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全员，全速警署集合！」乘焰语音刚发到群里，在外勤的三人秒速回覆了「是」、「知道队长！」、「收到」。

        乘焰和简菫菲马上布置起一连串的行动：简菫菲联系航空公司，班机本来可以按时起飞，现在需以技术理由先暂且延迟半小时，也不能一下子延太久引起怀疑。她会待在警署作为讯息中枢，并要交代其他组的人先暂为代劳处理宋尔一会儿带回来的疑犯莉迪亚。乘焰和机场部队接洽，随即开了一个简短会议商量如何配合。待其他三人回来后，机场部队已锁定了荷瑟的当前位置，等南山重案组第三队到达就可以展开拘捕行动。

        走机场高速公路的车程最少半小时，简菫菲中途得和航空公司再度配合延迟起飞。一行人在车上，乘焰讲述接下来的配置：「照规矩，我们主力拘捕，机场部队会派遣两小队支援。机场部队会带领我们进去候机室区域，龙哥、高贤和我进去，小宋宋守在控制室，负责全程监控，随时留意荷瑟的行动。过了海关以后的整个区域图，现在马上熟悉一下。

        目前荷瑟在23号候机室，那里有很多其他乘客。看他现在坐的位置，在候机室挺里面的地方，左右两边都有人坐着，前后空间也不多。而且到时候航空公司应该已经会广播了再次延迟起飞的通知，荷瑟到时候的反应难预料。你们觉得荷瑟是个怎样的人？」

        宋尔思索片刻，说：「无赖、偏激、生存意识极强，虽然在机场那一片他是再怎么样也逃不出的，但他也会垂死挣扎。」

        乘焰点头。

        「在这种怎样也逃不出的地方要垂死挣扎，身上又不可能有任何攻击性的东西……那只能是……抓人质。」沈傲龙说。

        乘焰再点头，说：「所以保护其他乘客最为优先。然后，这是我的思路，你们听听能不能行——」

        --

        机场部队全天候正式警装，所以带领乘焰他们进入后，离候机室区域不远处就散开了，以免惹眼。乘焰他们是便服，从容不迫地朝荷瑟所在的23号候机室走去，耳机时不时有宋尔传来的最新情况：还好荷瑟只去了趟洗手间，并不像发现到什么异状。他上完洗手间后，本来的位置被占去了，换了一个比较挨候机室边沿的地方，也就是比较近行人通道，但两旁依旧坐着其他乘客。

        乘焰往耳机的收音器轻声道：「现在。」

        瞬间，机场广播响起：「前往马尼拉的班机pr306，现在开始登机，还没抵达候机室的乘客，请迅速前往。重复，前往马尼拉的……」

        如他们所料，一心想要赶快离开这座城的荷瑟，很快就站起来往闸口走去，加入登机的队伍。但动起来的不只他一人，同时很多乘客都走动起来，乘焰和沈傲龙随着人流自然地走到荷瑟附近，一前一后，还不是太近，大概五步的距离。

        但荷瑟是过惯了偷鸡摸狗的生活的人，乘焰和沈傲龙的气息袭来，他当即知道是什么回事。他也是有备而来，随时确保身边总有些人簇拥着，立刻扑向右边要抓一个孩子，却被乘焰一个箭步上去，一臂挡住。乘焰本可以尝试近身镇压，但更怕在这种近距离施展拳脚会伤及孩子。

        荷瑟不纠缠，马上转身想要再抓另一个当人质，却发现沈傲龙已把数人护在身后。乘焰快速安顿了孩子，正要回过来制服荷瑟，荷瑟已抓到那么一瞬，奔出了23号候机室。一整条候机室通道，那么多个候机室，他不怕拉不到一个人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边跑边解下缠在腰间的外套，脑中演练了一遍又一遍：抓个人来，勒着，勒到脸紫涨，那么多人的机场他们怎敢开枪，他们怎会不让路，莉迪亚会已经按他们的后备计划安排好了，会有人在外头接应。

        乘焰和沈傲龙看着荷瑟不假思索往左边开跑，也不忙追赶，只是相对一笑，耳机传来宋尔的一声：「中了！」

        戏还是要做足的，于是乘焰只和空姐点了下头，便和沈傲龙一起跑去追荷瑟。简菫菲事前已经和当值空姐沟通好，稍会儿机场部队的人也会来帮忙镇定乘客，登机可以正常进行。

        荷瑟一边飞快跑，一边往自己左边看去。左边一整列都是候机室，他从原本所在的23号室，跑到22、21、20、19、18……每一室都是空的！没可能，他刚刚去洗手间还看得见人！再往前看，基本只是一条直路，尽头就只是1号室，也就是这条候机室通道的入口。他顿时明白过来，他一直跑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让他抓住当人质，他唯一会看见的，在尽头，就是警察！

        不等他抵达尽头，在他越跑越慢、头有点垂落的时候，在监控看着的宋尔说：「似乎是意志薄弱的一刻，我觉得现在抓吧，等他到终点，出口开阔了，可能生其他枝节。」

        「行，」乘焰回应，「高贤，你近一点，先上。我们后面支援。」

        乘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需要的话。」

        荷瑟紧张、恐惧，事情不如他想像的，加上一直狂奔，已经觉得眼睛发花，突然看到一道身影从前方高速往自己袭来，一时看不透是什么生物，叫起来：「什么！什么东西！」

        荷瑟脑子还转不过来自己要不要停下，那生物已在眼前——是个人，太快，看不清脸，只见那人身体一蹲，荷瑟下意识腿要往后蹬，但他根本没有一丝空隙可以去做任何反应——右肩马上被猛力扯下、跨下忽地有什么穿过、右腿一下被捆住，然后瞬间重心全失。到他回过神来，吓然发现自己像个屁小孩，整个人被凌空托起，横扛在那人肩上，右手右膝被锁得死紧。在菲律宾，他可是街头的散打小混混！这耻辱！

        他愤然用空着的左手肘击，又用左腿膝击，但实际无处真正发力。他望着地面，这高度——这人是有多高！有个一米九了！

        那些肘击膝击落在高贤背上腰间，像抓痒。他扭头望着在挣扎的荷瑟。

        那眼神让荷瑟随即打了个冷颤，手脚竟自动安份下来。

        高贤只是想起来有个问题未回答，说：「是警察。」

        宋尔叹气道：「还真有问必答。」

        乘焰和沈傲龙也早已来到。高贤扛着人，把荷瑟的正脸转向乘焰，说：「队长，给。」

        乘焰捉过荷瑟刚才还在乱挥的左手，拉近到那被高贤钳制住的右手，双腕一拢，手铐一落，说：「荷瑟．瑟尔达，涉嫌谋杀、非法处理尸体，正式拘捕。」

        --

        回到警署，队员们知道队长几乎整夜没睡，从昨天下午接到案子一直奔波到现在，便乖巧地自动分配起工作，不让队长操心，小宋宋更是使劲地催促他提早回家休息。其实时间也已不早，已是正常的下班时间。但宋尔他们还是两两分队，抓紧时间今晚马上审犯。

        正当宋尔推着乘焰往办公室门外去时，乘焰手机响起了「叮咚叮咚！」，是他们的内联网通讯进来新讯息了。他的队员都在他面前，所以找他的人很大机会是——

        「啧，万女王？」沈傲龙皱眉问。

        乘焰点头。讯息是：「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他们回来后早已向万警司简单报告过进度，她知道疑犯落网，也知道他们今晚要进行审讯。但万警司这来势，似是要详谈。

        乘焰没想到万警司这么快就要他详细报告。疑犯都还没审，他自己的计划是等明天有了二人的口供，人证物证都比较齐全才做全面报告。如果现在万警司马上来一句「确认抓对人了？破案了？」，他还不能给她百分之百的肯定。又如果她问「实际怎样杀的人？」，他现在也答不出来。他凡事只会准备过多而不会准备不足，但当下他就要被逼着在不足的情况下交功课，还是要交给一个对他有偏见的人。

        乘焰彻底的睡眠不足，他其实是两夜没睡好了。他坐回去自己的桌前，合上眼，脑子里却没有休息，一直把各种细枝末节翻来覆去，猜想哪里会被万警司挑剔、责难、嘲讽。

        十分钟后的前三秒，即九分钟五十七秒后，乘焰敲了门，时间拿捏准确无误。

        「万警司。」乘焰敬礼。

        「进来，」万警司头微微抬起，但眼角似乎瞄了一下手表，「坐。」

        乘焰坐下，坐得笔直。

        万警司桌上有个电子水壶，在烧着水，这就刚烧开了。她还有一个大银盘子，上面放满了茶叶罐和茶具。她拿起一个茶叶罐，应该不是她最常喝的，还看了一下标签确认。小勺子舀出来的是红茶叶，却混了各种各样的小花瓣，黄的粉的紫的。水冲下去，碎花飘浮得漂亮，还飘出来不只茶味，兼有一股橘子、柑子之类的清香。

        乘焰认出那是法式伯爵茶。他安静地等万女王泡茶，依然坐得笔直，脸色正经，想的却是，万女王整天板着脸、大著嗓子骂人、不修饰、粗手粗脚、有点像长年在山地干活的勤奋妇女，居然还有点精致的地方。居然在泡飘着花瓣的法式伯爵茶，不是铁观音，不是牛蒡茶，也不是随便浸个茶包。

        万警司把茶壶盖好。乘焰心道，来了，是哪个呢？证据链太薄弱吗？

        她终于开口，仍是那粗哑、略大声、听上去总是像要责怪的声音：「听说，你今天用半小时清空了抓捕现场，一条有二十五间候机室的通道。」

        乘焰诧异，机场抓捕的细节，万警司应该还不知道。

        万警司于是又说：「我和机场部队那边有交情，他们队长刚刚和我联系过。」

        乘焰「啊」地应了一声。他摸不着这话题的方向，决定先从修正事实做起：「他们说多了几间。23、24和25号没有清场。」

        万警司眉心皱了一下，似是不耐烦，说：「好，那二十二间候机室。在疑犯豪不察觉的情况下。」

        乘焰又「嗯」了一下。万警司又皱眉又不耐烦又大著嗓门，乘焰心里很没底，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万警司又大声说：「就嗯？」

        「万警司，您是想要我报告什么吗？」

        「你……」万警司顿住，清了下喉咙，又说：「你就说说你怎样安排的。」

        「报告万警司，先查询在1到22号候机室有哪些航空公司以及航班时间，联系他们告知状况，让他们配合。他们在通道口安排职员拦截乘客，要么去另一通道的候机室再等候通知，要么离飞行时间还早的，让乘客再逛逛。

        已经在候机室的乘客，怕动静太大，所以分批疏散。从22号室开始疏散，隔一分半钟左右，再疏散21号室，这样一直到1号室就大概三十分钟。」

        「为什么要这样逐一隔开？」

        「这样会一直有人走动。如果碰巧这半小时内，疑犯走出去通道看，约略一眼望去，也就会看到疏散中的人，不至于完全空荡。」

        「那不排除他会一直往前走。」

        「是，所以也有一些其他的布置。那通道除了候机室什么都没有，只每两、三个候机室中间有洗手间，会到通道上走动的乘客大概都是为了上洗手间。22和23号中间刚好就有一间，25号最末端也有一个。我们把22和23号中间那个设成清洁中了，告示牌放得当眼，一踏出23号室就会看到，根本不用往22号那边瞧，每个要上洗手间的人自动就转身去右边25号室，包括疑犯也上过一次。

        另外也让地勤空姐配合了，每十五分钟就广播一次说故障快修好了，再一会就好，请乘客尽量不要离开候机室，方便随时登机。这也是常发生的事，只不过我们增加了点广播的次数，用以巩固乘客觉得必须留在候机室的心理。」

        「23到25号室的乘客，你计划是要怎样保障他们安全？」

        「计划有两步。首先我和龙哥一开始就在候机室了，如果能走得非常近身，一把抓住，那是最好，但我们没太多把握这一步就成。这人躲惯了，我们稍一走近，他可能就察觉到，所以我们的第一步更多是为了第二步，把他引出23号室。我和龙哥是幌子，我们走近他的时候，是以让他碰不到他身边的人为前提，逼他逃离23号室。情况危急时，他下意识会觉得出去后空间更多、人更多、逃亡机会也更多，不会想只待在23号室。」

        「他出去后不往左跑，往右边24、25号室跑怎么办？」万女王还是皱着眉，头微仰着，似是挑战。

        「那是赌了一把他的心理。右边是看得见的尽头，左边是一条很长的通道，看不到底。虽然他的目的是抓人质，理应左右都会有人让他抓，但以他当时想逃亡的心理，当下做选择的时候，下意识会偏向瞧不见底的路，看上去有更多可能性。」

        万女王还是皱着眉看着他。

        乘焰马上补充道：「不过当然，24、25号室有机场部队的支援埋伏。他们从接驳飞机的架空走廊进去后面的候机室，没有通过候机室的通道。疑犯往左边跑，遇上的是我们；往右边跑，就会遇上机场部队。但以免惊动在24、25号室的乘客，最理想自然是引导他往左边跑，所以才设计了其他的小动作。」

        万女王的茶也泡好了。她倒茶进小巧的茶杯，拿起来，低头缓慢地呷了一口，没有再看乘焰。她望着茶杯里的茶，说：「只那么点时间。」

        她又呷了一口，然后小声说：「挺好。」

        乘焰望着她，没有说话，在尝试理解她是否在说，茶只泡了那么点时间，就挺好喝。

        万女王突然从茶杯望上来，怒瞪着乘焰，喝道：「红乘焰！礼数丢掉了吗？」

        「啊？」乘焰被吓到——万女王不是在品茶吗？

        「上司给予称赞，下属要怎样回应？」

        「啊？非常不好意思，万警司，您刚才有……有给予赞许吗？我可能一时没注意——」

        「称赞你能不注意！是听太多了听惯了是不！要捧你上天才算称赞是不！」

        「不是，不敢！那，谢谢，谢谢万警司。我职责所在，这不足以挂齿，不算什么，承蒙万警司赏识——」乘焰也是被吓得不轻，一向镇定的他，面对突然怒火中烧的上司也有点不知所措，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了。

        「红乘焰你不要狂妄自大，你出去罢了，你！你——继续努力！」

        连鼓励下属的「继续努力」也是吼出来的。

        宋尔看见乘焰出来，忙走上前。乘焰新调来，才第二次接触万女王，宋尔担心他，就还没有去审讯室，等他出来。

        宋尔见着乘焰，猛拍他肩膊，说：「不怕不怕，没事！」

        乘焰也是惊魂未定，但狐疑道：「什么没事？有什么事？」

        小宋宋压低声音：「都听到啦，万女王的怒骂！虽然听不清楚每个字，但明显是开骂了！没事！司空见惯！」

        乘焰惊惶过后，终于吁出一口气，说：「没有，她称赞了……」

        小宋宋瞪圆了眼：「你……你确定是称赞？」

        乘焰用力点头：「肯定是。」他不敢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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