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世间无留处,唯有宿海岸

乔羽飒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
她是知道的,只怕是这一生,她都不能再回得去乔家了。
二嫂恨她入骨,为了杀她竟然不惜千里迢迢从西域跑过来与饕餮郁婞几人勾结到一起,大嫂又何尝不是呢,她若是回到乔家,只怕乔家的安生日子,又是要到头了。
想想,原来这世间唯一她可以去的,就只有宿海了。
于是摇摇头,却也不接他的话,只问道:“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瞧见军营中的军士,这么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乔宇骁一声冷哼,脸色有些冷:“尉迟烨带着人去突袭西南,据说是因为姐姐你被掳走,西南定然派重兵把守壁阳湖,定是兵力空虚,所以便亲自带着人去偷袭了。”
乔羽飒只觉得手中的暖炉似乎也失了最后的温度。
她又怎么不明白,尉迟烨定然是带着人去救她了。
不过蒲牢也好,尉迟烨也罢,这些人,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白泽果真是出去寻茶了,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便将结界设在帘门之外,所以即便是帘子掀起,也不见一丝的风钻进来。
身后确实跟着乔三,乔三早在听说自家妹妹被饕餮拿住的时候便按捺不住跑了出去,想来便是让自家暗卫去打探消息了,只是这西南丛林众多,原本安插在此的暗卫便是不多,又大部分被派出去打探地形,所以这找了整整两天,竟是一点消息都不曾有。
饕餮在施法之时,便用自己的血盖住了她魂魄之上的青蚨血,只是没有想到,白泽竟然还是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乔三冲上来抱着乔羽飒差点就哭了出来,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通,确定手脚都在才放下心来。
然后又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乔羽飒被他箍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慌手慌脚得推开他:“哥哥快别这样,我没事了。”
乔三这才放开了她,却是依旧是拉着她的收不松开。
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冷的吓人。
扬眉道:“这天气还没有那么冷,飒飒怎么身上冷成这个样子？”
白泽慢慢得将热水注入茶盏之中,不多时,茶的香气便顺着水的热气翻滚了上来,乔三抽着鼻子闻了闻,瞪大了眼睛:“竟然是白毫银针？”
西南苦寒,怎么就能弄来这上好的白茶来了,白泽果真是下了功夫的。
白泽将茶盏放入乔羽飒手中,目光又转到了蒲牢脸上:“蒲牢,你送飒飒回绣鸢城,算算日子,袭艺姑娘也快到大日子了,你此时回去,正好也能帮忙看着些。”
乔羽飒冻的浑身发麻,一口热茶入口,确实一丝香气也感觉不到,单单觉得一线热气入口,刚顺过咽喉,便凉了下去,即便是这样,却也没有她身上的寒气凉。
听到这话便摇摇头:“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白泽看向她,目光柔软:“这里太过凶险,你在这里,我是不放心的。”
乔羽飒看着他:“你不放心我,我自然也是不放心你的,你安心,我就留在军营之中哪儿也不去,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白泽知道她的性子,确实怎么也拿她无可奈何。
自上次一战,双方一个惨胜一个惨败,双方本是都有休战之意,西南部族本来就人口稀少,不似大熹军人口众多,自然是需要休战一段时候,这西南冬日的气候最是湿寒,若是真入了冬,只怕是熹军上下定然是受不住的。
尉迟烨这次出征,一来是因为乔羽飒被人掳走,他便迁怒与西南各部,二是尉迟骞从北方调来了三十万大军,先遣的五万大军已经到了西南,尉迟烨哪里肯放过机会,于是不顾身上重伤未愈,于是便又带着将士出征了
尉迟骞自然是不放心自家皇帝哥哥,又劝不过他,便跟着他一同去了,所以这营帐之中空空荡荡,除了伙夫军医,倒也不见几个人。
几人走后,乔羽飒从自己发间拿下一段枯木放在白泽手心。
白泽凝眼看了看,眉头一挑:“这是？”
乔羽飒连忙将暖炉抱在手中,感觉到热气才开口:“百草仙化作枯木之时,我见她身上还有生气,便折了一支下来,她恋了我父帝这么些年,虽然为虎作伥,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白泽将枯木收入怀中:“那便带着,天道轮回,她被饕餮害死,终有一日这报应会回到饕餮身上。”
乔羽飒倚在白泽怀中,感觉到一阵暖意从他胸膛上传来,心底便慢慢得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相守这么长时间,中途却是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即便是现在她这身子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她心底便会安静许多。
她摸索着扣住他的手指:“白泽,待所有事情一了,我们便回宿海吧,我有些想念宿海边的那片桃林了。”
窗外寒风呼啸,穿过营地中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哀鸣之声,白泽清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好,我也想回去了。”
乔羽飒只觉得心头一暖。
此战打了七日,到第三日,大熹第二批援军赶到,随即立马赶往战场,想来这战事愈发的激烈,即便是在营帐之中,也能感觉到大地隐隐的震动,半夜时分总是能听到野兽的哀鸣和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即便是不在战场,她也能感觉到这场战役的惨烈。
白泽用药草控制她体内的寒毒,这几日倒是比前几日好些了,至少口中呼出的气不会立马变成冰,却也依旧是感到寒冷刺骨,此时已经入冬,西南不落雪,却是比中原要冷得多。
尉迟烨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身上的伤却是大好了,早在战场上听说了乔羽飒已经回来的消息,所以一回营便来看她,乔羽飒正倚在炉火前看书,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是他便立马起身准备行礼,尉迟烨没有说话,大步走上前来,忽然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
乔羽飒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陛下……”
尉迟烨放开手,嘴唇紧抿,一双漆黑的眼睛瞧着她,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可还好？”
乔羽飒微微一笑:“还好,劳陛下忧心。”
帘子一掀,却是白泽走了进来,他早在门外便感应到屋里还有人在,自然也知道是尉迟烨的,尉迟烨对飒飒的感情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两人经历那么多,他是相信她的。
却不能代表他是不在意的。
于是掀开帘子进来,故作吃惊:“陛下也在的？”
尉迟烨有些尴尬,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此番前来,便是多谢羽飒两次的救命之恩,前些日子一直不得空。”
倒是乔羽飒脸色如常,上前将白泽手中的药箱接了过来,顺手掸了掸他衣袖上的水珠,轻声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也不多加件衣裳。”
尉迟烨在一旁看着,心中忽然掠过一阵酸涩。
不管前生今世,她的心里,大约始终便只有白泽一人吧。
于是回身道别,便走了出去。
三日后,乔家暗卫献上西南地图一份,此图极是详尽,不管是山川河流还是沼泽丛林,连丛林中断流的小溪都画得一清二楚,尉迟烨大喜,加上前几日与西南交战大胜,于是带着众将士在丛林中狩猎,这时候刚刚入冬,小兽早就入了洞穴,但是大型的猛兽还在外觅食,且这些日子战事密集,自然是有不少人曝尸荒野的,这些野兽得了巧,自然还很是胆大,所以尉迟烨只带着人在丛林中转了一天,便打了不少的野兽。
倒是乔三有些不解:“这里毕竟是西南,尉迟烨这般的大张旗鼓,就不怕被人伏击吗？”
乔羽飒正在炉子前烤火,听见这话便将手翻了过来,轻声道:“西南军士气大伤,最近又死了大桑佶,自然是乱作一团,陛下前几日出征,又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候定然是在处理壁阳湖与大桑佶之事,哪里还派的出来人去伏击陛下……”
她又将手翻了过来,眉头忽然一挑。
尉迟烨这般做派,倒是有些浮夸了。
乔三说的不错,尉迟烨此番,确是有些大张旗鼓了。
西南人便是都忙做一团,也不可能不知道大熹的皇帝在丛林之中狩猎。
而且,这几日,怎么不见尉迟骞的身影？
只怕尉迟烨此番,定然是故意的。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乔羽飒呆在帐中也不曾出去,好在炉火从早到晚烧的倒也旺,白泽有用药草将她的寒毒控制住,倒是比之前要好多了,只是还是不太敢出门。
乔三不懂这些,也不愿去管,兴致勃勃的正欲与妹妹商量回中原的事情,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
乔羽飒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出来是白泽,正准备起身,便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似乎是和白泽撞到一起去了,这脚步声,乔羽飒却是没有听到过的,即便如此,倒也觉得很是熟悉。
便听门外一个声音响起:“白泽,乔羽飒已经救出来了,她家人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回西域去,你便跟我回宿海去吧。”
两人在帐内听的清楚,乔三向来疼爱这个妹妹,也知道乔羽飒与白泽走到今日实在是不易,听见这话便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撸起袖子就准备出去找青丘理论。
乔羽飒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一勾。
那时候白泽将青丘救起,一同带到了宿海,乔羽飒身灭之后,青丘便在宿海旁住了下来,自己设了结界,算起来,除了刚回来的时候白泽去那里找过她一次,便几乎没有踏入过她的地界。
青丘此时被废了全身的修为,又断了两尾,若不是白泽帮忙,怕是连个人身都没有,此番变故一过,她知乔羽飒也变作凡身,不仅如此,在祭台之时被饕餮施了法,连仙脉都被挑断了,从今往后,便再不能修习术法。
她伸手拉了一下白泽的衣袖,仰头道:“她在西域有家人在,你若是跟着过去,定然是不便的,不若我们回宿海,这人间,总有我们去的地方。”
还没等白泽回话,便见帘子一掀,却是乔羽飒从帐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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