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归宿(一)
“母亲!母亲!”
炎彻推开面前的门扉,四下张望着,层层幕纱遮住屋内布置。
但,很明显就能看出这是一位女性的房间。
洛白随着炎彻走进这屋子,轻皱眉头,抬手抚摸四开屏风,屏风上刻画着仕女图,窈窕绰姿,说不明的风韵。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色让洛白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洛白明白了,所谓的母亲,或许……
“母亲?母亲您在哪儿?子彻回来看您了!母亲!”
炎彻推开屏风,朝里张望着,面上甚是欣喜,能够回来是真的很满足。
“诶,母亲去哪里了?怎么会不在房间里?”
四下都没有见到母亲,炎彻面上显然透露着失落。
“不用紧张,时间还有,我们可以出去寻找伯母。”
洛白穿过屏风走到炎彻身边,出声安慰着炎彻。
炎彻点头,应下洛白话语,总不能白回来一趟,而且最后若是在这里留下最后片刻的足迹,他自己心里也不会很舒服,这家除了母亲,别的了无念想。
嘎吱!
门扉被轻轻推动,洛白与炎彻对视一眼,皆是躲到屏风后面,外面会走进来什么人?
“咳咳!咳咳!嗯哼,子彻这个月的信件还没到,唉。”
又是嘎吱一声,木门像是被关上,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才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母亲!”
一听到这声音,炎彻就从屏风后面冲了出去,站到那妇人面前,眼含热泪,张口便唤着妇人,母亲。
“母亲!子彻,子彻回来看你了!”
炎彻张嘴,亦是哭腔,三年未见,他的母亲竟是老了这么多,一身病根也是未曾去除,这三年他究竟错了什么啊!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完全,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子彻?子彻!”
炎彻母亲呆呆看着炎彻,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微动,朝炎彻一点一点伸去。
“子彻,真的是你吗?孩子——”
炎母深吸一口气,又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她的孩子远在边城,又怎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是自己这两天太思念孩子了吗?
“母亲,是我,我回来看你了。”
炎彻走上前,将脸贴在母亲手上,面朝母亲,抿嘴笑着。
洛白随后走出屏风,站在屏风边上,平静看着二人相逢的场景,没有任何感受,就像是一个过客,面对一件完全不需要在意的事情,冷漠走过。
此时,洛白的神色亦是如此,平静,甚至冷漠,就好像在看一场事前安排好的戏剧。
“洛公子!这便是我的母亲,是炎府炎正凌的夫人。”
炎彻与母亲相拥好一阵子,才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轻拍母亲后背,起身扭头看向洛白,为洛白介绍着自己的母亲。
炎母用手帕掩嘴,咳嗽了两声,才顺着炎彻的手看到洛白,看洛白装扮模样,微微颔首,又是对洛白大点头。
“多谢洛公子对我家子彻的照拂。”
说完这一句,炎母就没有说太多,视线也偏移到别的地方,没有停留在洛白身上。
“见过夫人。”
洛白也是轻回一句,不欲与炎母多说话。
炎彻夹在两个人中间,显得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两个人见面之后会是这样的情况,超出了他的想象,是气场不和吗?
算了,能见到母亲就好。
炎彻甩出脑袋里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伸手挽住母亲的手臂,依偎在母亲的一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母亲,您的病怎么还没有好?我刚都听到您咳嗽了,药阁的人都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他们没有好好对您?”
炎彻朝洛白挥挥手,挽着母亲,跨过另一边的木槛,坐到一圆桌上,问着其母亲。
“老毛病了,治不好的,只能稍微压下一段时间,药阁那边你父亲带我去过好几回,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也不怪那些药师。”
炎母伸手扶着桌面,慢慢坐到椅子上,一手紧握着炎彻的手掌,慢吞吞地回道,至于事实什么样子,也只有炎母自己清楚了。
“母亲!若是真为您上心,您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是不是我不在府这三年,他一点儿东西都没有为你做过?!”
炎彻一下子脸色就冷下来,手握拳头,挣开母亲的手,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话,他会看不出来?
“母亲,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他,那个人是怎么对您的,我难道还不知道!该死的!”
炎彻这一拳头直接砸在桌子上,躁动的心随着嘭的一声,渐渐平息。
“子彻,好了。不过,说回来你怎么从边城回来了?我都没听见门房说你回来了,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炎母目光躲闪,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想到炎彻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事情,刚都忘记问是怎么进来的了。
“这……母亲,我回来不就好了吗?刚刚还听到您说想我的,怎么,担心我碰到那些人?”
炎彻尴尬地抬头,触及到洛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瞳孔,一下子又低下头,心跳得贼快,总感觉那双眼睛里漠然无视着一些什么。
一晃神,这件事情也就被炎彻丢到脑后,他用一种开心的语气同母亲说着话,他问一句,其母就回答一句,这样融洽的一幕显得特别的温馨,再配上屋里朴素的装扮,更像是母子两人间的谈话,话里都是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有些事情还可以当做悄悄话。
当然,这样温馨的一幕也有一角是不值得被纳入的,这一角自然是洛白所处的地方。
洛白站在房门背面,左边是屏风挡住所有视线,右边是炎彻两人,两边都与洛白无关,两边洛白都挤不进去。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洛白也不想自己随意进入某一方,这两方在他的眼中,都是被血色丝线穿过的地方,一脚踩进去,觉得没什么好事会发生。
对,这小小一间屋子,几乎全被血线攻占了!
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穿过屏风上下两端,自房梁上牵下,身后木门缝隙里排列着,每一处有空隙的地方,就会有无数血线穿过,整个屋子都快被穿成筛子了。
【007,这什么情况?还有,阿彻那边,他怎么会跟他的母亲是那样的?】
洛白稍稍后退,抵在房门边上,靠着墙壁,凉凉的触感侵袭着洛白的后背,让他的思绪瞬间清明很多。
继而,洛白就禀住心神,同007说着话,行吧,这种事情还是007最在行了。
【这,这是——等一下,宿主,让我再看一下。】
魂海里,闭着眼睛打盹儿的007被洛白喊醒,小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整个身子都是一种软趴趴的,瘫了好一会儿,整个身体才被充气起来,看到洛白所处的位置,继而看到那些缠绕在虚空里的丝丝线线,一团乱麻的景象。
007瞪大自己的小眼睛,拨开面前一层层的薄纱,才得以看清楚血线的模样,不过,它好像也没看清楚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慌神之际,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
【哦哦,对了,这不是《阵经》上记载的禁阵吗?】
琢磨许久,007才想起这玩意儿在哪里见过,原来是《阵经》中记载的一种阵法。
【禁阵?《阵经》?这些都是什么?这些东西是不是不太好?给我的感觉很是恶心,但为什么很多丝线的尽头全部落到阿彻身上,与其身上的黑雾融为一体,窜进那颗心脏?】
洛白甚是不解,007说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他没太听过的。
但是,于他眼中,炎彻就好像是所有血线最后的归宿,所有的尽头一端全都系在炎彻身上,包括这位母亲身上所产生的血色丝线!
【禁阵损害极大,早就埋没在第六个纪元,如今这个世界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这种东西也不太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出现,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007也说不清楚,这种,这种触及上面的东西,早就随着宿主的离开而被淹没,是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甚至形成如此规模。
【007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彻呆在这里会比呆在剑山更容易离开吗?那我要带他走,离开这里。】
尽管很多事情,洛白没有理解清楚,不过,他却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呆在这小小房间,对炎彻的透支是极大的,两日变一日,一日变作短短几个时辰,消耗的是留下的时光,是还能留下足迹的些许时刻!
一念想到这里,洛白抬脚,身子偏离墙壁,整个人就直接站到桌子边上,一伸手就捏住炎彻的肩膀,提溜着炎彻站起来,轻轻一瞥便看到炎彻茫然的眼神,那张脸上也是完全看不懂操作的懵。
洛白没有解释,深深看了眼还坐着的炎母,嘴角一撇,就带着炎彻离开了这里,这里不待也罢!
“诶?洛公子,容我跟母亲道别一下,等等。”
炎彻慌神,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炎府上空,屋子变得越来越渺小,转念想到自己就这么离开,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担心。
“阿彻,呼,你自己看吧。”
洛白看到炎彻这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要同母亲告别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抬手遮住炎彻的眼眸,重重一划下。
“嗯?怎——”
随着洛白手掌的落下,炎彻还有些不懂,但随着视线的偏移,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他说不出话。
“走吧!如阿彻所言,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
洛白见到炎彻这模样,于心不忍,伸手又遮盖住炎彻的眼睛,轻念一句,便转换时空,带着炎彻离开。
“阿彻,禁阵之下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这里,原本就没有回来的必要。”
不知身处何方,黑漆漆的隧道,耳边仅有洛白的话语响起。
炎彻听到,久久没有说话,知道黑暗中出现一点点微光,他看着那丁点儿的荧光,贴着的干裂的嘴唇才张开。
“我,我母亲她……”
“她身上有三条线,尽数落于你身。”
洛白知道炎彻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就跟炎彻说明了这东西,就算不说清楚,以炎彻的性子,大概也会猜到。
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说的明明白白,这样还不会有更多的胡思乱想。
刹那间,白色笼罩,炎彻敛下眼眸,失神言:“原来如此,母亲她也……”
炎彻突然笑起来,笑声传遍层层花海,回音阵阵,一遍一遍洗礼着炎彻自己的耳朵。
那笑声,三分嘲讽三分薄凉三分苦涩,最后不过一分了却余生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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