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在柜子里放久了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可此时被子下的周羿无暇察觉，他心口一松，偷偷呼了一口气。
今夜他没有同江柳儿圆房的打算。
一来是小姑娘还未及笄，二来他也知道江柳儿是因诸多无奈才仓促嫁的他。
他想留些时间给两人慢慢适应，也等江柳儿再大些。
可当他掀开红色鸳鸯戏水盖头，和江柳儿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对视时，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在叫嚣着。
昨日江柳儿双臂缠上他脖子的娇柔触感再次在脑中浮现。
耳边不知为何，不禁联想到平日里听到的一些荤话。
往常他到镇上卖完猎物后偶尔会去坊间的酒肆里小酌两杯。
酒肆里混迹的大多是这十里八乡的大老粗，说话也没个忌讳。
聚在一起两杯酒下肚就是荤话连篇，离不了那档子事。
他虽不坐近同这些人一般讨论，但也难免会听个满耳。
久而久之对男女之事也粗略知道个大概。
因忙于生计，他如今虽二十有二了，也很少有那方面渴求。
今夜他有了媳妇儿，媳妇儿又长得这般明艳动人，他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可他十三岁之前一直在私塾读书，也算个知书达理之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失礼，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抱了床被子到地上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住。
只要看不见就不会生杂念，他心道。
同样并未做好准备的江柳儿在周羿看不到的时候也偷偷呼了一口气。
和人成亲是一回事，和人睡在一张床上又是一回事。
她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好，一夜无梦。
翌日，江柳儿是睡到自然醒的。
她睁开双眼坐起来发现屋内已经没有了周羿的身影。
昨夜铺在地上的褥子此时被叠好放到了榻前的凳子上。
床榻靠窗而放，光影透过木窗的缝隙悄悄溜进来，江柳儿转头瞧见外面艳阳高照。
周羿正坐在院子里那棵长得正茂的桂花树下削竹篾。
大白趴在周羿脚边吐着舌头东张西望，周羿送她的那只小兔子也在院子的杂草丛里嚼着青草。
今日周羿的衣着与昨日在山上的打扮不同，他穿着一身灰青色粗布质地的上衣下裳。
一身硬邦邦的肌肉都掩在了衣下。
地上又薄又长的白色新鲜竹篾被整齐放好堆在周羿脚边。
看这数量，怕是已经削了小半个早上了。
江柳儿用木簪将头发随便绾好，下床尝试走了一步，发现脚已经没有昨日那般痛，可以颠着脚自己走了。
江柳儿刚一瘸一拐走出堂屋，趴得好好的大白突然站起来朝她奔来,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头。
大白伸舌头舔了舔她的手，一直摇着尾巴，好像很喜欢她。
周羿顺着狗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自己的新媳妇儿穿着昨日那身喜服站在门口。
他忙放下手中的刀和竹子，走过去柔声问“睡醒了？”
“嗯嗯”江柳儿点点头后抬头看着周羿有些嗔怪道：“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啊？”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新嫁娘好像新婚第一天晚起是不好的。
周羿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再说，叫醒你也没什么事要做。”
江柳儿看他穿得和昨日不同，问：“今日你不用上山打猎吗？削这些竹篾做什么？”
周羿转头看了两眼那只吃草吃得正香的兔子答：“给那只小兔子编个竹笼。”
“家里的竹笼都用来装猎物了，我看你这么喜欢它，定是要养它的，想着给它弄个小窝。”
江柳儿顺着周羿的目光看去。
那只小兔子她下山时就放到了药筐里，她都忘了安置了，没想到周羿却记得。
周羿继续道：“你脚还没好，自己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我今日就不上山了，迟些时候我看你吃完饭再把剩下的野鸡野兔拿到镇上卖了就成。”
猎物不好养，放在家里不肯吃东西饿瘦了就卖不了好价钱了，周羿都是猎回来第二天就赶着拿去卖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江柳儿的脚关心道：“脚还疼吗？醒了怎么不叫我进来帮忙？”
江柳儿眉眼一弯，笑了笑道：“有一点，但我自己能走了，看你在忙，就没麻烦你。”
“使唤自己的夫君怎么能叫麻烦？”
他不容江柳儿拒绝，将人抱进屋边走边道：“昨夜我的诺言不是玩笑，你嫁了我，我对你好是我的责任，不是麻烦。”
“阿爹在时就常常教我，日后娶了媳妇儿要对媳妇儿千依百顺才行，我阿爹对我阿娘也是这样的。”
周羿的这番话有些颠覆了江柳儿对古代人的认知。
古代男尊女卑，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社会背景下，周羿的父亲这样教周羿，这样的男子放到现代怕也是少有。
想来也正是有这样一位父亲，才教得出周羿这样正义善良的人。
江柳儿心里对周羿又增加了几个好感度，心道她这是嫁了什么好男人？
可等周羿把她放到堂屋内的餐桌旁坐好，去厨房端了一小碟黑黢黢的菜和一碗没煮开，米汤分明的粥进来时，她傻眼了。
“这是你做的？”江柳儿惊掉了下巴，食物做成这样能吃？
“嗯，我厨艺不太好。”周羿不好意思道。
他鸡鸣就起了，想着给江柳儿再杀只野鸡补补。
一只肥美的野鸡被他分成三次来炒，碟子里的是最不焦的一次，当然这些事睡熟的江柳儿都不知道。
“那你这些年自己生活，就一直吃这样的东西过活？”江柳儿惊讶问。
“我一个人没什么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就行。”
周羿急着解释道：“现在娶了你，我有空我就会去跟二叔学手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江柳儿看他傻气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自己受委屈，我是心疼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闻言的周羿觉得再没什么能比得过自己媳妇儿说担心自己来得暖心了。
他挠头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些年过得还好，边关的日子不太平，靠吃树根果腹的人家不在少数，我靠打猎还能吃上肉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做得不是很好吃。”
“二叔二婶也经常叫我得空就去吃饭，只是我不好意思总去，二叔帮人扛货，二婶帮人浆洗缝补，养着青青日子也不富足。”
听完周羿的话，江柳儿意识到周羿自己一个人生活也不是很容易。
她想到周羿昨日给江大勇的那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许不是笔小钱。
江柳儿用瓷勺搅着那‘粥’问：“那你昨日给我爹那五两银子，是不是花了你很多钱？”
“没事没事，五两银子就聘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还没个像样的婚礼是我委屈你了。”周羿怕她多想，忙急着解释。
他说的也是真心话，只花了五两银子就讨到一个这么好看乖巧的媳妇儿是他有福气。
他得好好待江柳儿，不能委屈了她。
江柳儿心里被周羿说的酸酸甜甜的。
她也怕周羿多想，抬头看着周羿的眼睛认真道：“你人很好，嫁给你我没有觉得委屈，是你救我脱离了苦海。”
在她的认知里，昨日其实是算周羿出钱买了她，但周羿却真的把她娶回家当妻子爱护。
如若她遇到的不是周羿，怕此时的下场应该和给人当小妾或被买去青楼差不多吧。
周羿对她这样好，那她也要对周羿好才行。
夫妻不就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有来有往嘛。
她放下勺子道：“你早上吃这些到现在肯定也饿了吧？”
“我去给你做饭，以后有我，用不着吃这些烧糊的东西了，食物做成这样，吃了对身体不好的。”
说完江柳儿就作势站起来，周羿将她按坐下：“你的脚这样现在方便干活吗？”
“方便，这不是还有你嘛！”
她坏心打趣：“你这么喜欢把我抱来抱去，现在你再把我抱去厨房不就成了？”江柳儿笑着朝他张开手。
周羿确实是很喜欢抱江柳儿，新娶的媳妇儿娇娇软软但又不敢靠太近怕吓到她。
只能借着人受伤的借口把人抱来抱去过过干瘾。
小心思被自己媳妇儿看出的周羿微微有些红了耳根。
但媳妇儿朝他伸出双手，他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厨房搭在挨着廊下的小院一角，因着昨日周海德来做过一次饭，现下里面的一应调料倒还算齐全。
江柳儿翻了一下米缸菜篓，想看看能做些什么。
周羿看着翻箱倒柜的江柳儿道：“坛子里是二婶腌的酸菜，廊上还腊着一块野猪肉。”
“米没多少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去卖猎物顺道去买点米回来。”
江柳儿停下手点点头，看了一眼廊下挂的腊野猪肉后道：“你去把那块腊肉拿下来，我切一点炒个酸菜腊肉吧。”
周羿闻声应下去拿。
江柳儿接过肉后吩咐道：“今日你煮的粥都没煮开呢，倒了浪费，你再往锅里加点水，起火再接着煮会儿。”
方才他听到周羿说这米还是去买的，就更加珍惜了。
周羿以打猎为生，想来没种有地，但日后得种些才行。
她毕业后虽干起了美食博主这个行当，但她可是东南农业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大学种了四年的地，可有经验了。
以后周羿上山打猎了她就在家里打理打理农作物，也好有些事情干，种得多了还能拿去集市卖点小钱。
夫妻两个人一起努力，日子就会越来越有奔头，江柳儿一边切着手里的腊肉一边想。
“柳儿，切东西认真点，小心切到手！”周羿生火的间隙，看见她愣神，温声提醒道。
“好！”江柳儿回头温柔一笑。
灶上烧得火热的铁锅被江柳儿浇上一勺粘稠的猪油和一把大蒜，油爆得噼啪作响。
接着她把切好片的腊肉倒入翻炒。
腊肉咸味十足，只需再加点老抽和米酒提香，还有放点糖中和酸菜的酸就行。
为了不糊，江柳儿一边翻炒，一边断断续续加了少许水。
待肉炒至九分熟，她再倒入切好的酸菜继续挥着厨勺翻搅。
周羿在江柳儿的指挥下一会儿加火一会儿减火。
酸菜和着腊肉的香气很快在小院中萦绕。
堂屋的餐桌重新摆上了一叠裹着油光的酸菜腊肉和两碗熬得软烂的白粥。
香气喷喷，让人食欲大增。
江柳儿动手先夹了一块腊肉到周羿的碗里道：“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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