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将军年少

尘世之东，有国黄曦，物丰茂美，本是此片大陆上的四大诸侯国之一，三百余年前梵旸帝即位，大有惊世之才，御驾亲征率领铁骑大军挥军大陆，用近二十年时间扫平各国一统天下，后因多年征战而宿疾缠身，自此中年缠绵病榻。
而太子年幼，在旧臣辅佐之下登基，好在大统已定，各处百废待兴，幼年太子勤勉躬身，颇有治世之才，为黄曦开创了大曦盛世。
而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至抒劼帝即位，行为荒唐无度，终日不思朝政，大曦盛世已有倾颓之意，有桑叱封地诸侯振翼而起，经征战十余年，以禄戟山为届，自立叱旗国，与黄曦南北分立。
几十年间两国纷争不断，十五年前桑叱大败，将年仅五岁的太子送至黄曦为质，太子朔忍辱负重，于十五岁在暗探的协助之下逃回本国，半年后登基，此时国内先帝大行，百废待兴，而黄曦帝瀑挥军北上，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自此，天下乱局已定。
乾桑十年，初冬，桑叱国都敂煦。
冬日清浅的阳光落在路边的残雪之上，冷冷的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贩夫走卒挑着扁担沿街叫卖，虽是乱世，敂煦却是桑叱的国都，战火的波及终究是要小些的，国都之内，依旧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行人纷纷让开道路，眨眼间便见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马蹄踏在积雪之上，溅起片片污脏的碎雪。
“段将军回城了！已到了城门口！”
人群中一阵激动。
三日前便有捷报传来，段将军于几日前攻下了两国临界的五座城池，收青步，湖奇，蒿辞，越兼，巨澜于版图。
虽然两国几十年前同属一脉，国内却是有不少百姓记得当年梵旸帝暴虐之时的民不聊生，且桑叱先帝英明神武，纵是乱世，这百姓的日子，却是要比那些年过的好些。
“段将军果真是将星转世啊，这不过两个月的功夫，竟是将青步与巨澜也打下来了！”
“可不是，这次出征，可不仅要应付黄曦军，还有那东部的部族呢，那些蛮族阴狠狡诈，连小孩子都会用武器的！”
“这话说回来，段将军不过也是二十岁的年龄，居然没有打过一场败仗，果真是天佑桑叱！”
正议论间，便有眼尖的人瞧见大路尽头一对人马缓缓而来，最前面的黑马之上，便是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段将军到了！”
一瞬间路边百姓纷纷后退，将正中央的道路让了出来，即便如此，也是不断地勾着头，想一睹这少年将军的风采。
那黑马之上，便是段老将军的次子，段梓莘，百姓口中的段将军。
身披黑色铠甲，即使是坐于马上，也瞧得出这人身材挺秀，不似一般的军中之人那般骨骼粗大。
再瞧到那人的脸庞，不少百姓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段将军十二岁便入了军营跟着前段将军，便是段家的长子段梓琛一起征战，这些年一直在军营中呆着，倒也极少回京，这还是百姓们第一次在街上见过现任的段将军。
眼若寒星，长眉入鬓，鼻似悬胆，嘴唇殷红小巧，在军中这么多年，这少年依旧肤色白皙，只美中不足的便是左脸颊上一道斜斜的伤疤，即便如此，这少年也美得似是画中走出来的人。
好一副翩若惊鸿的相貌！只是这少年眼神坚忍，又隐隐透出一股英姿勃发来。
犹如踏云幼兽，虽稚嫩了些，却也不失凌云之志气。
若不是早先知道这便是班师回朝的段将军，只怕百姓都要以为是京城中哪家贵公子了。
整个街道上寂然无声，冬日下午白亮的天光洒在他漆黑的铠甲之上，反射出一片片星星点点的光。
忽然有百姓双腿一软，放声高呼：“战神降世！段将军是天上的战神降世！”
随即旁边的百姓似乎是醒悟过来，随着一起跪拜在地，口中高呼着战神降世。
段梓莘长眉一轩。
这次带的只有贴身近卫军，几人脸上虽没有明显的神色，他却是知道这些下属怕是心里有些飘飘然。
转头看了朱越一眼。
朱越瞧见他的眼神心头一凛，策马走近了些。
“将军，可是有不妥？”
段梓莘看了一眼两边沿路跪拜的百姓，只说了一句话。
“天地君师亲。”
朱越恍然，为难地看了一眼四周。
“将军，这……”
“快些走吧，多说多做都是错，不用理会。”
“是。”
马蹄声紧了起来，还未等百姓们反应过来，那一行人已驾着马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皇宫之内已收到消息，段梓莘刚到皇城之外，便有内侍来通传，请段将军入宫。
段梓莘来不及整理仪容，便被内侍带进了宫内。
已是申时，陛下正在承乾殿内批阅奏章，蔡松在一旁立着，只见那丹朱的御笔已在奏章上停留了半晌，许久不见落笔。
陛下大抵是在忧心段将军何时能到了。
有小内侍低头进来，伏地叩拜：“陛下，段将军已在东暖阁候着了。”
颛孙朔扔下朱笔：“快宣！”
“是。”
不多时便有靴子踩在地上的桀桀之声，一人大步走入，对着案前的人便跪拜了下去。
“末将参见陛下。”
未等跪下，臂上便是一轻，颛孙朔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将他轻轻托起。
“不必多礼。”
颛孙朔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瞧见左脸上那一道淡淡的箭伤眉头不禁皱了皱，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段将军辛苦了。”
段梓莘起身，依旧没有抬头，只觉得手臂上的手轻轻一拂便松了开来，绣着九爪蟠龙的衣袍一闪，颛孙朔转身走开。
“赐座。”
段梓莘又是躬身一揖，才在案前的软凳上坐了。
颛孙朔朗朗的目光在他有些磨损的铠甲上转了一圈，未曾开口，段梓莘又站了起来。
“末将远征归来，还未曾整理便来面见，失礼之处，望陛下恕罪。”
颛孙朔眉头一皱。
“小事而已，将军为国出征，劳苦功高，如此小事，不必在意。”
段梓莘这才抬起眼睛看向他。
“多谢陛下体恤。”
颛孙朔眯了眯眼，轻声笑了起来，笑容中意味不明。
“段将军不仅收复了姑连，削瑾几座城池，还将湖奇，蒿辞收入桑叱版图，现下京城百姓都在说，段将军可是将星转世呢。”
段梓莘心下一凛，忙又站了起来。
“百姓愚昧，不过是市井之言，末将此次，不过仗了天恩，百姓无心之举，无心之言，陛下听听便罢了。”
“哦？朕倒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无心之举？”
他说的漫不经心，段梓莘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
天地君师亲，除了当今天子，有谁能让百姓沿街跪拜？
他这刚一回京，便有人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了。
倒是颛孙朔不等他回话便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你且坐下，朕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此次你劳苦功高，一回京朕便将你招来，想来还没有回去看看老将军吧。”
段梓莘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有劳陛下忧心了。”
颛孙朔叹了口气。
“朕当年能平安回国，全靠了你们段家，梓莘你如此说，倒是和朕生分了。”
颛孙朔登基之时便是两国交战最是激猛之时，颛孙朔年少登基，为稳定朝廷人心便御驾亲征，连续八年都在军中，与段家两位公子都是熟识，只是这两年不常见，君臣之间，果真是要生分了许多。
段梓莘慢慢地沉下眼睛。
“陛下，礼不可废。”
颛孙朔在他脸上仔细地瞧了一瞧，慢慢地端起了茶盏。
“你今日回京，明日便要早朝，朕现在不过是让你来说说朝堂之外的事情，梓莘不必拘谨。”
段梓莘依旧眉眼低垂。
“是。”
颛孙朔慢慢的喝着茶，心下有些烦闷，他进来这么些时候，说的话屈指可数，如一般大臣那般拘谨，瞧着他脸上那神色，忽然间觉得有些无趣了。
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连日赶路，想必也是累了，朕也不多留你，你早日回去看看老将军吧。”
段梓莘起身行了一礼，后退着便出了门。
颛孙朔用手指慢慢地敲击着桌案，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蔡松瞧见茶水有些凉了，便让人重新端了一盏茶上来。
颛孙朔眯了眯眼，看向静默立在一旁的蔡松一眼：“今日听说，段将军回京之时，有百姓在路旁跪拜？”
蔡松跟了他这么些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恭声道：“刚才段将军也说了，百姓愚昧，段将军能够得胜归来，不过是仰仗陛下天恩。”
颛孙朔轻轻嗯了一声。
梓莘刚回来，大司马便蠢蠢欲动，大抵是忌惮他功高了。
只是瞧着梓莘那神态，分明是不信他。
段梓莘一出宫便跃马而上，直向将军府而去，段家早已接到今日他回京的消息，家人早早便守在门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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