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的狗先留在你这吧
想到要去s市,曾翊兴奋得睡不着,天一亮就早早地睁开了眼。
日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金色的浮尘悠悠地旋转飘落,风轻轻吹动洁白的窗帘,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路过。
江成越还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眼睫下是一片浅浅的阴影,让人想起洁白的雪原之上雄鹰飞过时投下的影子,清冷又孤寂。
曾翊在他怀里支起身子,又慢慢趴了回去。
他们都有自己的房间,但卧室的床形同虚设。江成越每天都躺在沙发上躺到睡着,而曾翊常常在江成越不舒服的时候帮他捶这捶那,捶累了也倒在沙发上闷头大睡,如今已经成了习惯。
曾翊将下巴搁在两只交叠的前腿上,他思索着,江成越上班时总不可能还带着他吧,应该会把他留在酒店里,到时候他就能找机会回水仙路看看了。
曾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自从来到江成越身边,他运气都变好了呢。
唯一不好的是江成越的脾气,拧巴,爱较劲儿,自说自话还厚脸皮。
“哼~”曾翊抬爪在江成越脸上轻轻摁了摁——奇怪,明明很软的嘛。
江成越抬手将在他脸上捣乱的小爪子抓住,习惯性地捏了捏肉垫,而后搂住曾翊,翻身坐起。
“汪~”曾翊肉嘟嘟的脸向两边撑开,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江成越拍拍他的狗头,洗漱后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餐,换了身深色的西装。
曾翊瞪大了狗眼看着江成越。
本就挺拔的身姿在西装的衬托下,更突显身材的优势。宽阔的肩膀是天生的衣架子,倒三角的腰腹是力量的汇集处,曾翊在江成越的腹肌上踩过,知道那感觉,一级棒的!视线再往下,是饱满的臀型和笔直有力的长腿,最后,锃亮的尖头牛津皮鞋做了完美的收尾。
想想自己以前的身高,曾翊变成了一颗酸溜溜的柠檬。
“走。”江成越朝曾翊伸出手。
“汪!”曾翊轻车熟路地跳进江成越怀里。
下午五点,s市刚下过一场阵雨,天边架起了浅淡的彩虹。
江成越抱着曾翊走出s市机场,坐上提前安排好的专车。
蹲坐在宾利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曾翊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头一回坐飞机,居然就坐了私人飞机!那么宽敞,躺椅都有按摩功能,还有一间大卧室,床也特别舒服,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因为江成越走到哪躺到哪!最棒的是超级好吃的米其林星级美食,可惜分量都只有一点点,让人搞不清楚用那么大的盘子的用意。
江成越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钱得多得多,曾翊越发好奇,江成越到底从事什么工作?
但自从变成狗后,所有的事情都远远超乎了曾翊的想象,尤其是接下来的事——
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就在曾翊感叹着巧合时,豪华宾利在水仙路停下了。曾翊呆若木鸡地趴在江成越的臂弯里走在曾走过数百遍的小路,来到了那扇生满了铁锈的、斑驳的绿门前。
曾翊屏住了呼吸。
江成越假装不知道怀里浑身僵硬的狗崽子,抬手敲响了门。
门徐徐打开,先是探出一张衰老的、苍白的脸,灰白交错的板寸短发像毛栗子似的扎手得很,他神情疲惫,眼中有一点光彩。
“你是谁?”郑达泉戒备地问,他只将门拉开半人宽的缝隙,露出精瘦的身材,身上皱巴巴的白色背心洗了太多次,领口松垮得不成样子,长及膝盖的蓝色短裤也褪了色。
门被敲响前,他应该正在床上躺着。
江成越递出名片:“我叫江成越,是你的律师。”
“律师?”郑达泉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别的什么都没有,但这张黑色的卡片触感冰凉坚硬,不像塑料,更像某种玉石。他狐疑地上下打量江成越,目光经过曾翊时多看了一眼,“我怎么请得起你这样的律师?你找错人了。”
郑达泉说着就要关门。
江成越撑住门板,“你是4月30日晚发生的持刀伤人事件的当事人——郑达泉,没错吧?”
“是我没错。”
“我是来做志愿服务的,因为你向市安全局申请了免费的律师。”
“是,是,我是提交了。”郑达泉想了起来,但又皱起眉:“但那是因为他们说我应该申请,非要我……”
“嗯,就是我。”江成越加大力气,推开了门,不容拒绝地走进了只有十几平米的屋子。
这里就像被飞速发展的新时代给遗忘了。
墙上的裂缝用老旧的画板贴起来,厨房门口贴着泛华的年画娃娃,厕所里的水龙头阀片松了,漏下来的水只能用一只棕红的桶接着,均匀规律地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窗边一张弹簧床,床边与肩同高的木柜子,再就是一张折叠桌和两把不成套的靠背椅——这些构成了郑达泉的家。
跟前头的铺面比起来,或许铺面比家还要更热闹些。
江成越扫视一圈,选择站着,“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我已经跟警方说了很多遍了。”郑达泉叹了口气,他在背心外加了件短袖衬衫,又翻出一个干净的红色坐垫,放在比较宽敞的靠背椅上,“你请坐吧。”
“谢谢。”江成越坐下,曾翊被他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郑达泉看着他亮得能照出人脸的皮鞋踩在自家砖缝漆黑的地板上,总觉得格格不入。不止是跟他家格格不入,他在水仙路住了十几年,就没见过这样贵气的人。
连狗都贵气逼人。
郑达泉不明白:这律师怎么还带着狗呢?
江成越猜出他的疑问,主动道:“我刚养他不久,家里没人,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托管,就带着一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郑达泉心里的戒备放松了些,毕竟爱宠物的人,品性应该不会差。
“汪。”曾翊轻轻叫了声,对郑达泉露出一个笑。每次他这样笑,伍姨都会赞叹“小少爷好可爱”。
郑达泉果然也被掳获了,他倒了杯水给江成越,又找来一个小铁盆,倒了水放到江成越脚边,“真是只好狗,是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感谢你的理解。”江成越客气地说。
他光可鉴人的皮鞋让郑达泉自惭形秽:“我不知道免费的律师是您这样的,说实话,我甚至不懂我为什么需要请律师。张六万找到了吗?”
“目前还逃窜在外。”
“那……那曾翊找到了吗?”郑达泉问得小心翼翼,眼里迸发出见面以来最亮的光彩。
比他还紧张的,是江成越怀里的曾翊。
“依旧没有线索。”
郑达泉眼里的光熄灭了。“那你来有什么用呢。”
“等抓到张六万,检察院会对嫌疑人提起公诉,你作为被害人,也就是原告,到时候再做准备是来不及的。伤情鉴定、证词采集、冲突核心、动机认定,等等,需要做的多了去了,还是你以为躺在家里等张六万落网就行?”
“怎么可能!”郑达泉生气地瞪他:“你以为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成越摊了摊手。说实话,用术法催眠对方再诱导询问是最方便的,但这类术法可能损害人脑,被严令禁止了,而且非人类生物的存在不能暴露于人前。江成越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妖管协捉住不放,只能玩这无聊的律师角色扮演。
“简而言之,你需要律师,也就是需要我。警方只能为这件案子投注有限的警力和时间,但我的能力是无限的。”
他的话自负又大胆,偏偏让人想要信服。
郑达泉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你的身体如何了?”江成越反问。
他拿出笔记和笔——他见到所有人类律师都是这样的,时时刻刻写个不停,但他把本子和笔放到桌上,手拨弄着曾翊毛茸茸的耳朵。“我看过你的伤情鉴定报告,伤得并不重?”
“是,刀从我腰上蹭过去,开了个大口子,但没伤到重要器官,养一养就好了。”郑达泉垂下头,抹了把脸,“我是没事,可是曾翊他、他,他啊我听说那孩子被捅了5刀,是真的吗?”
“可能不止。”
“汪!”一直安静不出声的曾翊忍不住对江成越喊了一声:别说!
“我就知道,那些血从我这屋,一直到外边,再到小路里头,我听说全是血。”郑达泉苦笑,“派出所的跟我说还没找到人就是好消息,但我想不通,张六万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把曾翊带走。”
“这点确实蹊跷。”江成越随口附和,然后直奔主题:“张六万和曾翊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曾翊那孩子很老实,每天都忙着赚钱,跟张六万那种地痞流氓能有什么交集。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
“汪汪汪!”曾翊打断他:都怪张六万!跟泉叔你没关系!
“它这是怎么了?”郑达泉吓了一跳。
江成越用食指点了点曾翊的脑袋,示意他安静,“没事。”
“是不是太热了?”郑达泉起身把老旧的电风扇调高一档,对着江成越和曾翊吹,自己拿了一把印着广告的塑料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
“张六万没有固定的工作?”江成越问。
“没有。”
“那他的收入从哪来?”
“打扑克、麻将,反正就是赌钱。偶尔也做临工,都做不长。”
“那曾翊呢?”
曾翊窝在江成越怀里,听别人谈论自己,还是已经“死”了的自己的事,这种感觉蛮新奇的。
“曾翊白天送快递,晚上在街口的超市上晚班,因为想攒钱上学,兼了两份工。”郑达泉叹气,“努力有啥用,好人不长命啊。”
话音刚落,外面乌沉沉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一声惊雷炸响,狂啸的风吹得老旧窗户摇摇欲坠、吱扭作响。
郑达泉起身关上窗,回头却看见江成越已经站到了门边。骤然暗下来的天色昏黑了整间屋子,江成越几乎笼在阴影里。
“你要走了?”郑达泉打开灯。
“天色不早了。”江成越点头,他把曾翊放到地上,“我接下来要去张六万家看看,我的狗先留在你这吧。”
“汪?”曾翊仰头,心里很是不安。江成越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江成越离他很远。
“啊?可以啊,不过”郑达泉同样惊讶,不过他担心自己照顾不好人家精贵的狗。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江成越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大伞,眨眼间就被厚厚的雨幕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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