的绽放着。
密室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向瀚同父亲诉说着族人的恳求,声泪俱下,那泪水看似是不忍,实则只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此时的向瀚尚有一线回头的契机,那契机来自于父亲的阻止与呵斥。
可惜,皇袍男子的神色从开始的错愕转变为了癫狂:
“皇儿,请为族人而骄傲,不必害怕成为孤家寡人,我和族人将在血脉中与你不分彼此,共同见证吾族的崛起!”
月余的时间里,族人的真实之言,从未传入过向瀚的耳中,他的耳中只能听见恶魔的低语,恶之花悄然的结出了硕果。
皇袍加身的男子则在亡妻的墓前一遍遍的夸赞着儿子,妄言着未来。
欢庆的新年里,三百多向家族人各自喜庆,却不知整个村落中早已布置了献祭的法阵。
短暂的欢愉后,死亡如期而至,皇袍男子带着族人共赴黄泉,将血肉的精华留给了皇族的末裔。
推开厅堂的大门,修为猛蹿至炼气巅峰的向瀚独自走出。
脚下的土路变成了巨石铺就的宽阔大道,低矮的平房变成了林立的商铺宅院,寂静无人的街道中,族人们欢声笑语。
向瀚面带微笑,踏上了属于他的帝王之路,迎接他的是同样笑容灿烂的师傅!
……
向瀚的梦境以幻术的形式向着四周扩散而开,周遭的人类、海族多多少少都出现了迟滞的现象。
道道气势攀升而起,修为高深者纷纷运起了灵术,抵挡住了幻术的侵袭,看向向瀚的目光中仍是带着些不屑,小小筑基中期而已,还入不得他们的眼。
向瀚双目赤红,神志未复,双手捧起仍在修复的冠冕,胡乱的戴在了头上。
冠冕归位的一刻,幻术又加强了一分。
向瀚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看着身前呆滞举拳、极其不敬的林宇,那份痛苦化为了暴虐,宣泄而出。
一声怪吼,巨人般的向瀚鼓起全力打向林宇。
那些用于修复冠冕的灵气也听令而动,一股脑的袭向林宇,向瀚筑基后的第一击竟是打出了远超筑基中期的威力。
现场中清醒着的大佬们纷纷加强着灵术,抵御着越发强烈的幻术,没人在乎林宇的生死。
至于陈无名,只能一边惊异于向瀚的幻术强度,一边勉强的保持着清醒,想要救援却是力有未逮了。
一声轰鸣,向瀚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林宇的头上,却没有什么摧枯拉朽的感觉,只是把林宇打的倒栽而下。
海象引以为傲的擂台上出现了一个凹坑,一个用林宇的后脑勺砸出来的凹坑。
凹坑里的林宇已是激发了域界之壁,自是无碍,但这猛烈的一击,仍未把他从幻境中拽出。
域界的气息止不住的外泄而出,悄无声息间与那些假丹大佬的气息一起被头顶的黑洞给吸了进去。
向瀚受了反震之力,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栽倒,吼声中的怒意越发汹涌,赤红的双目越过倒地的林宇,盯上了举着战弓的叶漪。
向瀚大步急跨,向着叶漪冲去,挥拳便打。
那拳头的威力没了外力的加持,威力虽不如第一击那么恐怖,但也足可让叶漪香消玉损了。
陈无名焦急的目光中,一道奇迹般的红光在叶漪的胸口亮起,那红光犹如实质的挡下了向瀚的拳头后,又反卷着撞向了向瀚。
再次无功而返的向瀚一声闷哼,倒退了数步,头上的冠冕也被冲击的碎裂而开。
向瀚抱着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呼,幻术在同一刻停止了下来。
如此良机,陈无名如何会放过,连续的几个纵跳,将擂台边缘,尚且迷糊着的叶漪、丁宁城及甄洛嘉给拽了下来,护在了身后。
甲板上,受了幻术影响的海族纷纷转醒,擂台边的海象虽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但神识并不强,竟也是到了此时才悠悠转醒。
自觉失了面子的海象恼怒的再拍地面,一层护罩将擂台团团围住,隔绝了声音的同时,也断绝了幻术再次扩散的可能。
擂台上的林宇也在此时睁开了无神的双眼。
“林宇,注意抵抗幻术!现在就靠你了!”
陈无名在通讯组中呼喊着林宇,试图将其唤醒。
凹坑里的林宇像只被抽干了力气的咸鱼,并未立刻起身,两行清泪却是簌簌而下,无力的在通讯组中回复道:
“朕……朕的大清是不是真的亡了?”
“你给我醒醒!不要这么入戏好不好!大清亡不亡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啊?你再不起来,我让你亡的比大清还快!”
陈无名的威胁总算是喝醒了林宇。
林宇一个鱼跃起了身,冲了出去,陈无名见状捂住了脸。
冲到了擂台边,林宇终于发现冲错了方向,一掉脸,见到了不远处的向瀚。
向瀚半跪在地,仍在抱头喘息,头顶上的基台冠冕在慢慢的恢复着。
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林宇当然懂得,赶忙冲了过去,才冲到近前,那种幻术降临的感觉又来了!
抵抗幻术!
林宇想起了陈无名的提点,却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怎么抵抗幻术啊?老师好像没教过啊,老师,你坑我……
……
幻境再起,红日再次当空,一栋破旧的小屋中,进来了一位农夫。
农夫将下地干活弄脏的衣服脱下,换上一声浆洗发白的干净衣物。
趁此间隙,农妇已将并不丰盛的午饭菜肴摆在了木桌之上。
喂完猪食的女儿也将将工具放在了门外,蹦跳着跑进了屋中。
吃完午饭,一家三口又在农田里辛勤的劳作着。
谈不上幸福,但这就是生活。
当你学会满足,不再对生活苛求过多时,那份活着的感觉便会充斥心间,让你有动力继续的前行。
劳作完毕,一家三口随意逛了逛不大的村镇,经过了小小的布料坊。
农夫看着碎花布料,想着年底买给妻子。
妻子也在看布料,却想着女儿。
至于同样盯着布料的女儿则很懂事的在想着日后的尽孝。
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新年终于来了,买完布料的农夫一家人在喜悦中踏上了归途。
这份喜悦随着天空不正常的阴暗而黯淡了下来。
一家三口发抖着继续前行,晦暗的前路虽是没了亮光,但这三人仍是将颤抖的手牵起,在微微升起的勇气中期翼着一起前行,期翼着穿过晦暗见到那忽然消逝的光。
微光终于亮起,温熙龙缓步走来,牵着手的三人极力的躲避着,却怎么也躲不开走来的那人。
画面渐渐的撕裂扭曲,黑暗被血色替代……
……
林宇茫然的睁开了眼,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转醒的速度快了不少。
视线重新聚焦,一双大眼占据了视线的大半。
林宇被盯着自己的向瀚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举起了拳头。
可林宇这拳并未打出去,因为坐于地上的向瀚并未做出正确的应对,他有些畏惧的抬起了膀子,护在了身前。
那闪过一丝惧怕的神色,证明向瀚是知道自己差点挨揍的,可这反应未免太奇怪了些。
更奇怪的是向瀚透出的死气,就如一朵快速衰败的花朵一般。
见林宇定住了,向瀚勉强笑了笑,缓解尴尬般说道:
“你怎么这么矮小?”
“我……”
林宇眼睛睁的滚圆,向瀚那有些娇羞的笑容,让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境中。
问完话的向瀚,开始四处扫视……
窃窃私语的各式海族,不知何种材质的地面,奇怪的黑洞,汹涌的河水,小小的人类……
越看,向瀚脸上的恐惧便越甚,记忆便慢慢的回涌到了生命定格的瞬间。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的父母亲在哪?”
向瀚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问完便嘤嘤抽泣了起来。
“你……”
林宇还是不适应敌人忽然变成了嘤嘤怪。
眼光越过向瀚,林宇看见了向瀚背后倒地的小女孩,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浮现了出来。
“林宇,出什么问题了?”
陈无名在通讯组中询问道。
擂台上,林宇、向瀚一站一坐,像老友般窃窃私语,全然不知演的是哪出戏。
“我也不知道啊,向瀚好像换人了,换成了那个女孩!”
丁宁城惊讶的啊了一声,叶漪握着光泽黯淡的宝石项链,同样的惊讶莫名。
陈无名稍一思量,有了猜测,向瀚的神识融合终归是成功了,借助这成功,向瀚才能顺利的到达筑基中期的高度。
而融合后,向瀚的神识可能是四人中的任何一个,说向瀚换成了小女孩,或是那对夫妻,陈无名都是能够接受的。
“让她速速投降。”
陈无名不忘初衷的提示着。
这还用投降吗?
林宇有些说不出投降的话语来,总觉着这话太破坏气氛了,现在不该是安慰安慰女孩,让她不再啜泣吗?
向瀚似乎知道了林宇的想法,又好像忆起了什么,忽然缓下了哭泣,抬首转向了一边。
林宇慌慌张张的移动着身体,挡住了向瀚的目光,那目光看向的地方躺着女孩的父母。
向瀚伸出手,想把林宇拨开,林宇一步不让的杵在原地。
缩回了手,向瀚的眼泪再次流淌:
“是他们吗?”
林宇点点头,知晓答案就足够了,那两具被掏空的尸身实在是不看也罢。
“到底怎么了?”
向瀚的问题林宇一时间给不了答案,向瀚继续的说着:
“好奇怪,一闭眼,便身处一片云端,云在慢慢的瓦解。
父亲、母亲和哥哥都躺在上面,随着白云一起的消逝着,我站着醒着,也在慢慢的消逝。”
识海崩溃,神识溃散?
林宇不知道向瀚的识海为何会有四个神识,但他知道对面的人大概率是要死了。
张了张嘴,林宇终归没能说出什么来。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告诉将死之人曾经遭受的苦难,或是告诉她罪魁祸首正是那个虚妄的哥哥,这有意义吗?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向瀚还在自语,似乎想将愁苦说与人听:
“从小,父母就教育我和哥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一家也从未作恶,为何我们要遭遇这种事情呢?”
“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有下一句,你的父母可能没对你说过,那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林宇在智脑中找了一篇鸡汤文,尝试着劝解一二。
“人只活一世,但善恶因果的循环却并非一世而终,今世的善因,可能在下几世才能结成善果,今世的恶业,也可能并非现世便报。
人之一世,不该存了侥幸去行那恶业,而应种下善因,且不执迷于今世的果,方为正道啊!”
向瀚慢慢平静了下来,似懂非懂的思索了几秒,又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我现在好乏,能不能让我靠靠?”
林宇愣了一下,眼前的向瀚身高三米,还是个男儿身,往自己身上靠,实在有些瘆人啊。
但想到这具躯壳里的无助灵魂,林宇的心又软了下来。
一咬牙,林宇盘坐于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向瀚有些雀跃的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了林宇的双腿之上,有些满足的道:“你人真好。”
擂台下一片死寂,这是个什么神仙发展啊,这是打出爱情的火花了吗?这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吗?要不要喊“在一起”助个兴啊?
陈无名三人倒是通过通讯组知晓了真相,不免有些颓唐,向瀚的死已是不可挽回的,折腾这么久,这次的任务终归是失败了。
林宇与向瀚像是雕塑般不再动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言语。
向瀚的生机仍在流逝,但那恐惧的情绪却被冲淡了很多。
留恋的贪看着世间,看着围观者各异的神情,向瀚那筑基而成的冠冕再次浮现,慢慢的瓦解,化为了灵气流,滋养着主人,尽力的延迟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向瀚的身体渐渐缩小,灵气开始外溢,灵气中不再有暴烈的气息,温和如春。
林宇伸出了手,握住了向瀚的手。
向瀚艰难的转了转头,看到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听到了一个温婉的声音:
“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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