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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侯爷身子骨抗造


顾衍要作出十分动容的模样,于他而言确实有些困难,幸而此时后肩背传来的刺痛让他本能皱眉,辛越瞧着确实像痛得狠了的样子。

        只好抬起手,一下下地轻抚他的手背。

        目光时不时往他的伤处上飘一飘。

        丘云子满头大汗地清理他的伤口;芋丝麻溜地拧干一块块温热的巾子给丘云子换手;长亭亦是捧着药粉,时不时还得给丘云子擦擦额上的汗,免得沾到了侯爷伤口上;十七木然抱剑站着,主子没吩咐他。

        主角儿拉开了戏幕,大伙各司其职,或清楚或糊涂,多多少少将这场戏圆了圆。

        忙活半晌,敷上药粉,丘云子难得仁心泛滥地多嘴了一句:“侯爷这几日都莫要再使力了,您身子骨抗造,若是好生将养着,哪来今日的苦头吃?”

        在脚底蓦然升起凉气时,悬崖勒马补了句:“诚然也是侯爷为夫人殚精竭虑,日以继夜妥帖照料的缘故,夫人身子渐好,军功表上当有侯爷万分的功劳。”

        七拉八扯地听得辛越头疼,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屋里只余他二人时,顾衍没由来的有些紧张,因着方才上药之故,他上半身只斜斜披了半拉里衣,如今包好了伤口,辛越也没过来给他披上衣裳,悠哉游哉拎着他方才看的书就往屋外去了。

        顾衍默默坐了一会,拉起衣裳,松松垮垮地跟着出了屋。

        在与星游前找到了她。

        辛越躺在躺椅上,日光透过云层,一束束打下来,映在她脸上,细腻的面庞有些透白。

        态浓意远,骨肉匀亭。

        日光晃眼,辛越将书册翻开,随手往脸上一盖,遮了直晃晃的日光,也断了一道灼灼的目光。

        四下宁静,没有人往这里凑,都避得远远的。

        辛越耳旁静了半晌后,又传来些许椅凳拖拉之声,咯噔咯噔。

        她微微抬起书册,往一旁瞥了一眼,男子一身黑衣松松垮垮,露了半片精壮的胸膛,一只手不知从哪拖来了一把躺椅,拉上台阶,拉下台阶,拉过鹅卵路,停在她旁边。

        她手一松,书册重又盖了下来,终究没说什么嫌弃的话。

        “我同你坦白。”顾衍开口便是一句闷雷,滚在她头顶。

        辛越不语。

        “你都想起来了。”第二颗雷落下,辛越仍安安静静。

        “今年开年我做了许多混账事。将你撂在马车上在先,同你冷了两三日,你从慈宁宫出来我其实是想给你换身衣裳,免得着了凉,昨日又趁你忘了前尘往事诓了你一二小事,今日又装样惹你心疼,这些事我做来自己也不大习惯,不大舒坦。你若是生我的气,不想见我,也是应当的。”

        他说得很慢,在等着身旁人的反应,说完半晌,躺椅上的人还是以书罩面,手指头也不曾动一动。

        他只好当真起了身,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着脚步。

        莫不是睡着了?

        顾衍轻手轻脚走回去,提起她脸上的书册,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尽失。

        书页泛黄,上头一道斜长的氤氲水渍,是一行泪。

        辛越睁开眼,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上头盈着碎玉银珠,晃晃灼人。

        她是这么个人,若是还觉得你有药可救,便会费上几句唇舌同你掰扯一番,若是真伤了心,便是这样一句话也不会说,一个表情也欠奉。

        顾衍蹲在她身旁,拿指腹给她拭了泪珠。

        她重又阖上眼。

        顾衍只好将手放在自己膝头,蹲着看她,凑得近了,可以看到阳光照在她面颊细细的绒毛上头,“你脸上有毛。”

        辛越倏然睁眼,凉凉地瞥一眼他。

        嗯,终于看他了,兵不厌诈。

        顾衍一鼓作气,“我方才说,你若是不想见我,也是应当,如今想想却不大妥当,你合该起来打我一顿才是。”

        “没有兴趣。”辛越开口,声音十分嘶哑,说完便咳了三四声。

        同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不同,辛越手背挡着嘴,咳得猛又急,声音像有什么细丝在喉间拉扯,一张脸涨得通红。

        顾衍恐她呛着,扶她坐起身。

        “我知道我错了。”待她平缓下来,顾衍拉着她的手认认真真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

        辛越冷淡得要他的命。

        四目相对间,顾衍缓缓地说,观察着她的脸色,“我错在……其实你也很难受。”

        见她望过来,顾衍立马继续道:“你看我受伤,你当是害怕难受极了,逼你做选择的人,也有我一份,我没有考虑到这个。”

        良久,辛越抽抽鼻子,“继续说。”

        顾衍抱住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只心悦我,他不是我对手,我不该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这回她没有再挣开,下颌搁在他肩头,“你还敢自己将伤口弄破,是不是不要命?”

        “我又错了一条?”

        “自然!”

        顾衍擒住她的手往胸口一放,“阿越你瞧,我这般不长记性,你要时时看着我。”

        少顷,她将细白的手指放到他的眉心,轻轻按了按,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他予我新生,我替他做事,便是想还他,还得干干净净,可我只想同你,生生世世……”

        我只想同你,生生世世……

        九个字,钉入顾衍的心脉,至死而生。

        她所得皆是命运的馈赠与厚爱,若要珍视一些,必要辜负一些,她能做的,无非是沿着自己选的路走下去,走岔了只会将自己与旁人都扯入无尽深渊。

        “阿越。”顾衍声嘶喑哑。

        “嗯?哪一句没听明白。”

        “你把你刚刚说的写下来,我要日日看一遍。”

        “……”

        “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顾衍将她身子扳正,与她平平对视。

        “你说。”

        “世间既有红薰草,也定会有其他药性相同的能治你的伤,往后不可偷偷吃药了,若有不适,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轻言软语,却带了三分警告。

        辛越有些心虚,应了声好。

        两人在躺椅上偷了浮生半日闲。

        ……

        待得日头渐高,与星游檐沟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入泥地中,楼前已不见人影。

        清悠似水,和风拂杨柳一般的声音从书房里隐隐传出。

        女子坐在堆书叠信的书案后头,捏着一封信娓娓念着,末了将信纸搁在书案上,起身从身后乌木亮格柜上取了一张素笺下来。

        平放在桌上,用镇纸压着,提了笔,歪头问窗下榻上阖目仰躺的人:“该回什么?”

        “谢氏清贵,作壁上观,门下子弟多有约束,不屑与之为谋,按兵不动,稳之。崔氏主丝纺,染解质,与民争利,其心可诛,举范氏同掌丝纺业,分化之。周氏出茶商,舟船往来兴贩,然依附郑氏,贩女入宫,取家主,乱之。恤商法令,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

        辛越越写越慢,一脸离了大谱的样子,出言打断他:“你说这么快谁写得了啊!”

        “唔,那就写,速回。”

        “……”辛越忿然起身,重新抽了一张素笺,龙蛇飞舞,洒下两个大字。

        拿信封一装,封上火漆,完事。

        末了往榻上一歪,头枕在顾衍的腿上,问道:“你做什么让辛扬去两江?”

        顾衍摸着她如缎的细发,淡淡道:“两江世家不安分,去年年底呈上来的税赋不对,我派了人往两江去协助耿思南调查。”

        “辛扬那样的也是能协助人的?”

        “世家间盘根错节,利益交织,无事各自盘踞,有事串通一气。从你方才念的辛扬的信上便可窥得一二。明面上,我需要耿思南以两江总督的身份,压住世家,私底下,我需要辛扬将世家的关系搅一搅,好让我的人各个击破。”

        “原是让他搅局去的,你倒是知人善任。”辛越点头。

        “还有一事,你哥哥去年中秋时,将恪亲王的小儿子打了一顿,恪亲王老泪纵横地找上门来,哭得我头疼,恰好那时我要启程秘密前往古羌,怕他在京里捅破了天没人收拾,干脆将他往两江调一调,换个地儿,将两江的天捅破,挣个功劳回来,此事也好高举轻放。”顾衍揉了揉额心,似是有些头疼。

        辛越嗖地坐起来,“这你说得可不对。”

        “嗯?”

        “恪亲王那小儿子自小不学无术,日日将建功立业挂在口头,却不知是在青楼教坊中建功,在酒肆戏台上立业,见着个漂亮脸蛋就走不动道,男男女女的都要招惹。小时候在西山撞了我的马,教我抽了一顿,想来年长日久,长的那点记性都忘到脑后去了。辛扬生得那样一张脸蛋,定也是让他冲撞了,抽他一顿都是轻的。”

        顾衍沉吟半晌,静幽幽听她噼里啪啦一通怒斥,慢慢道:“我知道。”

        “你知道?”辛越扭头,俯视他,面露疑惑。

        顾衍缓缓颔首,小时候她惹的哪场祸事,不是他给她收尾摆平的?

        英雄莫问义举。

        “不说这个,你哥哥流连两江,肆无忌惮地惹事,看到你回的两个字,当是飞也要飞回来了,开心吗?”

        辛越咧开了嘴,歪倒在顾衍怀中,“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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