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张云雷要倒仓了。

        隋云霁之前不知道这件事，但她是学戏的，能听出来最近师哥的嗓子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孩子家里勉勉强强算是京剧世家，对于很多东西比一帮徒弟要清楚。

        她知道倒仓是什么情况，也知道倒仓要是过不去，对于一个唱戏的演员来说就意味着废了。

        隋云霁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买来了雪花梨每天川贝炖雪梨，润喉糖大把大把买回来塞进张云雷口袋里，连汽水都不让他喝了。

        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张云雷哪受的住这个，想和隋云霁打架，气势汹汹回来了，喊着：“隋云霁，你给我出来。”

        隋云霁当时正在厨房切梨块准备熬汤，听到张云雷喊自己，拿着菜刀就出来了：“怎么了？”

        “没，没事。”

        隋云霁笑了，语气堪称和蔼可亲：“师哥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过，肯定是有事儿。”

        张云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觉得你的厨艺见长，梨汤熬的真好喝。”

        隋云霁：“你喜欢就好。”

        张云雷：mmp！

        等他被迫喝完师妹的“关照”时，感觉自己的舌头都麻木了。倒不是说味道不好，隋云霁手艺不错，可他就是不爱喝梨汤，偶尔妈妈熬一次他都不喝，此时在隋云霁的注视下天天喝，真的要受够了。

        放下碗，张云雷说：“其实吧，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是我倒仓又不是你倒仓。”

        他喝汤的时候隋云霁在写作业，听到他说话将笔放下来，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才开口：“我爸当年也是唱京剧的，倒仓没过去，后来就再也不唱了。”

        张云雷愣住了。

        隋云霁说：“爷爷说那时候家里穷，营养跟不上，倒仓没成功，在我印象里我爸一句京剧都没唱过，爷爷走了以后我回我爸家，他继续教我，也只是教我走台步，教我基本功，练嗓子，但一句戏文都没教我。我就只能跟着收音机练《苏三起解》。”

        她将碗收走，说：“你唱得挺好的，要是不成功太可惜了，所以师哥你好好养护嗓子，好好唱戏。”

        张云雷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说之前隋云霁强迫他改变，现在的张云雷是自己主动改变了。

        台上不逞强一次又一次高八度了，台下也不吃辣吃刺激性的东西了，隋云霁拿来梨汤，虽然不喜欢，但皱着眉头也灌下去。

        可是梨汤的作用是化痰止咳，是不能让一个少年安稳度过倒仓期的。

        张云雷还是回家了。

        因为他不能唱曲了，可到底也是出了名的小角儿，心气儿高，不愿意留在社里这么不尴不尬的过，于是回了家。

        回家的那天是周三，隋云霁上学去了，没来送他，张云雷有些失落，但还是跟着姐姐上了车。

        虽然他和隋云霁打的不可开交，但他仍希望走的时候隋云霁能来送他。

        他们大概要很长时间不会见面了。

        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他再睁眼，就是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的家。

        这是他的家，不是学艺的德云社。

        这里没有快板御子，没有二胡三弦，没有说学逗唱，没有游湖借伞，没有人声嘈杂嬉笑打闹，也没有小角儿张云雷。

        在家里，他是张磊，开口是有些嘶哑的嗓子，他偷偷唱《锁麟囊》。

        可就是这样，他嗓子废了，唱不上去了。

        以后师父只会夸隋云霁了。

        他再也不能和她比了。

        想到这里，张云雷眼眶都红了，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打开行李包，准备放东西。

        打开以后，他愣住了。

        里面是一个信封，打开后是一叠钞票，面额从一百块到五毛钱不等。还有一张从作业纸上撕下来的纸条，上面是黑色中性笔写的张牙舞爪几个大字“养好嗓子，记得还钱”。

        张云雷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个小姑娘，还记着父亲营养不良倒仓失败，所以给自己放了钱，让他好好补营养，好好养嗓子。

        孤身一人前来投奔的孩子能有什么钱。还没有上台，过年的压岁钱，姐姐给的零花钱，买东西剩下给她的零钱，便是她全部的收入来源。孩子不乱花钱，手里的钱总是有，但不会多。

        这么多，这么零碎的钞票，大概就是隋云霁全部的身家了。

        讨人嫌的丫头，当初让她请喝一瓶汽水都不肯，现在倒是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只为了让他补营养，让他安稳度过倒仓期。

        她大概不知道，他家虽然不是富绅之家，但也家境小康衣食无忧，倒仓度不过去可能有很多原因，但绝不会是营养不良。

        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了下来，今天德云社的晚场开始有一段了，这个点说的应该是《黄鹤楼》，之后高老板会唱快板书《真假美猴王》，师父和于大爷会说《夸住宅》，然后倒二不知道哪个师弟会上台一鞠躬，说“今儿个我给您唱个太平歌词《劝人方》。”

        观众听到这里就会讨论“今儿个是没看见小辫儿啊”“节目单上也没他，怎么张云雷不上来了？”不知道哪个常来的观众知道些内情，说：“小辫儿倒仓了，这小角儿唱不上去了。”他们会唏嘘一阵，然后继续看台上的节目。

        师父和于大爷会聊起关于他的话题。栾云平安安静静地给师父泡茶。岳云鹏将地扫干净，被人呵斥了也只是憨厚的笑笑。烧饼手欠，撅折了岳云鹏的笤帚，被隋云霁踹了一脚。三哥孔云龙提着一兜橘子走进来，看见云霁笑眯眯地给她塞了块糖。

        没了小辫儿张云雷，也能好。

        他想回去，才回家几个小时，他就想上台。

        外面，妈妈做好了饭叫他去吃饭，他将信封和行李都放好，擦干净眼泪准备出门。

        他肯定能好，他能倒仓成功，他回去还是能成角儿。

        好好休养，他将来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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