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商讨赏赐

小小幼童迷茫地望着金碧辉煌的房屋，周围仆人环绕，却再也看不到熟悉的面容，众人撒娇就有怀抱的时候，幼童却要自己一人爬上桌椅用食。这一切还得算在家中并无刁奴的前提下，否则……

        鹿鸣下意识眼眶就是一红，再也不敢对上人轻描淡写的口语。

        面前低垂的发辫插着一束细小绒花，沾上清浅余晖，高瑾衍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拉开了今夜久待的话题。抬手端起水杯，发现手实在晃动得不成样子，干脆轻轻一放继续搭在桌旁：“鹿仙女可是欢喜孩儿？”

        鹿鸣又是一愣，听着隔壁浅浅笑声：“你是说子阳吗？到底相识一场，孩子也乖巧，还是不错的。”

        高瑾衍勉力一笑，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些沉闷：“方才见你同他们一起归来，笑语晏晏，恍若幸福的一家三口。”

        “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凑巧，子阳受伤了，俞公子背着箩筐书籍不便，到底邻居一场，怎可视而不见？”鹿鸣连忙解释。

        高瑾衍只浅浅笑道：“这我自然知晓，只是想要问上一问，鹿仙女……真不愿意嫁与俞举人吗？”

        高瑾衍知道自己的嘴角笑得僵硬，“先前也同你提过，俞家实在是个适合的夫家，若你现在改了主意，或是……我大可替你保婚。我好歹也是个将军，是你母家的依靠，他家人不敢为难，也不会拒绝，且如今看来他也不会拒绝。而且……就算是他落榜了，我给你的嫁妆绝对可以保你们全家不说富贵一生，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就当是你救我护我这段日子的报答。”

        鹿鸣初时还怒火中烧，到了后期已是满满荒凉：“在你心中，我就是计较这些的人？”

        “可你到底是个姑娘。”

        “可我先前也说过了，我不稀罕这些，也不在乎这些了，女子也不是非要成亲的呀！”鹿鸣只觉得心中沉闷得厉害，“而且如果非要计较那也应该是你啊，你前途无限，家中显贵，还无长辈管辖，更重要的是……我欢喜你呀！”

        此话一出两人具是一怔。

        “可……鹿鸣，我要回京了。”

        泪水模糊间，鹿鸣只望见人躲避的眼神，恍若一把把利剑直戳心口：“回京我也……不是不可以随你去啊。只要你不嫌弃，你也有那么丁点欢喜我，我可以去了好好学，绝对不给你丢脸的嘛。”

        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轻飘飘落入地面，却重重砸在心间，高瑾衍也觉得自己心中揪得难受：“鹿鸣，你别这样。”

        鹿鸣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透着寒意，忍不住屈身环抱住自己：“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可是我就是觉着是不是只要我坚持努力就可以了，京城远没事，反正这边我也没挂念我的亲人了。京城的礼仪我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学的，刺绣我都学下来了。如果……如果你嫌弃我，那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给我个机会……”

        ”不是，鹿鸣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高瑾衍再也忍不住，起身将人紧紧抱在怀中，手仔仔细细抹着人的泪珠：“我不嫌弃你，你很好你很棒，京城你可以去，只是是我高家配不上你，是我高瑾衍配不上你。我是先帝之子，为人忌惮不说，我更是将军，沙场危险，每次出发时我都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这样的我怎可配你？”

        “可是……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你都没嫌弃我，怎么可能是你配不上我呢？至于战场，没关系啊，男儿保家卫国，至高无上的荣耀，无所谓嘛，你要是伤了残了，我就照顾你接下来的日子，你要是失踪了，我就在你家里等你嘛，你要是没了，我就继续为你守寡嘛。守寡我又不是没做过，没关系的啊。”鹿鸣挣出人的怀抱，对着人的双眼，认认真真地说出每句话，脑海想到的每个场景，心都如刀绞。

        高瑾衍望着人孤注一掷的目光，心中感动之余更是一阵害怕。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能够接受呢。不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是一种折磨。

        高瑾衍率先避过人的目光，将人拦腰抱起，素来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透着满满的无力：“别闹了。”

        鹿鸣还想要挣扎的动作，解释的话语被生生压下，仿佛有什么在手中悄悄地溜走，她再也握不住，找不回来了。天上月牙隐入层层云雾，只有那片云层亮白，鹿鸣思绪纷乱，好似耗尽所有力气最后问出来的轻飘飘一句话：“你不带我走，那我自己去找你可以吗？”

        高瑾衍步调微滞，颈间喉结颤动：“不可，我不会认你的。”

        “哦。”鹿鸣眼眶就是一热，仿佛报复一般，脑袋非要往人怀里四处乱撞，带着周围一篇晃动。高瑾衍稍稍收紧手臂，鹿鸣紧紧贴着人，如履平地，一切安稳，再无半分晃动。

        鹿鸣闹不起来，只窝在人的怀里闷闷道：“早知道这么难受的话，当初就不救你了。”

        “嗯，可以的。”

        鹿鸣仿佛听见他的心跳停顿了霎那，接着的力度越发有力

        “可是我舍不得啊。”鹿鸣叹了口气，抬起双臂开始环住人的颈间，耳朵还是贴着人的心间：“我连听到你的心跳可能带着一点点难受，我都舍不得啊。”

        高瑾衍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在榻上，鹿鸣还是不肯分手，高瑾衍也不嫌弃，只是侧身给人拿了被褥紧紧裹着，将人包的严严实实，才静静地蹲在一侧，犹豫了半晌手才小心翼翼地抚上人的发梢。

        一次又一次，光滑间仿佛丝丝藤曼沿着臂膀爬入心间紧紧缠绕。怀中的呼吸渐渐平稳，发梢间的手犹豫再三方抚上了肩头，两手紧紧抱在怀间。

        “我明日就走了。放心，只要我还在世一日，你这就永远安全。既你不喜俞举人，我不勉强，只日后若遇见了那个比我幸运的人，我永远会是你的依靠。”

        高瑾衍小心翼翼将人的手臂从自己颈间拉开，细腻的触感不敢久留，连忙退至腕间，仔细地将人被褥压好，幔帐盖好，这才退了出去。

        步履声轻慢，却声声踏入心间，合门声响，鹿鸣侧头便看到了一枚羊脂白玉双鱼玉佩。

        与自己那个藏过人的玉佩，果然很相似。

        烈日洒入大地，越过衣襟，尽是暑气。桌上水杯一侧，整齐笔墨，白纸飘飘，唯有几抹墨滴。膝上绣篮，绣架绣样只有一根月白银线。

        鹿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那扇被钱夫人暴力摧毁又被高瑾衍修葺的木门右下角有了三条蜿蜒裂痕，只是早已被人扣上，还不知道寻了什么玩意儿盖上，仿佛已成一体。

        高瑾衍那段时间又是躺在这儿看了多久呢？修门也就算了，连那点小裂缝也没逃过。

        他每次在这儿等着自己回家，该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如果知道时日这么短，自己会这么舍不得，那段时间，自己为何还要总是往外跑呢？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猛然推入，旁边的小小青苔险些离了根径直落了地。

        “鹿鸣，你知道吗？高将军差人送了银两说是送我们去江南学秀艺，开分店！”宋淳满脸欢喜入门，猛然就是一怔，“这……这这，这才几日，你怎么把自己糟蹋了这么黑？”

        鹿鸣后知后觉转过了头，听着那个名字眼眶又是一酸。原来他还是没忘记啊。鹿鸣忍不住抹了抹手中的白玉：“那挺好啊，掌柜若有心，也不是不可以啊，江南是个好地方。”

        “好是好，只是救人的是你，想来也是为了你的。”宋淳要夺身后的伞，小厮下意识往后撤，接着乖乖蹲在两人中间后方，确保结结实实遮住两人。宋淳将椅子踢向了后方，这才转头好好打量鹿鸣，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原先还不明白他为何要来我铺中，如今我看了你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只是啊……”

        鹿鸣迷茫的眼眸终于有了丝丝神彩。

        宋淳有些不忍心：“只是啊，人终究是那天边的将军，咱就是救了人，可也还是那不相干的两条线，何况就这么几日，能有些赏赐就很是不错了，有些不该想的咱也不能去妄想不是？”

        鹿鸣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可是……也不是那么几日啊，明明……”明明有很多天啊，明明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久……就变成只有几日了呢？

        宋淳摸了摸人的头，将人轻轻抱在怀里：“哭吧哭吧，反正事实就在那里了，哭完了就好了。再说，这对门不是还有俞公子吗，再不济就好好学，咱么好好攒钱，日后看上那个就要那个，喜欢的话还叫上……”

        身后忽然连连咳嗽声，宋淳连忙止住话题，挨着人的耳畔轻声道：“反正啊……

        这种事嘛，自己多多习惯就好了嘛，以后一切都会过去的，人生短短几十年什么过不去？过去了再想起来都是笑话！”

        可是……鹿鸣就觉得似乎好像就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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