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前因后果 噬肉之蚕
百草仙转过脸来,大抵是刚刚失血有些多,这时候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神情却是温柔的,她瞧着他,神色温柔:“我还以为,你就要一直躲着我,一直不来了。”
饕餮俯下身来摸摸她的发顶:“怎么可能,当初躲着你,是我不对……这么些年了,你又是何苦。”
百草仙这些年来,一直便是八九岁女童的模样,当年她第一次见蚩尤,便大约是这般年纪,那时候蚩尤也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她便跟随着他,从轻狂的少年到沉稳的青年,可是偏偏,偏偏却是妾有情郎无意,他心中有部落百姓,有兄弟情谊,却是偏偏没有她。
涿鹿一战,她为了助他,将自己的草木之心借于他,蚩尤身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死了。
却也明白,她这一生倾尽所有,也换不回他一次的回眸。
草木无心,她便永远停留在自己将心交出去的那一日。
嘲风为乔羽飒逼出毒针,放在眼前瞧了瞧,冷声道:“这百草仙好毒的心思,竟然在上面下了剧毒!”
伤口刺刺地有些痛,却并无中毒症状,乔羽飒也知自己体质特殊,再毒的毒物也对她无用,当下微微一笑:“明明是当年与我父帝之间有些渊源,与我又何干,只怕是把气都发到我身上了。”
下山之路倒也安稳,只不过半山腰的瘴气又是浓厚了些,还未走到山下,乔三眼尖,率先便瞧见了自家妹妹,立马大呼小叫地跟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无恙才松了口气:“怎么去了这么些时候?都快急死哥哥了。”
乔羽飒诧异:“我们上山到现在,也不过两日的功夫,哥哥怎么就急成这样?”
乔三瞪大眼睛:“前后已经半月过去,妹妹怎么说只两日的功夫?”
这山上果然古怪。
乔羽飒忧心白泽的伤势,也不愿过多赘述,此时尉迟骞也上前,她便将风水珠拿出交于他。
尉迟骞接过,也知他们此行定然极有风险,白泽又有伤在身,思量半日,才犹豫的开了口:“白公子伤势不能再拖,你们在这荒郊野岭只怕对他伤势不利,不如随我回府,也好有个照应。”
乔三这半月来风餐露宿,这时候见妹妹无恙心中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听见这话只觉得甚好,忙凑了过来:“这样正好,待到了贵府,先准备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爷这半个月过得……”
蒲牢上前一步拦住,淡淡道:“还是不劳烦王爷了,山野之人,自有办法。”
乔三立马失望。
尉迟骞听他这般说,也不勉强,却听乔羽飒道:“多谢王爷体恤,如此便多谢了。”
蒲牢转过脸去瞪着她。
路上乔羽飒才向他解释:“饕餮此人向来狡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也不用来回奔波找那百草仙算账。”
蒲牢略一沉吟,心底明白了:“你是觉得饕餮他们使诈?”
乔羽飒看着手中的神农鼎,面有忧色:“此物非同寻常,我又重伤了百草仙,她怎么会就这么甘心将神农鼎给我?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蒲牢将神农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想了半天:“此物是神农鼎无疑了,东西都已经到了手里,莫不是你太多疑了。”
乔羽飒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样最好,我也希望是自己多疑了。”
亲兵脚程极快,且尉迟骞也知白泽伤势不能再拖,所以快马加鞭,好在定国王府也不远,只一日的功夫,便到了。
蒲牢精通药理,在上山之时便采集了不少灵芝药草,为着防那百草仙发现,全部偷偷地塞进白泽袖中,这一回到定王府便将白泽带走自己熬药去了,青丘与小白自然是去照顾白泽,乔三早就嚷嚷着要痛痛快快地泡个热水澡,也跑的不见人影,乔羽飒本来想跟着蒲牢一同去熬药的,只是刚走了两步,眼前忽然便是一黑。
翡青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了她:“小姐,你怎么了?”
头忽然就有些痛,乔羽飒伸出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不知怎么的手都有些发抖。
摇摇头:“大概是这些日子累着了,不妨事。”
翡青有些担心:“要不要让蒲牢公子过来瞧瞧?”
乔羽飒想了想:“不必了,应该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回去睡一觉,大抵就好了。”
翡青瞧着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姐瞧着脸色不好,蒲牢公子若是忙,我们便请个郎中来瞧瞧也好。”
乔羽飒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好像是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周身困顿得只想好好找个地方躺上一躺,也不愿说太多,只摇摇头:“我去睡一会儿便好。”
翡青听她声音嘶哑,瞧着像是真的累了,只得点点头,扶她回屋了。
这边蒲牢将药熬好,仔细地闻了闻,确定无误了才给白泽喂了下去,那神农鼎果然非一般凡物,只一盏茶的功夫,白泽的脸色竟是好了许多,连呼吸都平稳了些。
嘲风在一旁探头探脑:“好些了么?可是好了?”
蒲牢给白泽探了探脉,神色也放松了许多:“三剂药下去,定然痊愈。”
嘲风啧啧称奇,摸着下巴道:“果真是神物,”又转转眼珠:“那可是能用这个什么东西,将你的元丹补上一补?能治好白泽,定然也是能将你的元丹补好的吧?”
蒲牢苦笑:“哥哥想的倒是容易,龙子元丹又不比别的,除了……”
他住口不语,嘲风似乎是心中明白,也不再说话了。
白泽是当晚便醒来的。
他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清醒是时候极少,这一醒来,倒是没有之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一股真气在丹田之处缓缓流动,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心念稍动,那股真气便自动在体内走了一个大周天,顿时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愣了愣,才发现自毁的经脉,竟也愈合了。
昏迷时那些事情,他倒是还隐约记得一些的,仔细想了想,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去找乔羽飒。
只是刚推开门,便迎面撞上了正准备进门的青丘。
“白泽!你醒了!”
“飒飒呢?”
青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这一醒来,就只想着她么?”
白泽还准备开口,却见蒲牢端着药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瞧见他醒来也是惊喜,紧走几步上前将药碗端到他的面前:“醒了便好,赶紧将药喝了。”
白泽急着去找乔羽飒,也不顾着药汁烫不烫,一口气喝下,一双眼睛在周围瞧了一圈:“这是哪里?怎么不见飒飒?”
他若是不好了,乔羽飒定然会守着他,怎么一醒来却是不见她的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大概在房里歇着,这些日子她也累了。”
天空暗暗地沉了下来,蒲牢抬头望天,面有喜色:“总算是要下雨了。”
尉迟骞一回府沐浴更衣,请了早就待命的大师做法,将风水珠送了回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天色就开始发暗,这旱灾,总是到头了。
白泽心心念念都是乔羽飒,忙在走廊上随意抓了个人问清楚乔羽飒的屋子,抬腿便往走。
乔羽飒睡得很沉,翡青在一旁候着,小姑娘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的罪,这时候正坐在床边打瞌睡,白泽走过去没有惊动她,径直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为了他的事情奔波,乔羽飒瘦了许多,即便是睡着,眉眼之间也全是倦色,白泽虽然一直在昏迷着,却也猜得到她定然是受了不少的罪,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手指刚碰到她的脸颊,神情却是猛地一惊。
触手冰凉,哪里是一个活人的样子?
白泽惊得魂飞魄散,用力摇了摇她:“飒飒?飒飒你醒醒!”
乔羽飒头痛欲裂,勉力睁开眼睛,眼前瞧见白泽一脸焦急,便知他定然是大好了,心中放下心来,想开口却是浑身绵软没得一点力气,半晌才缓过神来,微微一笑:“你醒了,真好。”
刚说完,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翡青在一旁被惊醒,见到这般情形吓了一跳,失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泽脸色铁青,伸手在她手腕上探了一探,神色急变。
“是蛊。”
乔羽飒从西域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他刚刚好一点,她却是倒下了?
她中的是极少见的蚕蛊,无毒。
却无解。
这蛊潜伏在体内,周期之内不会发作,只会吸取宿主的精元,一旦发作,便以极快的速度繁殖,将宿主从内至外全部蚕食干净,最终只剩下一张皮囊。
因为无毒,更不知这蛊虫是何时进入她体内的,白泽根本无法探出这蛊虫的寄居之地,更无法将蛊虫逼出来。
这么长时间,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几人坐在桌前,气氛凝重。
乔三忽然一拍桌子:“定然是那百草仙下的蛊,咱们这就找她去!”
嘲风摇摇头:“我们将她得罪得不轻,若是再见,她怕是只会落井下石,我们就是找她也没办法。”
乔三急的乱转:“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飒飒……”
白泽坐在床边,握着乔羽飒冰凉的手,定了定心神:“我们还要上山去。”
乔羽飒手指微微动了动。
接着便慢慢地睁开眼睛。
之前她便一直觉得身体困顿有些不对,只是那时候因着白泽的事情一直放在心上,所以也不曾在意,这一下山,身子便越发的无力,有时候连精神也集中不了,她虽然一直睡着,却也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周遭的事情,周围的人说话,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就是浑身没有力气,听见白泽说又要上山,便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飒飒……”
她挣扎了一下,白泽忙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缓缓地看了周围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翡青身上,忽然冷笑一声:“翡青,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蛊?”
翡青吓傻了,眼巴巴地瞧着她:“小姐,我,我没有……”
乔羽飒喘了口气,软软地倚在白泽身上:“自从遇见你之后,我身子便不大好了,不是你,还有谁?”
她停了停,似乎在攒足力气:“我这人向来是记性好的,那日你与我们遇见,我给你去送衣服,在你肩膀上瞧见一个刺青,当时便觉得眼熟,这些日子想想,总算是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白泽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心里又急又痛:“飒飒,你先歇着。”
乔羽飒困难地摇了摇头,转向乔三:“哥哥可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被山匪劫走一事?”
乔三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事,半晌才反应过来:“自然是记得,怎么……”
乔羽飒垂了垂眼睛:“当初宜青因为护主不周,被大哥发落了,哥哥可还是记得这件事吧……宜青一直在我身边服侍着,她肩膀上,也是有这么一个刺青的。”
乔三忽然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寒气。
宜青最后被大哥发落到西北的楼子里面,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宜青曾经诅咒过,终有一日,乔宇澈对她做的那些事,会千百倍地加注在他那个宝贝妹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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