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幽冥录
波波虽觉艰难,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歇雨,你如今是帝国太后,无论百姓也好,修士也罢。都是你该护卫的人。”
“不,波波。”风歇雨转身走过琴架,揽袖抬手勾了组滑音,又高到底的音阶如珠落银盘。她堪堪抬头看向波波笑道:“我护卫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萧朔寒。我们彼此护卫,你要让这样的我去护持九州,你不觉得自己站得太高,说出的话有些冷了吗?如果你们不入尘世,只做看客的话。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到最后损失掉了我们的同期之谊。”
惊风恼道:“你什么意思?我们现身告诫难道不是出于同期之谊吗?”
“不,惊风,歇雨说的有道理。未经他人苦,的确不该说这些空话。不过,歇雨,你要相信我们,包括无邪让你们深陷困境绝非他之本意。你在九州等我们,我们一定会再回来。”波波想说萧朔寒未破咒所经历的每一世都在耗损他的神格,可是事至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波波和惊风黑袍翻转,隐身离开。
风歇雨感觉到两个魂魄离开了皇宫,才又抱起琵琶端坐椅上开始弹奏。内侍官听到音乐再起时方才进入暖阁在她身后的角落里静静站立。他陪伴了她五十余年,知道萧皇登基之后的这一年是她最为艰难的时期。感情上她无法承受萧皇离世之痛,而她不能深陷悲苦逃避现实,她还要面对那些想要借着萧皇得势的朝中新贵,应对那些潜在中的政变。
她这一年看似不理朝政一心享乐,可谁又知道其实她是躲在耳目之后舔舐自己的情伤。
如同她手上的弹波曲调,无论是激昂或欢快都会被她弹出种令人悲切的情感。
为应变皇子降生后萧皇长睡时有可能触发的朝堂动荡,京畿乃至燕北驻军的将领再次换上了她的人,内阁首辅还是黄门之后,依旧秉承父辈遗志紧随她的脚步。时间虽在流逝,物事虽在变化,可对于风歇雨来讲一切都还停留在她新婚之夜,她的世界从未改变过。
一滴泪划过她的脸庞,她的爱人会在她曾孙躯体中醒来,她已经如此可悲,她如何能顾忌旁人的生死。迷蒙泪眼忽而圆瞪,手指弹拨间曲调再度变得铿锵,那种化悲愤为决然的气场让身后的傀儡人也为之一振。
风歇雨心想还是太放纵南召了,居然敢派来一位包藏祸心的贼女,萧皇赞其美貌说她是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萧皇爱其聪慧说她是玲珑剔透尘中仙。风歇雨冷笑了下,如果不是有那个诅咒她都差点以为他爱上了她。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永远会让对他有用的女子觉得深得帝王心。
波波和惊风的到来让风歇雨知道南召风氏的手居然敢伸向幽冥,这位被洗去了情根的风氏女为了帮萧皇解决旧皇城居然敢派人前往幽冥,这个所谓的辟邪计划难道真的是她爱意的表现?
风太后笑得凶狠恶毒,拨弄出的琴音也带出怨恨。萧皇…萧朔寒是觉得这位新皇后有用才做出一副帝王情深的模样,就像曾经萧朔寒为她千里送琴谱一样。风太后也知道这位被洗去情根的风氏皇后也就是在想假借辟邪计划将帝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风太后不会阻止年轻的皇后妄想挑起的危机,在她诞下子嗣之后她便要淡出朝堂视野,她敢把手伸进幽冥也就无需风太后为其罗织罪名。
风太后清楚,可这对帝王夫妇在人前示爱也能让她心生嫉妒,深陷情劫无法自救的司音仙子内心嫉妒每一位嫁给萧皇的女子,包括这些逢场作戏的对象。
她对萧朔寒当真是既爱又恨。
从皇宫离开的波波不放心旧城,但她只能远远观察皇城之下的阵法无恙。
皇城之下镇压着能吃鬼吞魂的贰负,皇城之上布置着能消弭鬼气的镇魂阵。波波和惊风这两个魂魄只能远远的望一望被三股能量包裹的旧皇城。
“曾经我以我血祭活了十二个封印了捉妖师的泥人,让他们终日巡视旧城。可惜至我死了以后,十二泥人也陷入死寂。我们在旧皇城连个耳目都没有。我爹骂我骂得对,我怎么就能让自己死?!”波波叹息。
惊风劝慰:“旧城是神人布阵,非凡力可以破坏。如同你所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两个魂魄再去到奉莲殿,泽浣的结界将两个魂魄屏蔽在外,他们也只能像白天观礼时那样蹲在半空窥探。
“泽浣这么晚了这么还跪坐在莲花面前,一动不动?”惊风纳闷。
波波双手抱胸,一副了然模样说道:“他在冥想!”
“冥想不该在暗室打坐吗?”惊风仍旧不理解。
波波指向泽浣说道:“你看到他身上那些颗粒了吗?是无涯的魂魄颗粒,他们在互通冥识!”
“互通冥识?!”惊风惊呼,互通冥识与建立个低阶冥识互通消息不一样,神人仙者的冥想之地就是他们的冥识能过呼应到的最高阶的灵力场。无邪的冥想之地是北冥渊低,波波的冥想之地的虚无之地,都是他们独享的吸纳神力或灵气的秘境。
低阶修行者是无法通过冥识进入高阶修行者的冥想之地,即便能感应到对方的冥识,对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灵力场共享出来。
“可少尊是魂魄,没有神躯的魂魄不用吸纳灵力啊,他进入泽浣冥识境干什么?”没经历过风花雪月的妖皇不懂有关于冥识境的另一层奥秘。
波波双颊微红,想到自己在幻灵宫当学员的时候也与无邪互通过冥识。最先是无邪想要教她冥想,可到后来这种教学手段就变了味儿,无论她在干什么都能被无邪强制拉入冥识相见以解相思之苦,包括在浴场……
波波打哈哈:“在给他们点时间吧,等够六个时辰吧。”
“可我想去妖界看看,我放下不下,另外那灵鲸脂也得追回来。”惊风说道。
“歇雨说的对,给他们再多的灵鲸脂也杀不了贰负。你慌什么?!”
“我怎能不慌?你知道地下渊中的灵鲸是大荒时代的生灵,要操控他们需要极强的修为。在我的记忆中,妖界还没这号人物。”
“既然妖界之中无人能超控灵鲸的冥识,那你还担心什么?”波波愣怔。
“就是没这号人物我才更担心,我怕他们用反人道的秘法提升修为啊。”
波波想到曾经巫妖在封印地搞出的献祭之事,抬手便结出个灵力蝶通知无涯走人。离开泽浣冥识的无涯再度凝聚成魂魄状态,泽浣站起身四下找寻无涯魂魄的踪迹,万籁寂静。他也不敢耽误工夫,直接御风前往神域找司命确认命符灵虫之事。
看那白衣仙人趁夜飞遁,波波问无涯道:“这么晚了,他不休息跑哪里去?”
无涯道:“估计是想回天庭找司命问我命符之事。”
波波急道:“他走了,谁人看守旧皇都?”
“旧皇都有阵法压制,何须他看守?”
“可萧皇召集了修士准备解决旧皇城。”
无涯轻蔑而道:“哼!蚍蜉撼树。两个阵法为的是消减贰负的能量,你是知道的呀,这个阵法不是你亲手设计的吗!走吧,回幽冥看看我的命符灵虫也该飞入幽冥了!生死两相隔才知光阴蹉跎世事难控。我不能让泽浣等太久,这样会让他很难受。”
投胎心切的无涯架着波波和惊风就往回飞。
“我试试看吧!”波波还在担心旧城,“我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万一他们的目标不是贰负怎么办?贰负是旧皇城最顶级的秘密,一般修门即便知道旧皇城被妖物盘踞,也不会料到那些妖物实则是为了地底的贰负。听歇雨的意思,萧皇是想夷平旧皇都作为屯兵或前往北疆的中转站。万一他们只是想解决盘踞在旧城里的妖物鬼物怎么办?”
惊风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些妖兽,鬼物都被封妖阵锁在卦位上。他们没那本事!”
“真的?!”波波不太自信的样子。
“真的!”无涯、惊风同时说道。
一个想赶紧回幽冥,一个想赶往妖界,没容波波墨迹往南飘去。
皇宫
新皇后站在屏风后,安静的听完广场修士向萧皇的呈报。两位冥司进入深宫,还自称是太后故人…
红润朱唇微启浅笑,双眸黠光婉转。
年轻的皇后云鬓高挽,玉钗横簪,十指蔻丹的皇后见修士离开内殿,她走出屏风,裙摆逶迤间身姿袅娜。
“陛下。”她坐在萧朔寒身边,伏在他膝上,乖顺如灵宠。
见她不宣而入,萧朔寒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说道:“皇后还没休息?”
他托起她小巧圆润的下巴,凝视她那副如仙脱俗的容颜。
“陛下,臣妾睡不着。陛下,臣妾不喜欢我宫里的人,臣妾在家时,要听小婢子们唱小曲儿才能入睡。陛下赐个恩典给臣妾可好,臣妾想要几个南召宫人近前伺候。”她笑得极媚透着股萧皇歆羡的恣意任性。
萧朔寒言捏着下巴的手稍微重了些,白皙水嫩的下巴被捏出了红痕。“嗯,疼!求陛下怜惜!”皇后托着他的手,呵气如兰。
萧朔寒因这股忽如其来的恶趣味生厌,却如同风太后那般波澜不惊地松开了手,指腹拨弄着她细腻的肌肤,就像在抚弄一只狸奴。
“你想听南召小曲?写些曲牌送到乐府,内务会送来伶人为卿吟唱。”
“嗯~乡音难觅,臣妾想听家乡的唱腔!乐府多为北地伶人,如何能唱出南音之空灵婉乐?!陛下,您就遂了臣妾的心愿吧。”她兀自撒娇,一副颇为讨他欢心的模样。
萧朔寒放开她的小巴,她想往宫里插人,这件事他可不能遂她心愿:“这些内务司的事卿且安规矩交给内务官去处理就是。”
“陛下,报给内务司手续好复杂,要填提供好大一堆资料,层层考核太过繁琐。不但如此,还需要将人送入尚宫局学习考核半年,最后交由内务官最终裁定是否能入宫。这样一来,非得等到明年臣妾才能见到人啊!”
萧朔寒闻言又抬指挂了下她的鼻翼,笑道:“这些都是规矩,其实你小看乐府的人的。模仿唱腔是伶人最基本的技能,你不如试试北人唱南音,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说罢,他一手揽腰一手绕膝将皇后抱起,“既然你不请自来,今晚就留在朕的寝宫吧。”
萧朔寒巧笑嫣然搂着萧皇脖子往其怀里钻了钻,他就势贴在她耳畔问道:“卿之所说,那些能让修士轻而易举祭出咒轮的能量果真是来自南召吗?”
皇后点点头:“我哥哥送来的东西不是出至南召还能是哪里?”
萧朔寒将她送上床榻,一边自解衣襟上的盘扣,一边又道:“今晚皇宫来了两个不速之客,直接去了千秋殿。卿以为所谓何事?”
“能为何事?陛下没听到夜风中的琴音吗?皇太后琴音跌宕似有心事,许是友人来访,聊到动容之事。”皇后猜测。
“是吗?卿确定那琴声是皇阿奶所弹?”他自解衣扣的手停了下来。
皇后点点头:“风氏之女皆善琴乐,陛下不知皇太后有把小阮?阮琴一拨能控人心智!”
“皇阿奶从未提过她会弹琴,那琴音真的泄露她的心境不平?”
皇后点点头:“时悲时切,心绪难平。”
萧朔寒闻言,退后一步整理衣襟。说道:“那我去问安,你切睡下。”说罢转身离开内殿。
皇后目送萧朔寒离开寝宫,狞笑着翻身下床,拢了拢方才揉乱的鬓角。又叹了口气,自语道:“也不知那把青玉阮被她藏在了何处?!”
夜已深,萧朔寒未待宫人抬来步撵,疾步飞快行径在通往千秋殿的道路上。才瞟见千秋殿的外墙的瓦当就看见乐府的小伶奉着把琵琶从宫门走出,瞧见萧皇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赶紧退至墙角回避。
萧朔寒停下脚步,他从春寒料峭的夜里走来,全身都裹着层寒气。他里走近那人,盯着其怀间被织锦琴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琵琶,问道:“皇太后今天弹琴了?”
小伶未料到皇帝会问他话,慌乱伏地行礼被萧朔寒打断道:“你抱好琴,只管回我的话。”
小伶低头答道:“回陛下问话,内务官只命奴送把古琴来,不曾知道是谁人弹拨。”
萧朔寒闻言又问:“你刚才可是一直候在千秋殿?”
“回陛下问话,奴的确一直等候在殿阁外。”
“弹琴之人的心境能通过其弹拨的曲调显露出来吗?”
“回陛下问话,乐谱承至古音,宫羽曲调分流派弹拨手法不同,同一曲目演绎出的效果也不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人在弹拨,人都是带着感情灵性的,同一曲调当然会随着弹拨者的心境而带出不一样的琴音。不过,高超的大师会因技法娴熟而将这种差异降至最低,若非识音人可听不出各种区别。”
萧朔寒了然,想到自己皇阿奶从未表现出自己对乐律的喜爱,又问了句:“依你看来,在殿中弹琴之人技法如何?”
小伶露出些许崇敬:“当属乐中宗师。”
萧朔寒不识音律,无论是上上世还是如今这一世,他对闻音知心这件事都不擅长。但不擅长并不妨碍他关心皇阿奶不顾夜深也要近前请安。
内务官见她显出倦意,本来以为她不会见他,却不知道风太后整理了下鬓角又坐在软椅上示意他去请萧皇进来。
“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风太后见他一身寒气,又叫内务官去拿暖盅。
“皇阿奶,刚才是您在弹琵琶吗?”年轻的萧皇坐在她身边问道。
风太后点点头。
萧皇犹豫片刻方又说道:“您心情不好吗?可是孙儿前朝处事有误?”
年轻的脸庞满是乖巧,风歇雨在这一刻还真涌出了一片慈爱。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有人说您弹拨的曲调跌宕,似有心事。奶奶,如果孙儿哪儿没做好,您直接拎起来揍一顿。不要不高兴。”
风歇雨笑意更甚,而心却越发悲凉。慈爱的眉目间闪过丝丝缕缕的爱意,这张脸跟她在神域初见他时一样俊逸。她让他喝下暖汤驱寒,说道:“我很好,你且回去早些休息。”
萧皇想到他登基之后这段时间风太后果然不管朝政,最先内阁朝拟都要誊抄一份送予千秋殿,可送了两三次内务官便带出话,太后颐养天年不让再朝报去千秋殿。对于太后的信任和支持,萧皇万分感激。
可有一件事,年轻的帝王却吃不准。他又问道:“皇阿奶,今日您有故人来访吗?”
“是。”
“您心情不好,是因为故人来访吗?”
“皇阿奶心情没有不好。皇帝,今夜至此才是有事放心不下吧。”
萧皇释然,对这位把自己拉扯大的奶奶无比信任:“奶奶,孙儿的确有事。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前朝一直想要重开旧皇城。如今孙儿得异士相助,有心图谋此事。可越是推进这个计划,孙儿心里越是没底。奶奶,旧皇城到底能不能碰。”
风歇雨再度笑了笑,她昂起头望向窗外星空,思绪翻转间反问道:“皇帝所谓的重开旧城,是以怎样的手段,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
萧皇思忖片刻后回答:“孙儿知道旧城的真相是绝密,孙儿想把旧城之中的妖物铲除。手段便是让天下修士以修门手段铲除掉那些妖物,旧皇城离新皇城如此之近,不解决这个毒瘤隐患,孙儿怕祸及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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