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长情

乔羽飒这才知道,原来遗镇离国都倒也不远,就小白这般慢悠悠的赶着车,也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因着她的行踪不能被透漏,所以白泽也只用传书通知了乔老爹。三人赶到乔府的时候,却是第三日的晌午,街上倒也人烟极少,马车静悄悄地停在了乔府的侧门,乔羽飒老远便瞧见一个火红色的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马车刚停稳,她便提着裙子跳了下去。
那人大步上前来用力将她拥进怀中。
“可是想死哥哥了！好久不曾见到飒飒,飒飒可是有想过三哥？”
这么些日子不见,若说不想,三哥定然会耿耿于怀,乔羽飒抬眼瞧着他,一脸欢喜,神色之间越是隐隐有忧色的,遂拉着他的手臂:“飒飒自然是想哥哥的,只是瞧着哥哥定然是不想飒飒的,这么些日子不见,哥哥却不见清减。”
乔宇灼哼哼了两声:“这么些日子不见,飒飒还是这般,说话好叫哥哥伤心。”
乔羽飒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左右瞧了瞧:“怎么就三哥一个人,大哥可在家？”
乔宇灼忽然脸色有些尴尬,只干咳了一声:“自然是在的,只是这些日子家中杂务繁多,且你回来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便让我来接你。”
乔羽飒也不想太多,拉着乔宇灼便往屋里走:“算算日子,二嫂也快要临盆了,家里又要添丁,又恰逢中秋,飒飒自然是要回来瞧瞧的,大哥可是还不知道飒飒已经到了,三哥先别让人通知大哥,我自己去瞧瞧大哥去……”
乔宇灼连忙拉住了她:“飒飒刚回来,还是先回屋里休息休息的好,等吃好了睡好了再去瞧大哥不迟。”
乔羽飒停住了,狐疑地看着他。
“哥哥有事瞒着我？”
乔宇灼本想说没事的,只是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了。
乔羽飒看了他一眼,抬腿便往府里走。
乔宇澈此时却是在房中作画。
他知今日飒飒到家,只是这个时候了,却是依旧没有家丁来报信。
门扉一声轻响,他停住笔锋抬头望去,瞧见是展芸霏端着汤盅走了进来,又低下了头。
伸手将画卷卷起,展芸霏却是眼尖,一眼便瞧出那是一副女子的肖像画。
便是不用瞧清楚,她也知道他画的是谁。
她在原地站了一站,还是走了过去。
“宇澈,这是刚刚我在小厨房里熬的白果粥,你近日劳累,还需得多多休息才是。”
便有汤盅轻轻放在桌面上的声音,他不曾抬头,伸手又拿过一个账本打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展芸霏见他心不在焉,心中难免一阵酸涩,又轻声道:“刚听三弟说,小姨的车已经进了城,只怕一会儿便要到了。”
乔宇澈翻过账本的手停了一停,瞧了瞧日头,忽然站了起来。
“如此,我便去门口瞧一瞧。”
还未等他的脚步踏出门口,便听见身后妻子冷冷的声音:“怎么,便是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么？”
乔宇澈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依旧向外走去。
“乔宇澈！”
身后一声暴喝,他算是停住了脚步,却是依旧没有回头。
“何事？”
展芸霏几步走到他面前,仰脸瞧着他,脸色冰冷。
“乔宇澈,她是你妹妹！”
乔宇澈停住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展芸霏咬了咬牙,忍住眼眶中的眼泪。
“乔宇澈,这么些年,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的想法？”
见他不动也不语,她一声冷笑:“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你的亲妹妹而已！当年你若对我无意,又为何……又为何要去我家中提亲……”
乔宇澈慢慢地转过身,一泓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
“云霏,今日家中事物众多,你大抵是累了,想太多了。”
说罢欲走,展芸霏一咬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宇澈！这么些年,我不是不知！只是她已经进宫了,不管现在在哪儿,她从始至终都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人！”
“你够了！”
乔宇澈冷下脸:“飒飒是我妹妹,是乔家最尊贵的小姐,你不准这般诋毁她的清誉！”
展芸霏脸色一白。
她与乔宇澈成婚这么多年,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乔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却是大熹首富,乔宇澈是乔家的少年家主,当年她嫁入乔家,不知受了多少女子的艳羡。
只是她知道,却不是如此。
相敬如宾,还不如是相敬如冰。
最开始,她也只是以为他生性淡漠,对所有人都是那般彬彬有礼,直到有一日她瞧见他带着小姑乔羽飒在园中散步。
她是听说过那个乔家唯一的嫡女乔羽飒的,五感俱无,却是全家上下宠得不得了的人。
那乔羽飒定然是极受宠的,便是连她那从未见笑容的夫君,也会笑得那般春风和熙。
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只是将所有的温柔,单单地给了那一个人。
她开始也是不信的,只是后来,在他的眼神中,在他的丹青中,却是处处瞧见乔羽飒的影子。
乔羽飒出事,他竟是单人独马连夜从别处赶来,竟是连家门都未进便去寻她。
她也是女子,又如何不知,若是将一个人放在心上,那眼神,那语气,那神态,对那人,便是独独不同的。
那份独独不同,却是偏偏不是为她。
她慢慢的放开手,手心一片寒凉,连同着心底的凉,一点点的铺开。
她的青春和深情,终究是要被辜负了。
“乔宇澈,”她慢慢地收紧了手指,“你若是对我一点心意也无,为何当初要娶我？她最是珍贵,难不成我便贱如泥瘠么？她是大熹首富乔府的大小姐,我是第一武士山庄的大小姐！我展芸霏,又何尝比乔羽飒差了去！”
乔宇澈唇角忽然漾出一丝笑意,仿佛是只听到那人的名字,便是连发梢都温柔了。
展芸霏只觉得心底凄凉一片,这外人瞧上去的所有的好,不过是镜花水月,瞧上去风光美好,这个中,却是只有自己知道。
这时候心底猛地涌起了一股怒气。
她今日,定然是不愿他见到她了。
“她是你妹妹！你当乔家上下这么些人都瞧不出来么？乔宇澈,你对自己妹妹有不轨之心,毁她清誉的,究竟是谁！”
乔宇澈猛地转身,一双上挑的双眼满是煞气,他手掌微微颤动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动手。
展芸霏却是看出来了,满心荒凉。
她瞧着他的脸,仿佛是第一次才瞧清楚,这个男子,对所有人,连她一起,脸上都写了薄情寡义四个字。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到最后,那笑声竟是越来越大。
“乔宇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过是在想着你那个宝贝妹妹,只是她是你妹妹,便不是你妹妹,你这辈子也休想！”
乔宇澈静静地瞧着她,忽然唇角一勾。
“她是我妹妹,我又何尝不知,今日你将话说到这般地步,我便明白通透地告诉你,我从未想过,便是以后,也不会想,只是飒飒不管现在在哪儿,又是什么身份,她在澈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乔羽飒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她向来剔透,大哥的心思,也是猜的一二的,只是今日亲耳听到,心头却是一阵的天翻地覆。
大哥是知道的,大哥是知道她不是乔家人的,只是他不能说,不可说。
有些回忆从记忆深处浮起,她才记起,大哥娶妻的前一夜,便是悄悄地来看了她。
大哥指尖冰凉,在她掌心划下的字,一笔一划。
大哥,定护你一世周全。
心底惶然惊觉,也许大哥娶大嫂,为的便是她武士山庄大小姐的身份,为的,便是护她。
她慢慢的转过身,却是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抬眼便瞧见白泽的脸庞,她自进门便未再在意过他,谁想他竟是也跟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乔羽飒生怕惊动了大哥,只冲着他摇摇头,便转身出去了。
回到听雨轩之时,入目便是一切如旧,想必便是她不在家,这旧楼之中,也是有人定期修整的。
白泽瞧出她脸色不好,有些惴惴不安。
“飒飒……”
“白泽。”乔羽飒目光有些空,也不知是在瞧着哪里,看的白泽心中有些发慌。
“你且告诉我,我是不是个多余之人？”她瞧着窗外的桂花树,正是花期,那细碎的花朵从墨绿的树叶之间挤出来,饶是热闹,秋日的风干燥而微凉,带着桂花甜腻的香气,“我本不是乔家人,在这世上,便是无父无母,便是连个亲人也不曾有,若是没有我……”
白泽轻轻按了按她的手心不让她再说下去。
“飒飒万不可这么说,”他一双眼睛亮如清泉,漂亮得有些不像话,“我向来不理这人间之时,别的我不懂,但是我却是知道的,飒飒与我而言,却是这世间最重要的。”
乔羽飒抬眼瞧他,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白泽微微一笑:“飒飒可知,自我入世,几千年来,只愿陪着你一人,便是哪一日,你身边再无他人,白泽定然,是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乔羽飒没有说话。
白泽拉住她的手,目光清澈:“我知乔府上下向来待飒飒极好,澈公子更是对飒飒万事上心,只是你若是不开心,我带你回宿海便是,只是飒飒,你定是要知道,这世上,却不是只有一个乔宇澈疼你爱你。”
她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之时,目光寂然。
不管她是谁,这世间,终有一个人,视她为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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