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有刀不见鞘
白泽的手紧了紧,却是依旧没有动。
乔羽飒哭了一阵,慌手慌脚的抹掉眼泪,又冲他一笑:“你瞧我,三哥都走了这么久了,现在又出生在一个好人家,我也不该这样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哭起来了。”
她站起身来,唇角拼命上扬:“我瞧着你今日比往日气色好多了,我去镇上买些食材,一会儿给你做些饭菜,你整日喝药,只怕喝的连饭菜是什么滋味都忘记了。”
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
说完急匆匆的便往外走,白泽也不拦她,就这么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乔羽飒反手关上门,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
里面传出低低压抑的咳嗽声,她捂住嘴慢慢的蹲了下来。
白泽不知道,每天晚上她都会在他的房间外面偷偷的哭,她很少哭的,但是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有人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刚刚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不是她走得急,而是没看清。
大概是因为哭的太多,现在她看东西已经看得很是不清楚了。
小腹处传来一阵胎动,好像是两只小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皮,像是安慰一般,乔羽飒下意识的摸上自己已经隆得极高的肚子,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白泽还在,她不能就这么被打败。
永春谷的结界边缘便在湖边,乔羽飒一脚踏进湖里,便感觉一阵温暖的水汽从身上擦过,周围的景象扭曲,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附近小镇的一个城隍庙了。
她扶着肚子慢慢的走出了城隍庙,因为马上要过年,街上都是采买年货的行人,兴高采烈人声鼎沸,整个街道上,大概也就只有她这么一抹灰色了。
所有人看上去,都比她要好过一点。
她在街头逛了一会儿,果然是买了些新鲜的食材,路边的商贩见她挺着肚子独自出来买东西,又是双眼通红一脸憔悴,忍不住便劝解她几句:“这位夫人可是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马上就要过年了,有什么事想开些,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么,撑撑便过去了。”
说着将摊位上的最新鲜的食材放到她的篮中,善意的笑道:“人生除了生死,并无大事,夫人还是看开的些好。”
乔羽飒道了谢付了钱便提着篮子走开,那商贩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旁边卖猪肉的人笑道:“老王,你看你,这么大过年的,叹什么气,莫不是认识这位俊俏的妇人不成?”
那老王啐了一口:“你那脑子天天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我只是看这夫人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上街买东西,实在是可怜,定然是夫家不好,要不然怎么会哭的眼睛都成那个样子了?”
那买猪肉的哼道:“也许是夫家要死了呢,你怎么就知道定然是夫家不好了?”
老王呸呸呸了几口:“你那张嘴,就不能积点德!大过年的说这种丧气话,小心来年没得生意做!”
卖猪肉的平日里说话也是粗,这么嘴上没把门就顺嘴说出来了,赶紧看了那小妇人的背影一眼,想着走远了定然是没听见的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是一不留神就乱说了,罪过罪过,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就当我放个屁算了。”
乔羽飒向来耳尖,这些话怎么会没听见,只是却也没有心思计较了,那老王说的不错,这世间,除了生死并无大事,但是她所遇之事,从来都是大事。
路过一个摊子,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卖刀具,她原本是没留神的,但是实在是极少见到有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做买卖,再加上她之前也是用刀,所以便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停下了脚步。
这刀具之中,竟有一柄看上去很是眼熟的弯刀。
刀身流畅古朴,恍若弯月,倒也并无太多装饰,放在一堆刀具之间并不起眼,但是乔羽飒却是认得,这柄刀,分明就是照着苗刀的样子打造的。
乔羽飒一挑眉,又看向那卖刀之人,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女郎,长得并不如何出奇,一副嗓音却是又清脆又是好听,只怕是一般人听到她这声音也会停下来看两眼的。
那女郎见她在自己的摊位面前停了下来,虽然见是个大肚子的妇人觉得有些新奇,但还是仰着笑脸招呼道:“这位夫人可是要瞧瞧刀具?咱家都是祖传手艺,这方圆十里都是没得挑的。”
乔羽飒心下冷笑,双身子的人是不能碰刀具的,这是老规矩,这女郎若是常年做生意,怎么会不明白?这么说,只怕就是为了和她搭话。
乔羽飒之前吃了乔羽陌的苦头就是因为多管闲事,这路边一个卖刀的,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出,她若是再不长点记性,只怕是真的要拿着那女郎手上的刀自刎了,于是也不理她,抬腿向前走去。
却听那女郎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漫声道:“帝姬,你当真不看看这刀么?”
乔羽飒身子一震,转身看向那女郎,却见那女郎神情似笑非笑,手中拿着的,便是那把仿制的苗刀。
却是依旧是一副生意人的笑脸,见她转身,又脆声道:“夫人喜欢哪一把,我拿给你瞧瞧,放心,瞧瞧又不要钱的。”
乔羽飒从她手中拿过那把刀,伸手手腕一抖,那弯刀上流过一道极漂亮的光芒,旁边一个正在挑刀具的人不禁大喊一声好,乔羽飒微微一笑,刀身横放,便立在那女郎面前:“就这把。”
女郎伸手接过:“夫人好眼力,这把刀,可是不一般呢。”
乔羽飒自然知道不一般,却依旧问道:“怎么个不一般法?”
女篮一笑:“这世间的刀多了去了,但是这刀鞘,却是不一样的。”
说着从摊位下面拿出一个锃亮的刀鞘来,一般的刀鞘都是以皮革所制,色泽难免暗沉,而这刀鞘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通体晶莹玉白,倒也并无其他装饰,刀鞘中间,刻着一朵绽放的梨花。
乔羽飒伸手摸了一下刀鞘,果真是品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材质做成,只觉得入手温软,不似一般的刀鞘那般冰冷滞涩,倒是有几分流畅之意。
她蓦然缩回手,看向那女郎笑道:“真是奇怪,这个刀我也是有一把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它的刀鞘。”
那女篮咯咯笑道:“夫人说笑了,只要是刀,自然是有刀鞘的,夫人没瞧见,不代表没有,大概是妇夫人不知道罢了。”
乔羽飒身子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她咬牙望着那个刀鞘,冷声道:“这个刀,从做出来的时候,就是没有刀鞘的。”
那女郎听到她的反驳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若是没伤到人,自然是不用的,但是若是伤到了人,自然是要想办法做个刀鞘出来的,”那女郎一双乌黑的眼睛瞧着她,声音中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没有刀鞘,只怕是谁碰到都会被伤着,毕竟是利器,若是没有刀鞘封着,只怕早就伤了不少的人了,这位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乔羽飒脸色苍白,一篮子的东西咕噜噜的掉了一地。
旁边人等着买刀回家杀猪宰鸡,但是看着这女郎只顾着罗里吧嗦的和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闲扯,这时候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对那女郎道:“小娘子,你这刀究竟是卖不卖了?你年轻不晓得,有了身子的妇人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别说这么大的刀了,就是剪刀针线都碰不得的,你还是赶紧给我这把刀包好吧。”
那女郎用手捂住嘴哎呀了一声,连连对乔羽飒道歉:“那真是对不住了这位夫人,这刀你还是给我的好,小心伤了自己。”
说着便将那刀收回了一堆的刀具之中。
乔羽飒站了半晌,才慢慢的俯下身去将地上滚落的食材捡了起来。
回到永春谷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走过小坡,便远远的看到不远处一处模模糊糊的灯光,走的近了,才看见一个白衣人长身而立,手中扶着一个巨大的灯笼,她走近之时,那巨大的灯笼从他手中慢悠悠的飞起,顺着漆黑的夜空慢悠悠的向上升去。
她紧走几步,好容易才没有摔倒,走到白泽身边的时候有些微喘:“你怎么就下床了?身子还不好,这么乱跑可是怎么好。”
一双冰凉的手从宽大的广袖之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巨大的灯笼就浮在两个人的头顶上方,红彤彤的颜色将白泽的脸颊也染出几分漂亮的红晕来,他低低咳嗽了两声,看着她微笑道:“我担心天太黑你找不到路,所以给你照个灯笼,你只要一回来,就能看见这个灯笼,就能找到我了。”
乔羽飒心中一酸。
白泽定然是发现她的眼睛有些不好了,但是就像是她对他的病情不说一样,他同样也是不说的,只是他出不得门,又这个时候不见她回来,便在谷中放了灯笼出来。
乔羽飒提了提手中的篮子,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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