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落羽
被巫族记忆覆盖灵枢之后的风如怒陷入燃爆状态，伏鬼保护盾让他不惧从地底钻出的离魂冤鬼。
不断扩大的地底裂缝直通幽冥境，伴着冰冷瘆人的冥风可以清晰的听到从地底传来的鬼音森森、咆哮嘶吼，低头便见鬼影重重、如洪波涌动。风如怒攀跳在裂缝之间，阳气游动之时引出一条长长的黑色鬼影跟随其后，如魔兽尾翼。
被锁灵力的修士拼命逃出旷野，稍有不慎便落入地缝被鬼手拖入深渊，好容易安全跳过地缝又被游走在地上的恶鬼吞噬。鬼哭人嚎，末世丧景。
高台之上有真火，暂时能驱退恶鬼，如安全岛耸立在鬼域之央。四大道尊以萧朔寒为中心点围坐在高台四角，以打坐列阵来抗衡锁灵阵。风如怒的目标是萧朔寒，然而距离高台越近，地缝间距越大，好几次他都险些被鬼手捕捉。
“你是疯了吗？你就不能往外围跑？”蓝鹊在其体内叫嚷。
风如怒被前后两条不断扩张的裂缝堵住去路，进退维谷。他从腰间行军包中取出绳子，打了个结套朝高台甩去，可惜距离太远，尝试几次均未成功。
地缝仍在扩张，无数条裂纹如鬼手向高台蔓延，高台是躲着阿炳与十二门耳目于午夜之后仓促搭建而成，支撑高台的木桩未插进合理深度，加上地震晃动已经断了三分之一，而剩下的随着裂纹不断加深也摇摇欲坠。
那盆激活阵眼的真火暂时驱退群鬼，保护高台之上的几人安全，但风如怒知道，要灭掉那真火，要让阵法失效不再有吸纳天地星辰能量的能力，才能关闭这条通往幽冥的道路。
“放弃吧，风如怒，撤出旷野，带着惠山上的驻军严守江南！这才是你的责任！这里注定会成为鬼域，只有让冥界神司来封印。萧皇若是死在江南，你要有防止燕北、关中驻军哗变和保证你大姐临朝称制的资本！守住江南，扼住湖州！”蓝鹊吼叫道。
“你给我闭嘴！萧皇若是死在惠山，军中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我！”风如怒抬脚往后一蹬，在越来越窄的平地上踏出个借力豁口，再是助力起跑奔向扩张中的裂口。他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蓝鹊已经通过裂口看到幽冥境中等待入城的魂魄，恍惚间他看见孤立在入城队伍外的身影是那么熟悉。
蓝鹊正想开口说他看见卢青了，就感到身体腾空待反应过来才知道风如怒居然纵身跳向了高台方向：“你当真疯了！你以为你是只鸟吗？”
风如怒算准时机，在凌空最高点掷出绳套，身体急速下降的同时绳套勾住了摇摇欲坠的高台支架。风如怒荡越过最大的时空缝隙时，也看到卢青孤独的站在队伍一侧，背对幽冥大门看着来时的方向。他攀在高台木架上往上爬去，边爬边回望幽冥境说道：“他不进去？他在等什么？”
蓝鹊沉默不语。
风如怒想到那残缺的引魂幡，骂道：“那个傻瓜以为你找不到去冥界的路，再找你是不是！你这狗东西从他活着骗到他死！你怎么不死下去！”
“好啊，你跳下去，我们仨一起进幽冥！”蓝鹊恼道，他如何敢死，死了入轮回就忘了生前事，就会忘了他的青儿。
“等事情了结，我亲自送你去幽冥给他赔罪！”风如怒手脚并用没几下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萧朔寒还在看着空中的战斗，被改良过的神弩能让锁灵箭如雨落，阿炳为避免锁灵箭落入城镇伤及无辜一直在以羽挡剑。而他身旁的微涵神弓一展，射向雪魔人的神箭在云端之下便被股神力驱挡，未伤及云端上的雪魔人。
微涵知道那是至神域降下的九天合璃神光，现在是祭奠神灵的时间，九天合璃宫万阙齐开，神光普渡护持九重天，能阻挡一切由下至上的灵力神器。
“真是选的好日子！”微涵骂了句，不知是骂神域黑手还是下界修士，他遂收起神弓，手作手印祭出剑雨阵，万剑为盖阻挡了射向他二人的锁灵箭。
“你快撤掉剑雨阵！那些锁灵箭落入人间更麻烦！”阿炳恼道。
微涵看向他折损的羽翼，冷道：“毁掉江南总归比毁掉你的羽翼能让我接受。”
“可我接受不了！”阿炳当着他的面展开羽翼，羽翼腾然变大，如华盖挡住旷野，接下了一波又一波的锁灵箭。而他的身躯也逐渐变成鸟身，庞然若山。这是阿炳的真身，如泽浣的狐身一样未接受孢子改造的躯体浩如山峦。
微涵看着如护雏之鸟一般护着旷野的阿炳，微叹了口气。
凤族如果没接受孢子改造身量怕是比这只纯白色的巨鸟还要壮观，因为他们的六尾灵翎是金色的。他持剑踏云，躲过轮轮箭矢直冲云端。面对进攻中的雪魔人他没有心生怜悯，剑光翻转之间魔躯化为血雾，魔气四溢，受到魔气侵袭的神卫营警报网以最高级别持续预警，终于惊动了守在二重天等待命令的神射手。
援兵天降之时，一道空间门出现在旷野之上，无邪带着波波从妖界实时而至。
无邪与波波看到旷野成为连接幽冥的空间隧道，无数怨鬼正顺着网布罗织的裂缝爬进人间，若非留守在外围的十二门及时布置锁魂阵，刚刚遭遇魔祸的江南怕是要再见识下百鬼夜行的凄绝场面。
无邪抬眼看向神射营与雪魔人的战斗，按照微涵带出的人数他预估用时不会太久。可是阿炳的表现就太出乎他的意料，展开的那对羽翼，护卫江南在次护卫萧朔寒才是真的。
他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指向惠山，波波看出他想移山填补地缝的意图，急道：“你先别急，阿怒还在下面。你这一手推山，连带把他也埋了！”
无邪望向高台，阿怒已经将真火架甩出高台，接连射出两箭，两只箭矢带着火种射向净寐、安魂阵眼。从幽冥跑出游荡在旷野的野鬼被两个卦阵陆续引入幽冥，失去真火保护的高台却成为因魔祸而死、怨力超强的驻军魂魄攻击的目标。四大道尊瞬间被吞走两人，风如怒的伏鬼盾也架不住乌泱泱群鬼袭击。
波波撤走了钉在旷野外围的三支锁灵箭，恢复灵力的两名道宗选择自保，丢下萧朔寒和风如怒逃离旷野。
“带走阿怒！我要移山封印。”无邪冷道。
波波愣怔：“萧朔寒怎么办？”
“管不了。”
波波知道他在气头上，可若真损失掉这位被他栽培过的萧皇，他也会后悔，遂亮出她冥界的本事抬手凝出灵力，带着风如怒在旷野上重新布置镇魂封印。
无邪的话传入了阿炳耳朵，他变回人形飞向无邪。
脚下大地如割得稀烂的残肢，全是道宗修士尸骸，这场净寐安魂仪式集结了人间最优秀的修士，原本他应该阻止萧朔寒的计划，五万因魔气所逝的鬼气之怨不能单靠净寐、安魂引渡冥界。如果神人处理也会先消磨掉那些怨气，才能顺利引渡。可身为神卫营掌司又在监察司代管江南事务的他却满足了萧朔寒的心愿。
如今再看以人间力事人间，也不过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来到无邪身边，无邪看了眼愣怔在高台的萧朔寒又看了眼在云端收拾雪魔人的微涵，真是云泥立判。
无邪狠心说道：“我决定答应凤阙的求婚书，等神域庆典完毕之后，你和微涵就完婚。”
“可...”阿炳看了眼高台之上的萧朔寒，欲言又止。
“他都要和风歇雨成婚了，你还牵挂他干什么？”无邪恨铁不成钢。
“那容我跟他做个了断。他被人抹去了关于我的记忆，我不甘心。”阿炳沮丧地道，微红的双眼和鼻翼是他从未表现过的委屈。
他凭什么可以忘了我？！
这是无邪读到的心语，爱到极致，连恨都如此卑微。他忘他时他不敢深究，连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而知道事出有因时，阿炳的那份高兴连微涵都看了心痛。
“你想怎么了断？揍他一顿？”无邪揶揄。
阿炳悠悠然的望着茫然四顾的萧朔寒：“揍他一顿有什么用，我对他终究生不出丁点怒气。我只是想让他记得我，哪怕他不承认与我有情，也不可以把我忘了。凭什么抹去他的记忆，这对我对他都不公平。到底是谁抹去了他的记忆，我要杀了他！”阿炳带着哭腔嘶吼。
阿炳不知道，萧朔寒并不是忘了与他的情爱而是混淆了对象。
无邪见状心疼又软下语气说道：“我查萧朔寒的记忆中枢，我看是谁在给他下黑手。我弄死他，行了吧！你把这段情忘了吧！”
“可是殿下，我没法忘了他。你给我点时间好吗.”阿炳说完此话，展翼一阵，那对洁白的羽翼从他背上脱落形如卵蛋飞向萧朔寒，一片片羽毛，轻柔又温暖，如恋人痴缠将萧朔寒裹入其中。
阿炳的修为，他的灵脉都凝聚在那对洁白的羽翼之中。在盐城浅泽的那个下午，他也是这样落羽为锦裹住了两人片刻的欢愉。而此时，面对不断攀向高台的冤魂这对羽翼将是最完美的结界保护。
“你疯了！他一个凡人如何配受你羽翼之护？”无邪怒不可遏，一掌扇在阿炳脸颊，如同老父教训他那个固执失智的逆子。
阿炳捂着脸哭道：“我的羽翼有关于我和他的过往，和他的记忆。他被人抹去的记忆，我要还给他。”
“你羽翼中的记忆信息，他区区凡人是接收不了的！更何况他记起了又如何，他还能丢下皇位陪你至他老死吗？”无邪问道。
云端的微涵见阿炳为萧朔寒落羽，恨从心来，面对已无抵抗力的雪魔人也下了死手。
从死躯中溢出的魔气，将从九天合璃宫普降的神光幕布中撩开了一丝缝隙，从这道缝隙射出一只锁灵箭直指无邪而来。站在他对面的阿炳出于太微宫首席、也是仅有的护卫官的本能，一手推开无邪，一手摸往腰间想要抽剑劈砍，却忘了带着他全部修为的羽翼已经落在了萧朔寒身上，那柄靠修为凝出的长剑随着落羽而消失。
转息之间，那支锁灵箭贯穿了阿炳的身体，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没有感到多痛。只觉体内仅剩的丁点灵力股怪力抽离，身如片羽飘落而下。
无邪抓住他的身体，用神力封住贯穿胸背的伤口，再封存那支锁灵箭冲向神域药王洞。
云端微涵将这幕看得真切，他抬手展弓一箭射向箭来的方向，听到空中飘来声闷哼又落下几滴血后叫手下抬起阿炳的羽翼，连带萧朔寒赶往神域。
波波在旷野布阵完毕，随即启动阵法。
叫嚣嘶吼的冤魂终于被散去怨气，心甘情愿随着净寐阵进入幽冥。做完这些之后，地面的裂口也因失去能量支撑而脱离幽冥，成为普通的地缝。
波波长舒口气，对风如怒说道：“阿怒，你今天的表现很棒。”
被阿姆表扬的风如怒未露出丁点欢愉，反而忧心忡忡地问：“阿姆，如果卢青迟迟不愿进入幽冥会怎样？”
波波愣怔：“他去幽冥干什么？”
风如怒叹道：“他死了，被青蛇妖杀死了。可我刚才看到他站在幽冥入口，回望人间似有牵挂。”
波波闻言说道：“如果他真的牵挂人间不如轮回，会耗损他的鬼气，要嘛消散，要嘛成为魑祟的食物。”
风如怒急道：“那怎样才能叫他安心去轮回呢？”
波波道：“不如你写封信烧给他，了却他的牵挂。可你知他牵挂的是什么吗？”
风如怒点点头，心中忽觉酸楚。
在幽冥久等家主魂魄的卢青收到一封来至人间的书信，信上以家主的口吻、家主的笔迹告知他蓝鹊生时为仙人，死后是仙魂，仙魂自渡不入幽冥。
蓝鹊有私心，不敢告诉卢青他未真死的实事，怕卢青知道真相会恨他，真去剖魂。
卢青看后叹了口气，原来即便是死后他和家主也隔山隔水。他进入幽冥，鬼差察觉到他身上的仙魂气息知他与神域有渊源，怕自己处理不好得罪仙人。于是将卢青领到上司鬼王座下。
鬼王看卢青身上除了仙魂还带着神人施法的痕迹，在送他再入人道轮回之前问请缘由，再又问其需要剖魂否。卢青毫不犹豫的拒绝，没了这个残魂，他该如何找家主。
鬼王摇摇头道：“你这抹残魂被神人封印过，如果你带着残魂入世那道封印将形消化散。再度为人之后那股残魂将融进你的魂魄，会影响你的命格改变你的人生轨迹。据我观察，残魂的德性不怎么样啊。怕你会因此种下恶因啊！”
卢青想到家主行事种种，苦笑了下仍旧摇头，生时他想摆脱蓝鹊为的是不被他连累，继而重振卢家，可死了之后他摒弃俗事纷扰直面自己的内心，内心深处还是舍不得他的家主。
鬼王再度看了眼卢青的历世命格，摇摇头送他上路。神人从不干预旁人的因果，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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