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七交心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妹妹的名字不落窠臼,起得很雅。”
“贱名不敢污皇后娘娘清听。”祝玉京徐步走在辛西娅身后,她正仔细斟酌着如何与这位皇后娘娘对答,却听她又道:“本宫听说妹妹降生的那一夜也是暮春,海陵的栀子花盛开得就像雪白的海洋,妹妹才有了玉京这个名字。是真的么?”
祝玉京心中猛地一缩,她不知道辛西娅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还不等积年旧事的痛楚涌上她的脑颅,辛西娅便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转过身:“曾经的海陵名姝,所有人都乐于簇拥的祝玉京,为何要这样卑微地活着?”
“娘娘!”祝玉京再难忍耐心中悲痛,她猛然抬起婆娑的泪眼,出声打断了辛西娅。但她很快察觉了自己的失仪,不得不恭谨地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娘娘何必再提起这些呢?”
“可有些事情是终究是无法忘记的。”辛西娅折下一朵栀子花,食指轻轻摩挲着它素白的花瓣:“在我进入周国时,我也试图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三个丈夫,自己曾受到过怎样的摧残。可是陛下的子民们在提醒我,宋氏的人在提醒我,他们说我不配成为皇后,我不是个贞洁的女人。我要在他们恶毒的言语中把这个枷锁背入坟墓”
她的目光倏然锐利起来,仿佛每一根睫毛上都沾染了饮血的杀意:“可这是我应得的吗?”
这是我应得的吗?
祝玉京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长埋的东西被挖掘了出来,一朝没落,祸连幼女。她对宋氏的恨意早就渗入骨髓。可如今的她身如飘蓬,怎堪与宋氏抗衡?
但辛西娅可以,她身后是强盛的奥兰。她有能力持剑击倒这个庞然巨物。祝玉京心中汹涌,话出口时却仍然小心谨慎,她仍有一件事没有想清楚:“以臣妾今日的境遇,并不能对娘娘有多少助益”
“奥兰有这样一则寓言,传说波斯进贡来一匹骆驼,使臣说它可以背负比自己重得多的东西。奥兰的朝臣不信,便把许多重物放在骆驼的背上”辛西娅目光闲散,语调也是缓缓的:“果然,虽然艰难,但骆驼并未被压倒,只是摇摇欲坠。此时我的先祖科尔辛大帝走下帝座,捡起一根稻草放在了骆驼的背上。那匹骆驼立刻便倒下了。其实有些时候击倒野兽的未必是雷霆之力,也会是轻微的一阵风。只要妹妹恨宋怀岚,恨她的父亲。这就足够了。”
“是啊就足够了。”祝玉京低声喃喃,随即不再犹豫,广袖一扬跪伏下去:“倘若娘娘真能替臣妾家中洗清冤屈,臣妾愿唯娘娘马首是瞻,结草衔环报娘娘之恩!”
“嘉南尚幼,我并不是要妹妹去同宋氏拼命。”辛西娅轻轻扶起她:“妹妹原本是个聪明人,有本宫相助,但愿妹妹能与贵妃放手一搏。”
不远处的假山后,雩菁华好奇地看着母亲再度向别人下跪。她垂着头掰断了手中刚折下的柳条。殊不知此时她的母亲此刻才真正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傲然站起,以她祝氏女儿的骄傲,去面对未来的风雨。
“贵妃,朕听闻近日你在掖庭处置了不少人。不知他们都犯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动怒?”
周国旧俗,每月初一帝后与高位嫔妃们总要在兰惠殿内同进家宴。称为“兰惠正宴”。前几个月辛西娅抱病不能出席,雩邪便下旨停了兰惠正宴。此时辛西娅渐渐好转,初一的兰惠殿自然热闹。而雩邪对宋怀岚的诘难,也是从宫人上前奉上第一道菜开始的。
宋怀岚怔了怔,也不急着辩解,只是向雩邪缓缓屈身:“陛下容禀。进来掖庭拜高踩低之风愈盛,究其原由,乃臣妾前时治宫不正的恶果。臣妾自知有罪,只能尽力补救,不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忧心,望陛下恕罪。”
雩邪剑眉紧蹙,还欲说些什么,辛西娅却已然笑盈盈起身向雩邪行礼:“陛下明鉴,此事与睿妹妹没有干系。是掖庭令杨忠不久之前蒙骗了臣妾,臣妾一怒之下杀了他。睿妹妹怕臣妾再怒,这才处置了这些人。陛下若要责要罚,臣妾领着便是。”
这下便换雩邪发愣了,他诧异地打量了辛西娅两眼,言语也不连贯起来:“是是皇后做的么?杨忠这等恶奴,杀了便杀了。宫里的风气也是该好好治一治,你们都先坐吧。”
“只是臣妾想,臣妾久病初愈,对宫中事物更不熟悉,睿妹妹一个人协理宫务,难免劳累。如果再出一个杨忠,与陛下和□□都有害处。”辛西娅款款坐下,语气和缓:“依臣妾愚见,陛下何不再挑一位妹妹协助睿妹妹?”
宋怀岚面色微变,立即猜到了辛西娅的意图。可不等她出声,雩邪已然点头称是:“贵妃身子柔弱,也是该好好歇一歇。皇后以为选谁合适?”
“其实本不必臣妾多言,陛下心中早便有了人选,不过借臣妾之口说出来罢了。”辛西娅望向坐在下首的祝玉京:“不知悦妹妹可愿意领这个差事?”
不等祝玉京有何反应,宋怀岚身后的卓莹秋已然抢先一步起身:“娘娘有所不知,悦妃娘娘虽然早从浅邸,又育有公主,可是她的家世”
“贵嫔以为,皇后是不知道悦妃的家世,才举荐她的么?”雩邪的目光轻轻扫过卓莹秋,语气里带着极大的不屑:“朕和皇后择了悦妃,就是因为她守本分,不似有些人。仗着自己的家世,便可以在宫中胡作非为。”
卓莹秋骇然,她惶恐地看了一眼宋怀岚,慌忙坐下。宋怀岚却是面色如常,仍旧噙着一缕温和恬静的淡笑:“有悦妹妹襄助,臣妾治事也能周全些,必定不负陛下和娘娘的苦心。”
“看来本宫的苦心你也是只知其一罢了。”辛西娅轻轻拉过宋怀岚的手,仿佛她们二人极为亲密:“让你不那么忙,也能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本宫诞育嫡子固然要紧,但宗亲们总是更希望你有所出,在这一道,你更是不要辜负了陛下和本宫。”
雩邪原欲端起茶盏压一压怒火,辛西娅后半句话出口时他却微微一愣,斟酌须臾还是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勉强咽了半口茶,紧抿住薄唇一言不发。
这般又觥筹交错许久,直到晚间众人方才罢宴散去,雩邪看着内监将徽阳宫内殿的门带好,才又迫不及待地望向辛西娅:“玉京她她真的可信么?”
“至少她现在是完全忠诚的。”此时辛西娅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憎恨宋怀岚和她的族人。她又可以完全为您所用,您还和她育有女儿。她比许多人都可信。”
“那下一步皇后预备如何?”
“有悦妃在,您在后宫的忧虑可以少一些了,但您最大的敌人还是宋敦。”辛西娅向后微一扬手,丹珠立刻递上了一封带着朱红笺印的书信:“今晨南湖行宫的江女史带来了徽宁长公主的亲笔书信,希望陛下您能过目。”
“阿姐的信?”雩邪满面疑惑地展开信纸,略略读了几行“国子监主簿隋鹤他就是阿姐要举荐给朕的人?”
“长公主说,他是卿客出身,家世也不高。但也正因如此,他不会引起宋党的注意。至于他究竟才干几何,您下了委任的诏书自可分明。”辛西娅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听闻他还是从前辛大人的门生,您可以不相信臣妾,但您不能”
“不,朕信你。”
辛西娅话音未落,雩邪已经道出简短有力的否决,他越过桌面徐徐握住辛西娅的手,指节曲起,直到二人十指相缠:“朕什么时候都信你。”
似乎被无形的手轻轻撩拨,辛西娅眼中竟有霎时闪过错愕与感动,她默默覆上另一只手,低头苦笑:“是臣妾失言了。”
雩邪亦觉得自己有些孟浪,却又不想就此抽开手,只能轻咳两声接着说起隋鹤:“既是阿姐举荐的人,朕先擢升他为中书舍人吧,至于他能不能在宋敦眼皮底下独善其身,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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