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会见谁？

　　每天早上六点半，夏莳都会从睡梦中惊醒。之后便是闹钟和残存的梦境之间的斗争，在反复关闭闹钟后，时间终于来到了八点。

　　咚，咚，咚，敲门的人是李蔚，夏莳的带教律师。

　　“你今天好些了吗？”他关切的问。

　　夏莳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眼皮，从床上坐起身来，眼光落在李蔚手里的案卷上“嗯，我好多了，这是新来的案件吗？”

　　“是个刑事案件。”

　　“刑事案件？那太好了，您知道的，我一直想做刑事辩护律师的，可以让我协助办理吗？”夏莳热切的看着李蔚的眼睛，李蔚却一直拒绝对视。

　　“这个案件比较扎手，你一个女孩子，可能不太适合。”李蔚仍旧没有直视夏莳。

　　“李律，您这说的就不对了，既然选择了做一个法律人，就不存在什么性别了不是吗？大家都是为法律和正义宣誓过的人，越是扎手的案件越值得我们去为之努力和奋斗，我可以的。”夏莳感叹自己中国特色法制理论学得不错，这样的官腔说的如此顺畅。

　　李蔚喉结滚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什么话，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夏莳，接过来看，是会见的材料，委托函和律所介绍信一应完备。

　　待夏莳看完委托函李蔚才道，“你的实习证在身旁吧？收拾一下跟我去看守所会见吧，我们的委托人叫洛璟，杀人既遂。”

　　临了他又补了句“杀人碎尸，被害人的头还没有找到。”

　　“那我们的诉讼策略是什么？现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吗？现场勘验的检查结束了吗？”

　　“第一阶段算是结束了，目前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说服她交代被害人身份和剩余未查明的抛尸地。”李蔚推了推眼镜，“她经济状况不错，争取赔偿获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吧，积极悔罪或许能够减到死缓。”

　　“我明白了，那个我换一下衣服，还麻烦您回避一下呢。”

　　李蔚看着夏莳苍白的脸庞，只说了个好，便转过身去。

　　夏莳衣服换的艰难，毕竟她现在只有一只胳膊可以用。不过是西装三件套她却整整穿了半个小时，期间还要防着李蔚偷看，虽然李蔚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一下。

　　“好了，我们走吧！”夏莳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说，虽然她非常想问为什么李蔚不是在房间外等她而是要一直站在这里。

　　“嗯，走吧。”

　　去看守所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山路蜿蜒。好在路旁的行道树葱郁，行驶的过程中零散的阳光穿过叶片，落下斑驳的光点，照在两人的脸上，让这段路程显得十分轻松惬意，就像是一对情侣在去远足的路上。

　　夏莳靠在窗边，盯着那些浮动的光点，在心里想着这段路能长一点就好了，长一点，再长一点。

　　但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爬满藤蔓的岗亭，“到了。”李蔚幽声说。

　　夏莳看着外面排队的律师问“那我们下车吧，看样子有得排队了，一直听说看守所会见很困难，看来是真的呢。”

　　“不用，我们可以直接开车进去的。”李蔚侧过头去，假装也在看那些在排队的律师。

　　“天呐，真的可以吗？我以为能坐看守所的专车就已经很厉害了，我们所还有不用排队的特权吗？”夏莳看起来十分兴奋，但兴奋也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那个……这样不太好吧，这样的特权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夏莳谨慎的问。

　　“没事的，都是为了这个案子。”

　　车停在了看守所的地库里，路上经过三次安检，每安检一次身后的门禁便多一层。等到下车时，门口已经站了两名狱警了，“您好，请出示函件。”

　　李蔚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封函件，夏莳快速的瞟了一眼，不像是早上见过的委托函的样子。

　　狱警仔细看了函件，似乎是没问题的样子，便在电梯口刷了刷工作证，“进去吧”，“1001会见室。”后面这句话是对电梯里的“警”说的，具体是什么警种，夏莳没有见过。

　　夏莳一路忍着好奇心没有发问，终于到了会见室，李蔚却在门口停下了，“虽然我是你的带教，但你的实习期也即将结束，到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我会在外面把关，谈话内容由你自己把控，好了，你进去吧。”

　　“李律……我自己进去？这不符合程序吧……？”夏莳越来越搞不懂李蔚在整什么幺蛾子了。

　　“我都打点好了，你进去吧。”李蔚说的和缓，但话语里并没有可以商议的余地。

　　夏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李蔚的安排，“吱…………”干涩的门轴发出了异常的声响，一个女囚需要用防护规格这么高的不锈钢门吗？夏莳在心里想着。

　　“你来啦。”未等夏莳落座，早已端坐在会见室另一边的洛璟便自来熟式的向她打起了招呼，不像是在看守所的会见室，反而像是熟络的小姐妹在咖啡厅聚会一般。

　　杀人犯果然是怪异的，这样的环境还能有如此轻松的口气，即便夏莳在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也只能看似波澜不惊的样子说，“你好，我叫夏莳，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我今天是来和你了解…………”

　　“停停停”，没等夏莳说完洛璟便打断了她，“你没认出来我吗？亏我还指名让你做我的辩护人。”

　　“你指名？我？”夏莳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或者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今天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异常的感觉。

　　“我是洛璟啊，洛璟，你的初中同学，想起来了吗？”

　　？！，夏莳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努力的在记忆中搜索关联人物，洛璟……洛璟……璟……？刚要对上记忆中一个空白的脸庞，却总在关键处断掉。

　　搜索无果后夏莳暗自拍了拍大腿，觉得自己被把控了谈话节奏，于是沉声说，“这不重要，今天我来是和你谈辩护内容的，同学不同学的，这个没什么干系。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你是要做无罪辩护，还是轻罪辩护。”

　　洛璟显然不想按夏莳的谈话节奏走，“你还是这样没什么人情味的样子，难怪你一直没什么朋友。那行吧，你要谈工作，那我们就谈工作。”洛璟挑了挑眉毛，接着说“李蔚之前来会见过几次了，谈话内容无非想争取那个垃圾的家属谅解，这个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和自己的辩护人谈条件？您是什么品种的戏精啊？律政剧看多了吗？何况我又不是检察官？夏莳在心里OS着，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其实你这样的女孩儿，我很喜欢。”洛璟笑意盈盈的说。

　　夏莳觉得自己快抓狂了，这又是什么展开，这些话在逻辑上究竟有什么关联？

　　“2007年，6月12日，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谁会记得小学的事情？？”夏莳已经快维持不住自己的教养，差点说出后半句“你究竟有什么疾病啊？”

　　“我记得”洛璟直勾勾的盯着夏莳此时已经涨满怒气的眸子，“那天语文课后的眼保健操时间，所有人都闭眼做操的时候，我看见你在夹腿。”

　　“放屁！”夏莳终于爆发了，径直怼了回去。

　　“你不记得了不要紧，那我们来说说下一件，2007年9月1日，也就是暑假后开学的第一天，一向瘦弱的你，突然吹气球一样胖了二十多斤，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长胖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要你想起来，并且写下来，交给我，这是我交代的条件之一。”洛璟拖着尾音，一字一顿的说。

　　“我看你是疯了，这种条件我不会接受的。你这案子我不做了。”夏莳站起来，抓起案卷就要离开会见室。

　　夏莳气的发抖，自觉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神经病的委托人，但正因为手抖，又只有一只手能用的她没能完全抓住案卷，一张照片就这样从桌上，缓缓落下，停在她的脚边。

　　【摄于2013年2月23日】是照片后面的字，而照片的正面，是一个高中生背着红色的书包正在和七天酒店的前台讲话的样子。

　　“照片上的人是谁你不会不认识吧。写好的信件直接寄给看守所岗亭，会有人转交给我的，李蔚，带她回去。”洛璟仿佛主人一般的下了逐客令，好像夏莳才是被会见的那一个。

　　“我知道了。”夏莳低着头颅机械的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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