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药味儿

彩线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吃上是没操守又没底线的，见郑明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害怕她吆喝一声：“彩线，给咱来一碗臊子面！”

        本着宁愿自己被鄙视，也不能让主子被鄙视的心腹丫鬟本能，她赶紧给郑明递梯子道：“少奶奶，您要不要再吃点面？”

        “好的，给我盛半碗吧。”善解人意的彩线硬着头皮给郑明盛了大半碗面，浇了豆角肉丁的臊子，郑明香甜地吃了，肚子终于实在了。

        吃完饭，漱了口，净了手，看着她们收拾了，郑明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坐下，惬意地品了一口云雾茶，只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说不出的舒坦。

        已经进了里间花厅的母子俩也在喝茶，知道郑明这个“歪果仁”还在堂屋，李繁一时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才没话找话地说道：“阿娘，儿子采购了一些京城时新的绸缎布匹，叫秦掌柜的带了回来，阿娘看着可好？”

        “我看了，都是上乘的，‘瑞德祥’整趸拿走了几个花色，余下的我已经叫秦良就手送到铺子里去了，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冯氏欣慰地叹道：“繁儿的眼力也练出来了。”

        “阿娘手把手地教儿子，都是阿娘费心的结果。”李繁恭敬地回答道，“阿娘也给自己挑几匹，做几件夏秋衣裳。”

        “好，繁儿有心了，改天我去铺子里的时候挑几匹好的，也给你再添几件外裳。”冯氏眉眼里都是笑。

        其实她早给自己留了几匹好料子，又怜惜侄女姻缘不顺，给她挑的更多。

        李繁这次带着二掌柜秦良去京城，把极品云雾茶、徽墨、宣笔、六安瓜片等易于存储运输的特色货物拉到京城出手以后，进了明窑细瓷、宁夏二道毛的羔皮、枸杞、金州百合干、宁州黄芪、川椒、竹丝扇、蜀锦蜀绣等林林总总的货物。

        秦良带着到手的货先回了，他通过姐夫的引荐，与京城的一群学子天天饮酒会文，掉足了书袋子，才一路寻幽看景地过闵关、松邑，绕过蒙山进勤州道，回了昌县。

        不得不说冯氏是有些生意真经的，开的既然是杂货铺子，那货物的种类就求多求全，同一种货也力求各档次多产地，这样，可以在李家铺子里买到很多种东西，同一种东西也有选择的余地。

        就算闲逛，这个铺子也有个逛头，自然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正应了“货越全，越卖钱”的俗语。

        李繁陪着冯氏说了许多话，冯氏看看天色，才说道：“我儿劳累了这些天，快回去歇着吧，手里的事情慢慢捋，回来了，就不急了。”

        “好，阿娘，那儿子先回去了，您也休憩吧。”李繁起身，恭敬地拱了拱手，退了两步，出了花厅。

        在堂屋看见从椅子上起来的郑明，他习惯性地吩咐道：“你伺候阿娘小憩。”说完忽然想起姐姐李群的话，不由心虚地看了看郑明。

        “罢了，叫她回去伺候你吧。”冯氏在花厅出言道。

        李繁听到冯氏吩咐，暗暗松了口气。

        郑明可没管李繁的小心思，她立即接着冯氏的话把儿道：“媳妇知道了。”几步走到花厅门口，跟在李繁身后出了屋。

        李繁瘦长脸，薄薄的单眼皮，清澈的长眼睛，鼻梁挺直，皮肤白皙，气质斯文，身高大约173公分的样子，可能正在扯条儿的缘故吧，看着高高瘦瘦的。

        年轻的小秀才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平板脸，目不斜视地走着，那样子，好像全世界人人都欠他钱，又好像整个宇宙都不在他眼里似的。

        唉！果然就是个有中二倾向的屁孩。

        回了淳和居，一进堂屋，夫妻独自面对，都有些不尴不尬，李繁不知说什么好，就习惯性地摆起脸子皱着眉头问道：“郑氏，大晌午的，你不在荣德院伺候，待在淳和居做什么呢？”

        “我这个样子，怎么伺候人？我在淳和居读书练字呢。”一提“伺候”这个词，郑明不由有些恼火，她压着性子，话里还是带了一丝儿火气，明亮的眼睛毫不胆怯地看着李繁。

        “读书？练字？哈，一不留神，李家竟然娶了个女状元回来了！”李繁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吃惊之余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读书可以明理、可以愉情、可以开阔眼界，谁说不考状元就不用读书了？人人都该读书，冯表妹还天天书不离手呢。”

        她要读书识字，就一定要过了明路，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也看看各界人士的反应。

        李繁听了郑明这生动缜密的反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看着郑明明亮的双眼里水亮清澈的黑眼瞳，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似的。

        半晌，他才板着脸说道：“你还是先尽媳妇的本分吧，把阿娘伺候好了，把家事打理清楚了，再说这些个旁门左道的事。”

        “旁门左道？我竟不知，在你这个读书人的眼里，读书竟然是旁门左道？呵呵！”郑明嘲弄地笑了起来。

        “你一个妇道人家，读的什么书，练的什么字？对你来说读书难道不是旁门左道？”李繁有些气恼。

        他怎么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儿！郑氏这是要干什么？要跟他找茬吗？谁给她的胆儿？

        打死他也想不到，郑明之所以忽然变得这么蛮不讲理，是因为换了芯子，此郑明已非彼郑明了。

        “人人都应该读书，听圣人教诲……”

        李繁尖着嗓子打断她，“你连长辈都不愿意伺候，还好意思说什么圣人教诲？”

        郑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叫我不愿意伺候太太？我还没坐满小月子就按时按点去荣德院请安打卡了，一天也没落过，今天也去了，是太太让我回来的。”

        “再说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受伤了？我一个病人怎么伺候太太？你是李家的孝子贤孙，一心向着太太是本分，可你也是我郑明的夫君，你走的时候我生死未卜，你回来是不是也该问问我伤好了没有，身体养的怎么样？难道你一进门，就该这么找我的茬吗？”

        会不会做丈夫啊，不会做就下岗！

        提起这事，李繁有些心虚，他恼怒道：“什么生死未卜！我走的时候明明肖郎中已经给你正了骨，开了汤药。都养一个多月了，就算你别的做不了，端个茶递个水总可以吧，陪阿娘说说话也行吧什么叫我找你的茬？”

        李繁目光在郑明挎着的左胳膊上扫了一眼，色厉内荏地瞪着她，吼道：“什么你呀我呀的，成何体统？”

        郑明被吼得头往后仰了仰，不过在李繁看来，她的头昂的更高了。

        “荣德院养那么多丫鬟媳妇子婆子是干什么的，非要我这病人去端茶递水？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不管我说不说你我，你都是你，我都是我。难道我说一声‘夫君、为妻’，你就不是你，我就不是我了？”

        李繁被绕的晕头了，“你竟然连上下尊卑都不分了！你你我我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像你这种糊涂蛋儿，认上几个字脑子反倒更糊涂了，还不如不认字的好！”

        “我就是个糊涂的，我要精明，能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累成狗，还被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吗？李家能想作践我就作践我吗？我能坐小月子养病还饿肚子吗？家里的奴才敢当着我娘家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吗？”

        前帐还没有了结，躲了一个多月，刚一见面就摆着款儿又指责上了，这毛病坚决不能惯！

        郑明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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