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谢太太体恤

丁婆子目瞪口呆，“少奶奶，这……这不合规矩，您您犯了错……”

        太太明摆着在惩罚您，我去给您搬把椅子，您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太房门口示威，那我不是找抽嘛。

        丁婆子脑子是不太灵光，但也是知道些轻重的。

        “丁妈妈，你知道我还病着，我现在站不住了，你是要我再站晕在太太门前？屋里还有客人呢，这于太太也没好处吧？”郑明淡然地看了一眼支吾的丁婆子，又加了一把火。

        太太可是后婆婆，正在坐小月子的儿媳妇来请安，却不得而入，天天站晕在正房前，这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丁婆子看看李家的下人，再看看曹家的、冯家的下人，笨拙地站在那儿，急得胀红了脸。

        这个可怜的蠢笨婆子被婆媳拉锯战快锯成两截了，她不敢得罪太太，又拿少奶奶没办法，她已经不是幸福快乐的淳和居管事妈妈了，她想自己先晕过去。

        彩线见等在廊檐下的几家下人都鬼精鬼精地支棱起了耳朵，就低声道：“少奶奶，您就别为难丁妈妈了。”

        “那好，椅子就算了。”郑明难得的采纳了身边人的谏言，丁婆子刚松了口气，她一指廊檐东把头，吩咐道：“去把那个小板凳给我拿过来。”

        那个小凳是小丫头们逗鸟的时候踩脚的。

        荣德院的雷暴虽然暂停了，乌云还在头顶翻滚着，雷雨大风冰雹随时都可能生成，谁愿意一个不留神被雷电劈了、被雹子砸得满头包？

        缘红爬了起来，跟几个小丫头规矩地低头站着，竖着小耳朵，却假装没听见郑明主仆的话。

        曹家的、冯家的丫鬟婆子都竖着耳朵，眼神不时偷偷扫一眼郑明主仆们，满眼都是八卦的小星星。

        小丫头们不愿意，丁婆子也不愿意啊。

        这时，西厢和正房之间的小边门被推开，灶房烧火打杂的小丫头满吨伸头进来探了探，又小心地缩了回去。

        廊檐下，面对着郑明主仆几个站班站的浑身难受的丹儿立即撩起帘子进了堂屋，脆声禀道：“太太，灶房把朝食准备好了，现在可要摆上？”

        朝云从东次间出来吩咐道：“叫她们送来吧，正好太太也饿了。”娘家人一来，冯氏就紧急打发人去灶房吩咐加菜，宋婆子又紧急添了几个菜，凑成了一桌不错的席面。

        丹儿答应一声，出了堂屋，朝小门跑去。

        郑明用帕子擦了擦脖子里的热汗，眯眼看着丹儿跑到小门边了，才高声叫道：“丹儿，你让满吨告诉灶房，把我的饭也送到荣德院来，我陪太太和客人吃也行，在这廊檐下吃也行，省得她们去淳和居白跑趟子。”

        聪明伶俐如丹儿，这时也惶恐地刹住了步子，站在门边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如何应声了。

        这时，东里间传来瓷器砸在地上碎成渣渣的脆响，一阵静默后，正屋的帘子撩起，祥烟走了出来，无声地朝郑明福了福，低头说道：“少奶奶，太太让您回淳和居去用饭。”

        “好，知道了，谢太太体恤！”

        郑明应了一声，又扭头喊了廊下的小丫头缘红，大声叮咛道：“一会儿宋婆子来送饭的时候，你跟她说一声，本来她们做的饭就缺油少盐的，还送的那么晚，昨天灶房的几个奴才不知道在日鬼啥，竟然忘了给我这个主子送午食，太阳偏西了淳和居的人自己去才取上，都凉的没法下咽了，让我饿到了现在。今儿可别再忘了，要不然，就是居心叵测、谋杀主子！”

        郑明本来笑吟吟的，说到最后，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妈蛋！姑奶奶想死，那是姑奶奶自己的事，敢阴我，哼！我就敢光明正大地骂你，你厉害，你做的好、做的对，那请继续，咱们看看到底谁厉害！

        缘红吓得缩了脖子，头都快低到肚子里去了。

        郑明说罢，不再看正房内外掉了一地的下巴，踉跄地转身，拖着虚弱的双腿，冒着满头满脸的虚汗，努力把住步子，彩线紧走一步，搀住她的胳膊，丁婆子也赶紧上去，几个人半扶半抱着郑明，一步步往外走去。

        东屋里，曹三太太阴沉着脸听完，看了脸色铁青的冯氏一眼，道：“玉蝉，你看走眼了。”

        孙氏按捺着心里的幸灾乐祸，附和道：“就是，这郑氏哪有一丝儿柔顺贤淑的样儿，哪比得上我们杏儿，当初你要是听我的……”

        冯氏不等她说完，怒道：“闭嘴！当初要不是你们天天在爹娘耳边说李家是个福窝，寻死觅活地逼我娘让我做填房，我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无依无靠的境地？”

        孙氏从椅子上蹦起来，嚷道：“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凭啥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硬，再说，你现在可不就是在福窝窝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冯氏往日并不愿意跟孙氏计较，因为孙氏是她的娘家嫂子，又不顾场合、不顾脸面，跟她对上不但自掉身价，还丢她的人。

        这些天冯氏心里憋屈，按捺了几天的火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屎窝尿窝在你眼里都没有钱重要，卖了我还想卖女儿，你还是个人吗？”

        “你……”

        “够了！你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要玉蝉命的？”孙氏一蹦三尺高，曹三太太打断孙氏的叫嚷，铁青着脸一掌拍在面前的圆几上，压低嗓子厉声喝道。

        苏嬷嬷见事情不好，赶紧带着下人退出来，远远打发了她们，自己亲自守在门口。

        孙氏才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脸面不脸面呢，屋里传来几人继续战斗的吵骂声，“病人？我看她比我还精神，分明是……，哼，谁病了还不知道呢。”

        “我没病，你有病！以后别口口声声都是给我撑腰的话，就你还给我撑腰，你不整断我的腰就不错了。”

        ……

        郑明隔着空气臊了宋婆子一顿，当天就吃了两顿饱饭，她下午也没去荣德院自取其辱伺候冯氏夕食，又香甜地睡了一夜，才缓过来了些。

        早上起来洗漱了，吃了几口花卷，磨蹭了一会儿，在丁婆子和彩线的再三催促下，她不紧不慢地出了淳和居，进了荣德院。

        去的早如何，晚又如何？新员工每天早早上班是为了给上司一个好印象，冯氏对她的偏见根深蒂固，她没有必要再去努力。怪道姥姥曾经开玩笑说婆媳是前世的仇人，天生的仇恨在那里，和平共处那就是个梦想。

        她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

        进了荣德院，郑明敏感地嗅到了里山雨欲来的气息，气压比前几天更低了，她有些不明白缘由。

        小丫鬟进去禀告了，郑明无聊地望着一丛一丛依旧盛放的牡丹。此牡丹既彼牡丹，依然富丽华美，不过仅仅几天，就已不复初见时的震撼了。

        人是很容易疲劳的，连审美都能疲劳，就是不知道冯氏什么时候能对这样的她疲劳、进而放过她。

        西花厅里，过了将近一刻钟，朝云才看着面无表情的冯氏，试探地对杏雨说道：“就说太太刚刚吃了汤药，歇下了。”

        “就说我不想见她，叫她回淳和居好好反省去。朝云，你去说。”冯氏带着气冲朝云吩咐道。

        杏雨如释重负，跟着朝云出去了。对上战斗力爆表的少奶奶，她自觉自己的分量严重不足。

        朝云心里苦不堪言，劝，又不敢劝冯氏，拒绝更不能。

        搁以前很平常的差使，现在却很棘手，弄不好就扎满手刺儿。少奶奶今非昔比，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太太失了分寸，几句话，就把太太气晕过去了，何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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