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乘焰！进来！」陶央陶高级警司听见敲门，知道乘焰赴约来了，马上应道。

        乘焰依足规矩先在门口敬了礼，朗声喊：「陶副指挥官，乌巷分区毒品调查组高级督察红乘焰报到！」

        陶央见到乘焰，眉开眼笑道：「咱们南山区的儿子回来了！」

        陶央是红炎去总区后继任的南山辖区副指挥官。

        陶央从红炎在南山辖区带领反黑的时候，就已经是红炎的副手，之后红炎去重案组，也带着陶央一起过组。他的位置永远是红炎的后面，做案子的时候是，升迁也是。红炎由重案组组长升辖区副指挥官，陶央就继任重案组组长；红炎由辖区副指挥官升总区刑事侦缉科总指挥，陶央就担任起南山辖区副指挥官。他衷心敬佩红炎，对于在红炎身后的这个位置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反而觉得幸运，能有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带领着他，让他进步。所以陶央对于乘焰，在工作上，也自然生出想要带领他、好好看着他成长的心态。而在私，永远在他前面的人没了，特别寂寞，每次见到故人之子就是一种安慰。

        「怎样，我的提议，考虑好了吗？」陶央问。

        「报告陶副指——」

        「省了吧！」陶央挥了下手，「只我们叔侄俩。」

        「好，陶叔叔，」乘焰爽朗一笑，「我有在考虑你说调回来南山辖区的事。但是叔叔你知道，我本来打算在乌巷驻守过后，再申请去绿石林或禾窝，最后才回来辖区的。陶叔叔你现在就让我回来，我感觉自己本事还未够。」

        「你本事怎么样我能不知道吗？提议让你回来带分队我可没半点徇私啊。你在这里支援组别一年，到乌巷两年，现在入队才三年就升警衔了，你同期的我知道就只有另外一个，也只是内定了，都还没正式升。你这几年的成绩我知道，对你的能力我完全没质疑。你够资格带一个辖区的分队。」

        「谢谢陶叔叔的认可。」乘焰说，但没有马上再说下去。他犹豫片刻，提了口气：「我——」

        「我知道你的心思，」陶央打断他，「你就是想追随你爸的路。他做了什么，你也要做什么，是吧？」

        乘焰只能点头。这样孩子似的心思，真不愿意被看出来。

        「但是，乘焰，要往上爬，不能只靠本事。天时地利人和也很重要。你爸有真本事，也很有计划，但他也有他的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就了他这个传奇。到了你这里，你只能拥有他的本事和计划，却永远不会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但你会有你自己的。现在我给你的，就是一个。」

        陶央把他桌上的一个相架，反过来给乘焰看。

        「你看，你爸去总区后，我继任副指挥官时，你爸和我的合照。看日期，这都六年了。今天我还是在这个位置。我们警队是这样一层一层排好队的。上面没有人离开，没有人犯错，下面的人就排着。

        乌巷暂时没有适合你带队的空缺，所以即使你升警衔了，也没提到你职位上的晋升。其他分区我还没去了解。当然，你要是申请调过去，即使是扫黄禁赌的大组，也会很欢迎你，只不过职位可能还是你现在的，晋升可能还要等一时半会。

        但是，在我们辖区明摆着刑事行动部的分队队长的空缺。你要考虑的是，你想抓着难得的机会，还是想去走你爸走过的每一步？哪一样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乘焰都知道道理，只始终把父亲交给他的蓝图捧在手心，想完美呈现，不舍得偏离。但他知道那是感情作祟，此时他就是需要有人给他猛灌理性。现在在他面前的是辖区的领导，有多少初入职的警员能和这领导有这种对话？虽说提拔他是基于他的成绩，但是如此一番说教，必然是他爸留给他的其中一个筹码。是父亲留给他的，他就要好好运用。

        「陶叔叔，你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东西，确实各人有各人的，无法复制。好，陶叔叔，我乐意调回来你这里。」

        陶央顿时笑开，继续介绍道：「也和你说过，反黑和重案组都行。一个是因为上面晋升，空出来；另一个是组长要求增添人手。」

        「任何一组都可以，反正对我来说是先后次序而已，两组早晚都要进去学习的。」

        「那我来决定，」陶央说，想了一下，「重案吧。」

        「遵命！」

        「好好，我会安排人事部和乌巷沟通。赶快回来就好！」

        临离开陶副指的办公室前，乘焰说：「陶叔叔，能多问你一件事吗？」

        「说啊。」

        「你搬来这办公室的时候，本来有没有挂着一幅画？」

        「没有，你爸用这里的时候好像一直也没有挂过画。怎么了？」

        「整理他的东西的时候，有两幅他的藏画，一直没找到。想来也不会在南山，他离开的时候办公室在总区了。我就问问碰运气。」

        乘焰送给父亲的那幅蝴蝶和他的毕业代表作时，红炎已经敲定了晋升去总区，去法国参加他毕业礼前，应该都已经清理好南山警署的办公室，从法国回来就不会再把东西往这边放了。但乘焰在哪里都找不到，索性连没什么机会的地方都打听下。

        「会在总区吗？」

        「当时总区有把他留在办公室的东西送回来，但没有画。妈妈也有问过总区的人，好像都没有人知道。」

        「可能是送人了？」

        「也可能。」但乘焰想不出来和红炎交情好到他会把儿子那么意义重大的画送出去的人。如果连陶叔叔也不是这号人，那还有谁？

        这两幅画的去向继续是个谜。但乘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解开这个谜。解了，怕要面对曾经的自己，心里会否有经不起的涟漪？或许一直是个谜更好。乘焰暗自下决心，从此不再寻了。

        --

        乘焰完全睡不着，脑子没一刻闲息，想像各种情况，反覆过一遍又一遍有没有准备不足的地方。听闻，他明天开始的新上司万警司，已经从以前的万大小姐升格为万女皇了。

        三年前他刚驻守南山辖区的刑事情报分析组时，就已经知道重案组的万怀宇，当时她也就是现在乘焰要出任的位置：高级督察，重案组一个分队的队长。但万怀宇在辖区很有名不是因为她的位置，而是她的脾气。据说她家里极富有，在商界横行无忌，她自小便有恃无恐、盛气凌人。

        乘焰以前没有和她直接接触过，但他们组准备的情报分析有上呈过给她，他有看过她用红笔猛力写下的批注，力度是如果翻页翻得不够小心翼翼，她写过的地方就可能会穿透破掉的那种程度。他也有听过同事一脸难受把听筒拿开点距离，给她充分时间批评个体无完肤。那听筒传出的声响，他们所有同桌都能听到。一直到一年后乘焰离开辖区，他对这位前辈的印象就是这样难服侍的万大小姐。

        前几天乘焰约了以前一起工作过、到现在还是在南山的同事，好再次熟悉现在南山辖区的种种，特别是现在的重案组。乘焰得悉万大小姐荣升为重案组组长，气场似乎更大，大家都叫起万女皇来了。这消息还让乘焰特意再找了重案组的朋友，深入打听了一番目前经办的案子、每分队的人数、情况、各队关系等。在这种上司手下工作，消息还是越多越好，能机灵点就机灵点。陶副指挥官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人和」也很重要。

        乘焰看看时间——凌晨四点，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浪费时间，倒不如在清静的街上写意地开一下车，然后悠然地吃个特别丰盛的早餐，等着时间慢慢到来，以最佳的状态第一天报到。

        乘焰感觉这是突然多出来的悄悄的个人时间，心情愉悦地挑起衣服来。

        他的衣橱最多的是衬衣。他喜欢衬衣的线条，喜爱的牌子都是讲究线条和剪裁的。他的衬衣又分两类：他觉得好看的，和别人觉得好看的。

        别人觉得好看的，就是剪裁好、质料好、手工好的黑色、灰色、蓝色、白色、净色的、条纹的、暗格子纹的，总之就是设计比较素的，但他不介意穿，反正满足了剪裁好、质料好、手工好这三点，穿上最普通的设计也是一定程度的好看。

        乘焰觉得好看的，是除了这三个基本要素外，在用料、剪裁、颜色等有额外出彩的。要怎样分类很容易：只要想像一下父亲的反应就可以了。乘焰穿上他自己觉得好看的，父亲大多数会皱眉，说男生怎么穿那样花哨。

        清晨不会看到什么人，乘焰就挑了他最喜欢的衬衣颜色，藕粉色。这是藕粉色的麻质衬衣，带天然的粗糙感，衬衣的袖子和下摆边沿有点札染，略显深了一个色度，往中间渐变成较淡的粉色。

        乘焰收藏这一件很久了。他对东西的新旧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对口味的、喜欢的，就会一直用、一直留着。以前父亲看到这件就说男生不要穿粉红色，所以回来后好久没穿了。乘焰在法国可是穿这件穿到所有身边朋友都能靠这件衬衣远远认出人来。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穿这件还是有点松垮，能穿出一种洒脱的艺术家风；现在身体练得比从前壮了，变得比较贴身，在潇洒之上添加了种他自己也不自知的性感。

        乘焰把制服叠好装好，要放到车的后备箱，可以回警署后换上。精准的电子表也先不戴上了，左手只戴了那只古董表。

        驾着父亲留给他的古董车，感觉就是和父亲一起。他自三年前那天接收了这份礼物，就经常驾驶，有时候也会开到警署。一开始是有点惹人注目，但认识乘焰了，就会知道这车的来历，也知道乘焰并不嚣张。

        乘焰随意地开着，有绿灯就过一下，有路口就转一下，刚巧经过这一带，他想起来傍晚和重案组的朋友聊的时候，他们刚接到消息说这里一栋高楼大厦，有二人坠楼。从二十八楼坠落，血肉模糊，根据报案是自杀，但当时现场勘查还在进行中，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好像还未定案能否完全排除他杀。他杀的话，案件有可能会拨归他们重案组。出于提前做好所有可以做的准备的心态，乘焰停好车，走过去看看。

        案发的大楼在白阳区一个名为「天幕」的住宅屋苑里。这是一个近几年建的中型屋苑，随着时下趋势提倡环保绿化，特别在每栋的屋顶种了温室花园，有半圆球形的玻璃保护着，晚上还开放给住户观星赏月，故起名「天幕」。屋苑分左右两排，每排各有三栋，中间隔着一个社区花园。

        乘焰从远处走来就看到花园的入口被封锁起，但没有警员看守的话，应该是现场已经被清理及采证好，只是花园不是公众必经之路，所以不急着马上解封，以便警队万一还要回来勘察环境。

        尸体直接掉到花园去，那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住户都会避开花园，用后门出入。现在清晨五点多，花园更是没半个人影了。没半个人影——

        不对！——就真的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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