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时疫

“姐，你在想什么？”顾尧麒见慕夕芷眼神放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慕夕芷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她转移话题道：“殿下最近事情很多吗？”
若是如此，那婵儿在王府住的这几日怕是难以见到秦北夜了。
慕夕芷担忧着，但她却不知道，袁思婵已经试着将秦北夜从自己的心底移除了。
顾尧麒只当慕夕芷在担心秦北夜操劳，连忙回道：“也还好啦，只是好像最近岭南那边不太太平，一个月前便接连出现了很多发热的病人。”
“之前还能控制得住，下面的州官来报，也说是普通的风寒感染，喝了几剂药便会好，但是从前日收到的消息来看，已经开始有人去世了。”
闻言，慕夕芷眉头一皱。
发热，接连出现的病人，出现死亡情况，总是不见好。
疫症？
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许神医，许神医此刻亦是表情严肃：“莫非是疫症？”
慕夕芷点点头道：“晚辈也是如此猜测。”
顾尧麒在一旁补充道：“现在朝中也有人认为是疫症，也派人从岭南附近抽调了大夫过去增援，但是那些大夫尚未确定是不是疫症。”
“那目前采取了什么措施吗？”慕夕芷皱着眉头问道。
如若真的是疫症，势必需要采取措施的。
尤其在这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若是措施采取得不及时，定然会死伤大片。
顾尧麒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我也只是听手下的人说的，具体朝廷现在的措施，只有等我哥回来之后才能知道了。”
“嗯，也只有如此。”许神医捋着胡子，点点头。
医者仁心，许神医虽然平生只爱钻研各种奇怪的病症，鲜少如其他大夫一般，去药房坐诊治病，但是听闻疫症的爆发，他还是担忧着岭南的百姓。
慕夕芷亦是如此，她眉头微皱，手指摩挲着放在一旁的药瓶，思索她有关于疫症治疗的全部记忆。
几人心里怀着事，午膳过后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注意力虽然放在面前的棋盘上，但是心思却全部放在了秦北夜何时回来上。
终于，在许神医输了第四把棋局，还准备再来之时，映月从外面进来汇报道：“殿下回来了。”
……
夜汀洲书房
秦北夜自宫中回来，直接进了书房，不多时，韩如风也到了。
韩如风刚进书房，便见到秦北夜一身厚重的朝服未解，端坐在书桌前，手上还拿着笔，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桌旁寒索寒赤侍立着，一个在磨墨，一个安静站着。
韩如风双手作揖：“殿下。”
“嗯。”秦北夜冷声应了一句，头也没有抬。
韩如风站直身子，踱步至书桌旁，寒索立刻让开位置给他。
韩如风站在秦北夜身侧，低头看着他正在写的东西，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猛然一僵，他迫切道：“殿下这是要自请去岭南？”
“嗯。”秦北夜依旧语气淡淡。
而闻声的寒赤手指一顿，他和寒索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韩如风却已拱手行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岭南现在危险重重，这疫症来势汹汹，殿下实在不宜在此刻前往。”
秦北夜已然搁了笔，他双手将奏折拿起，清冷的视线将那上的面的字快速浏览一遍，确认无误。
随即抬眼在面前低着头作揖的韩如风身上一扫：“本王为什么不能去？”
韩如风语气中带着坚定：“殿下大业未成，不能冒此风险。”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王妃和许神医等人求见。”
秦北夜眸光微闪：“进来。”
“是。”侍卫应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门从外面被拉开，脚步声越发靠近，乌泱泱进来一堆人。
慕夕芷、许神医、顾尧麒、袁思婵。
秦北夜冷清的视线径直落在慕夕芷身上，并未看其他几人，他薄唇微掀，音色不辨喜怒：“何事？”
慕夕芷敏锐的察觉到书房里的气氛似是有些奇怪。
她的视线在韩如风、寒赤寒索的脸上扫过，只觉得他们表情较平日凝重了些，却并无有其他什么异样。
便也没有多想，直入主题，问秦北夜道：“殿下，听说岭南那边出现了很多发热病人，朝廷是否有派人去查看？是疫症吗？”
闻言，秦北夜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顾尧麒身上扫过，回道：“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今日朝上已经确认是疫症了。”
慕夕芷回头与许神医对视一眼，后者亦是皱着眉头。
慕夕芷又看向秦北夜，问：“那现在朝廷有采取什么措施吗？”
秦北夜答：“已经派人将最早爆发疫情的城封了，派了一队太医前往。”
“只是太医？”慕夕芷下意识反问道：“难道这时候朝廷不是应该派一个大臣过去协助吗？”
她分析道：“这病一月过去才集中爆发，说明这次瘟疫开始时应是不严重，演变成如今这样来势汹汹，又遏制不住，定然与当地的官员有关。”
秦北夜微微颔首：“继续说。”
慕夕芷继续道：“下面的人起初应是瞒报，见事情压不住了，这才来上报，若我没有猜错，下面的死伤已经很惨重了，绝对不只他们报上来的人数。”
“岭南官员如此不行人事，若朝廷不派一个大臣下去调查，保不齐会有人趁着国难，将救济的粮食药材克扣，然后抬高价格，从中牟取暴利。”
语毕，慕夕芷原本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些微愤怒了。
秦北夜静若古井的眼底闪过一抹涟漪，菲薄的嘴唇勾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你说的不错。”
听秦北夜如此说，袁思婵便更知道慕夕芷所言非虚，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没想到这些官员居然如此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和她一般出离愤怒的还有她身侧的顾尧麒。
而韩如风在一旁轻轻蹙眉，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也清楚这是秦北夜自请去瘟疫区的重要原因之一。
眼下看殿下的表情，便知道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
但是，殿下他不能去。
他身上还有着未竟的大业，绝不能去冒这个险。
思及此，韩如风拱手道：“殿下，属下知道这次的事情殃及百姓，您于心不忍，但还是请您收回成命，不要去岭南。”
他一撩衣摆，单膝跪在秦北夜身前：“属下愿意向皇上自请，前往岭南，将事情查清，帮助那方百姓，早日脱离瘟疫之苦，还请殿下准许！”
偌大的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韩如风不过简单的两句话，却让众人听懂了三个意思。
一是朝中果真还没有安排人去岭南，二是秦北夜原本打算去自请岭南，三是韩如风现在打算替秦北夜去岭南。
可岭南现在是什么地方，若真如慕夕芷所猜，现在那里大抵是民不聊生，甚至尸横遍野的惨状。
加之已成燎原之势而尚未有解决办法的传染病，现在过去，无异于过去送死。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秦北夜声线冷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决意。
韩如风却不愿站起来，再劝：“请殿下收回成命。”
顾尧麒亦是猛然跪倒在秦北夜身前：“殿下，此行实在凶险万分，你不能去！”
寒赤寒索齐齐跪下，虽没有说话，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袁思婵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蹲身行礼，提及了她正在科举的哥哥：“殿下，您不能去，若您出事了，哥哥他们所作的一切事情，都白费了。”
就连一贯遇到任何事情都乐呵呵的许神医，亦是拱手弯身道：“殿下，还请三思。”
书房里，乌泱泱的跪下了一片，只剩秦北夜和慕夕芷两人依旧站着。
隔着中间伏低的几人，慕夕芷清亮的视线望着秦北夜，不发一词。
秦北夜亦是看向她，古井无波的眼中多了一丝涟漪，他冷沉的声音响起，问慕夕芷：“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去？”
慕夕芷垂眸看向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韩如风等人，没有接话，似是在思索。
顾尧麒偷偷回头看她，希望慕夕芷能帮着他们一起劝劝秦北夜。
韩如风虽然一动不动，单膝跪得笔直，心底却与顾尧麒一同的期盼。
秦北夜清冷的视线落在慕夕芷的身上，他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等着慕夕芷的话。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底究竟有多么期待着慕夕芷的话。
终于，在众人急切的心思中，慕夕芷抬眼看向秦北夜。
和他一直看着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慕夕芷的目光却未曾闪躲，直直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弧度，终是开了口：“殿下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众人齐齐抬头看向慕夕芷，脸上都写着惊讶，他们全然没有想到，慕夕芷竟会如此说。
而秦北夜却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即唇角微扬，声音中带着清晰可闻的愉悦：“好。”
慕夕芷看着秦北夜，清亮的眼底亦是盛满了笑意，她余光瞥见韩如风欲言又止，视线移向他，道：“你知道我的医术，有我在，绝对不会让殿下有事的。”
她自信道：“若是走运，我或许还能找到治愈这次疫症的药方。”
韩如风堪堪收了几乎要说出口的劝阻。
“那老夫也一起去，刚好可以帮着研制研制药方。”许神医立刻道。
“不可！”慕夕芷却直接拒绝了：“疫症最直接冲击的人，便是年长和年幼的人，前辈虽然身体尚佳，但毕竟已经年长，还是不要随行了。”
“这……”许神医正欲说些什么。
却听得秦北夜道：“王妃所言极是，许神医便留在京城，替本王照料承安以及城北大营的众将士吧。”
秦北夜虽然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许神医虽是前辈，但也是秦北夜的下属，见秦北夜如是说，便也只得作罢：“是，老夫谨遵殿下安排。”
秦北夜扫一眼依旧伏低身子的众人：“都起身。”
“是。”众人这才全部起身，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慕夕芷前行两步，走到秦北夜身前，问：“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上朝奏请，午后出发。”秦北夜应道。
慕夕芷视线在桌上的奏折上扫过，知道这便是秦北夜预备自请南下的公文了。
她笑着道：“那好，我去收拾一下，有些东西还是要带上。”
“好。”秦北夜看着她。
袁思婵忙在一旁道：“夕芷姐姐，婵儿去帮你。”
“嗯，走吧。”慕夕芷转身欲离开。
但行出两步，她又折回身来：“今日顾少、婵儿和前辈都在我那吃饭，我也让小厨房准备了很多菜，殿下和韩大人一会儿也一同来我隐月洲用晚膳吧。”
韩如风看向秦北夜，征求他的意见。
只听得秦北夜淡声道：“好。”
“嗯，”得了秦北夜的回应，慕夕芷便也不多留：“我先走了。”
慕夕芷带着婵儿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秦北夜一双深邃眼眸，追逐着她的身影。
直到她出了门，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不动声色的收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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