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一石三鸟

几个丫鬟陪了冯氏多年，冯氏经历过的艰难她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既要抗着李家，还要顶着冯家，铺子里、庄子上、昌平府里到处跑。

        笼络管事，威吓下人佃户，培植心腹，处置趁机浑水摸鱼、中饱私囊的伙计。

        为了保住进货、出货的渠道，冯氏还要跟上家、下家呛呛，看人脸色，给人下话儿，连自己是个女人都忘了。

        也正是那几年的辛苦，让荣德院里的下人仆妇、铺子的掌柜的、账房甚至往来的商家都对冯氏多了份敬重。

        冯氏本来就是个利索人，和那些整日闭着眼睛在二门里转磨儿四六不分的家庭妇女不同，她更是个有见识的明白人。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要在李家守下去，这后半辈子的依靠自然就是李家了，而李家最要紧的，一个是李子毓，一个就是生意田产。

        起初，她以为银钱比一个男丁更要紧，所以，她咬着牙，用私底下的千难万难换李家面儿上的千好万好。

        家里没有男丁，大可以从李家族里过继一个，虽然血缘上不亲，总是有法儿可想的，若果银钱没有了，可没有人慷慨地送你一文，那才真是“法儿娘把法儿死了——没法儿了。”

        这些年，她把铺子田产把的紧紧的，对敢于糊弄她、把她们孤儿寡母不放在眼里的家下人等，她一个都不放过，狠狠地收拾了几个人，及时打消了那些人的小心思。

        丈夫刚离世的时候，冯氏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想到伤心处，日日以泪洗面。

        在她最伤心的日子里，她的母亲天天在她耳朵眼里聒噪，给她下了死命令，让她死也要守在李家，害怕她起了再走一步的心思，那时，冯氏觉得世界灰暗无比，生无可恋。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一直到冯家兄嫂和李家本家都要把持铺子，大掌柜李青不知道要听哪一方的，无奈找上门来，她才气得从床上爬起来，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带着李繁冲到铺子里。

        “老爷死了，我还没死呢。就算我也死了，李家还有大小姐、大少爷呢，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二下旁人做主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统统给我叉出去！”冯氏拍着桌子怒吼，一帮伙计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全轰了出去，连冯玉虎夫妻也不例外。

        也是在那个时候，冯氏才知道，就算守寡，也不是她想守就能守的,她才明白，幸好，还有李繁，他们才不能明着来抢。

        没有李繁，就是一只野狗都可以来抢她的银子，李家这些财产早就渣渣都不剩了。

        李繁就是李家的胆，就是自己的胆!

        你们不是不让我改嫁吗？不是害怕我离了李家吗？那我就让你们都看看我冯玉蝉的本事！

        冯氏带着李繁左冲右突，机会来了就狠狠抓一把，抓不上的时候就维持着铺子的生意，缩手等待机会。

        她像个天生的生意人，行事颇有李繁老爹当年的气势，愣是让那些等着看他们笑话、占他们便宜的人闭了嘴，也成就了冯氏铁娘子的大名声。

        当然，她也憋着一口气，愣是没让自私不要脸的兄嫂占李家的便宜，一直到杏儿大些了，冯氏看着侄女的面子上，才跟冯家亲近了些。

        不论是务庄稼，还是做生意，冯氏不怯阵，也不专断，多看多听多问，渐渐的，冯氏话都能说在点子上了，底下的人对冯氏心怀敬畏，对她们娘仨也不敢小觑了。

        天地良心，对李子毓，冯氏也算是悉心培养精心教导了，尽自己所能请了好先生授课，巡田庄、看铺子的时候把他也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他考中秀才后又让他去了县学就学读书。

        人说“后娘难为”，她可不想养出一个傻子来给自己添堵，害自己一辈子劳心劳力，还要被李家人诟病。

        她更不会捧出一个纨绔浪荡子来败家丢脸。

        要知道，再多的家产也不够一个败家子败的，她放着富家老太太的尊贵日子不过，弄个败家子日日跟自己怄气，难道失心疯了不成。

        年轻的寡妇和幼小的孤儿互相撑持着，艰难地走了过来。

        不过，没有一儿半女的冯氏内心里自然不甘，在难肠的撑不下去的时候，在疲累的恨不能倒下再不起来的时候，冯氏难免时而钻牛角尖，午夜梦回，忍不住反问自己，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是个最无解的命题，是冯氏心里最疼的那个点。

        这个问题象一颗炸弹，时不时的就会在冯氏的脑子里炸响，冯氏自守寡的那一日就已经倾斜的心理被漫长的日月压成了跷跷板，心被翘在半空，这么些年了，还是实在不了。

        冯氏是真不甘心啊！

        李繁虽然跟冯氏隔着肚皮，他却是冯氏后半辈子的依靠，是冯氏下功夫笼络的对象，郑明就苦了。

        冯氏自怨自艾命运不公，脸酸心苦，日日鸡蛋里挑骨头不说，还时不时架桥拨火、挑唆是非，引得本来自我意识过剩的小中二李繁觉得郑明愚笨之极，净拖他的后腿，对郑明不是训斥就是谩骂，要么就冷着脸。

        本来娇憨单纯的郑明无所适从，每日里胆战心惊，不到一年功夫就被培养成了个自卑懦弱的小媳妇。

        “姑母，客人走了？”杏儿走了进来，解放了正在绞尽脑汁哄冯氏的朝云晚霞几个丫头，也结束了冯氏的自怨自艾。

        “走了。杏儿在姑母这儿就歇着，别一天到晚手不离针线，当心年纪轻轻的眼仁儿疼、脖子酸。”冯氏看着肌肤莹白、面容秀美的侄女，满眼都是疼爱。

        杏儿接过朝云手里的茶亲手递给冯氏，抿嘴甜甜一笑，道：“知道了姑母。”

        “我们杏儿真是个好姑娘！”冯氏接过茶水，拉杏儿坐下，抚了抚杏儿光滑如丝的头发，自己在心里纳闷，那样糊涂只知道浑闹的娘竟然生出了这样可人的女儿，真是憨人有憨福！

        可惜，憨人就是憨人，根本不知道惜福。

        眼看李家前程一片灿烂，冯玉虎夫妻的胃口越来越大，把个隔肚皮的外甥还真当成了亲外甥，一门亲还想做成两门亲，竟然还想把女儿再嫁进李家，他们不怕人说闲话，冯氏可怕李家的人说嘴。

        李繁姐弟俩虽然对冯氏亲近，但打心眼里讨厌势利的冯玉虎跟粗鄙的孙氏，对杏儿也始终淡淡的。

        冯氏是打算做李家的老封君，在李家风光荣养的，要是压着李繁娶杏儿，那就是让辛苦养大的儿子生生跟自己离心。

        这事儿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更关系到杏儿一生的幸福，精明的冯氏可不会在这事儿上犯糊涂。

        冯氏惯会做戏，趁机跟李繁推心置腹一番，“杏儿虽是个好姑娘，但我儿将来是要为官做宰出人头地的，我可不想你有个做小生意的岳家，更不希望你有一对糊里糊涂只知道占便宜的岳父母。”

        “那郑家虽然没出什么读书人，但一家子都识字，跟兖州郑氏又同宗。兖州郑氏人才辈出，你将来要走仕途，咱们也没个人帮衬，跟郑家成了亲，就能跟兖州郑氏攀上亲戚，我儿将来金榜题名，到时候他们能提携提携我儿就好了。”

        “况且那郑氏女相貌好，又是个宜男之相，正是我儿的良配。”

        实际情况是，郑家富足，不会来李家打秋风，郑明性子绵软柔顺，嫁进来后她这个后婆婆好拿捏。

        冯氏这样推心置腹，方方面面都替李繁想到了，李繁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自然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此，跟后母更贴心了。

        其实，冯氏是个聪明人，更是个狠人，这样既可以阻断断送了她一生幸福的冯玉虎和孙氏的财路，又能笼络李繁的心，还在李家族人面前少了个被诟病的把柄，这可是一石三鸟的好事。

        冯氏进了李家也生养过两个儿女，可惜都没站住，在冯氏的心里，杏儿就是她最亲的人。

        私心里她也不想杏儿像她似的，嫁在家门口，一辈子给娘家做牛做马，到头来占便宜没够的娘家人还觉得理所当然，还不满意她没把李家都搬回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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