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神明之怒(五十一)
回到惠山执勤的风如怒,站在光秃的山顶,透过单管望远镜观察道宗修士们在旷野之上紧张有序的布阵。
这是一个空前庞大的法阵,覆盖了整个旷野。
道宗法师们分聚在四方卦角,依据河图洛书推算星宿方位,并结合人间力量在九州九大观星点观测记录数百年的星体运行轨迹而集天文之大成的《星经》推演当日星宿运行轨迹,以确定净寐安魂这两个组合卦阵一百二十余个卦位的位置。
修士们使用的是一套不同于神域推演星宿星位的星算体系,是人间智慧的凝结与代代不息的传承所得到的问天法门。
这场于旷野上即将举行的安魂净寐式,也在向神域展示人间修士的能力。
风如怒算过星象方位,初夏北极星在野之北被五星七耀一百二十颗星体团聚,炫耀苍穹。除北极星作为定位星体而外的天皇、天一、太一、帝座、相一星都会闪现在各自方位,围绕这些方位恒星出现数个对应星宿群。在这一年中最为复杂的天文观相之下,演算以及推演都是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
因庞大计算而耗损修为、喷血昏迷被抬出旷野的修士不在少数。抬出来多少人,补上去的就有多少人。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退却。江南百姓以为魔祸是天罚,而道宗却知道所谓天之罚都是天之过。萧皇跟自己较劲,修士与自我崇尚的天道较劲。在这场仪式里,大家都逼着气。
“啧啧,你们人间的修士平日里躲在深山幽谷,从不显山露水。看不出还有两把刷子,这些组合卦位竟然无一算错。”风如怒带着蓝鹊的腔调自语,“早就从散修们口中得知那《星经》的厉害,却无缘得见。真想搞一本来看看,从九州视角观测出的星体运行轨迹就没有盲区错误?”
“九州人间有八十一处观星点,都是四大道宗摒弃道统成见合作百年的机密之事,怎能轻易视人?你就别想这些没用的!”风如怒自答。
继而蓝鹊说道:“道统都是神域分化下界修士宗门的手段,庸庸凡人争来做甚?”
风如怒自答:“平时争争,可以促进各派业务水平。危急时刻大家不是合作的挺好吗。你们就歇歇,与九州保持距离。”
“九州地方大规矩少,我们浪得开啊。教你的仙法都在练习吗?”
“没兴趣。”
“你不练习怎么长生,不长生如何护我青儿周全?你至少要有能力观魂魄前世才能找到他!”
“你就不能放他自在吗?”
“我是保护他。”
“他不是有你一缕魂在体内吗?!同一魂魄之间会形成量子呼应,我不用观其前世。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感应到的。”
蓝鹊沉默半晌:“我怕他真去剖魂。”
“如果他真剖魂了,不就表示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还不愿放手?”
“不可能,我欠他一世安稳,我非得还他。”
风如怒近似于神经病的自说自话,让身后站班的小兵们觉得疯少尉的疯症似乎又严重些了,但是无所谓这位少尉越疯魔战斗力就越强。
破晓之时,阵法布置妥当。日月交替之时,吸收山川日星能量的阵法幻现出只有修士才能够看到的荧光,两个正眼占据乾坤之位,远远望去亦如太极。阵法中央是供萧皇站立的高台,萧朔寒会在此祭魂告天。
蓝鹊再度啧啧:“亏得你们活不过百年,不然真的要掀天。”
风如怒冷声道:“人生一世精力有限,而书本无限。”
蓝鹊:“你当真不想开启巫族记忆?历代记忆里蕴含的信息岂是书本能比?文字多疑多意,终究误人。”
“没到时候!你说是谁在阵法之上设立高台。”风如怒心算卦位,忽觉那耸立在卦位中央的高台似有玄机。
“哎哟,果然是巫族底子就是好。被你看出来了?”蓝鹊阴笑,“两个阵法组合卦位,却有三个阵眼。看来你们的道宗也不是密不透风的铁通啊,我考考你,如果高台是阵眼,那么这个阵眼启动的法阵又在哪里?”
举着单管望远镜的风如怒四下探望,并未发现端倪。
“不行,我要将此次异常告知陛下。”风如怒收起望远镜,朝山下跑去。然而让风如怒料想不到的是,旷野被四大道宗接手,外围则由监察司十二门负责,没有修士背景的驻军只能在惠山警戒。
他找到道宗联络人告知高台有异被其嘲笑哄退,风如怒仍旧坚持要转移高台,那高阶法师拂尘一扫呵斥道:“黄口小儿还不快滚。误了吉时,取尔狗命。你说高台是阵眼,那阵法在何处?我等宗门集结于此,观天象,堪地舆,算星历,耗用了半月时间。折损了十余名修士,就为了两轮战场数万亡魂能安度幽冥。岂能容你在此危言耸听,扰乱人心?!”
说罢便给了风如怒一记禁言咒,吃瘪的风如怒只能去找监察司十二门。在他转身瞬间被一记定身咒禁步原地。
“你还想去找帮手?我们为了这场仪式付出了太多东西,我们的目的是想让萧皇将目光转向人间道宗而非神域。今天我们要让萧皇见识到人间修士的厉害,今后的国师人选只能在四大道宗中产生,不但国师,我们还要接管奉莲殿。人间的念力,应当回馈人间。”
法师拂尘一扫,唤来两名徒儿吩咐道:“你等给他换上道袍,这小子资质尚佳。待此间之事了结之后,带回宗门收为本座弟子。”
两名徒儿应声给风如怒换上道袍,带到休整区与那些熬干心力的修士一起做打坐式。被拜师的风如怒在内心呼唤数次蓝鹊后才得到他漫不经心的回应。
【你说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师父不是大大方方给你这个徒儿讲清楚了吗!道宗的目的是要想跟天一较高下,想要接管奉莲殿。】
【奉莲殿又是干什么的?】
【皇家道场,国师所在之地。】蓝鹊不耐烦,【有你们巫族前辈搞的念力收集阵,和能量转化阵。那些绝妙的阵法已经被你阿姆那帮人破坏掉了。虽只是残迹也有学习、推演的价值。】
【巫族前辈?巫妖搞出来的?】风如怒惊问。
【就是被你唤作先生的那位神人。】蓝鹊讽笑了下,堂堂东阳神君居然被巫妖拘魂万年。
【神人为何又是巫妖?他居然是巫妖,我阿姆还能带我去见他?】
【密辛之事。】
【旷野上那个隐秘的法阵到底是什么,能起什么作用?】
【不过是个防御阵,估计是道宗得到消息,有神器在江南消失。布了个防御阵以做防范...不过,他们太高估自己的算力也太依赖所谓《星经》。】
【此话怎讲?】
【八十一处观星台,记录星宿运行轨迹百余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有了《星经》、才有了你们人间自己的星算体系。你们历代星算体系都是建立在河图洛书的算法之上的,可你们想过没有,上古神人传授给你们的河图洛书的目的?你们人间传承的河图洛书记录的是万万年之前的星宿方位与运动路径。量是不断变化着的,河图是宇宙星群的方位坐标是静态数据,而洛书是宇宙的变量,量的变化是需要精密仪器无间断观测得到的数据才能够推演出来的。神人传道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你们生命诞生于宇宙星宿,而不是让你们自己揣摩星算之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这些阵法都是无效的?】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机巧之事最仰赖精准全面的数据。八十一处观星点又怎样,凡人肉眼怎能窥得天机。就算在神域,黄道十二宫的星官们也是靠神器监测星体运行,你们凡间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卢青之前没嫌过你啰嗦吗?!你能说重点吗?】
【重点就是,以高台阵眼倒退演算,可知净寐与安魂两个卦阵重叠的卦位点组成了第三个防御卦阵。可惜你们不知道,北极星作为定位星它的位置早就偏移了。我们脚下的大地如鸡卵,地轴倾斜的角度与之前有异,你们身在其中不解其形。北极星位移至天璇、天枢连线的五倍延长线上,等同于北天极。他们算出的数据不对,得出的卦位更是有误。九州八十一处观星点唯有极北观星点才能观察到北极星的天体位置,而他们也只能对比北极星周围星宿的运动轨迹变化才能发现这细微的差距。九州道宗有什么能耐能对一颗星体进行长达数百年的监控?以九州道宗的水平,安魂、净寐足矣,但妄图布置防御阵不觉痴儿说梦吗?】
【那防御阵若是布错卦位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防御阵,借助天地、星辰之灵力抵御任何形式的攻击。不管神兵天降也好,魔气侵扰也罢,在防御阵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妖界想要布置防御阵,都得偷偷摸摸,借助神力。你们区区人间也敢动防御阵的心思。哈哈哈,真是精神可嘉。刚才在山上没瞧太清楚,不过据我在神域从事多年的阵法衍生研究工作来推测,主阵法属阴冥,衍生阵法估计也摆脱不了来自幽冥的影响。】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没问啊!你问了我也不一定如实说!你又不帮我找青儿!】
【卢青都死了!你就真不想放过他吗?我得去找阿炳大哥!】
风如怒内心叫嚣,他沉心静气进入冥识境想要冲破法师的禁锢。
而此刻的阿炳并没在惠山旷野,他观察修士布阵至午夜越看越觉得诡异,他是无邪的侍卫,之前在北冥渊也是入战门修行。对于星宿研究并没有蓝鹊在行,甚至比不了同行的微涵。微涵看出修士们的野心也并未多言,那些交叉的卦位点实则就是个防御阵,其目的也是为了防范锁灵箭。
阿炳放心不下,遂去了茗微别业想找泽浣堪舆旷野。
然而,阿炳和微涵却被无涯拦在了花园之外。
“仙尊心情不好,不见客。”无涯冷漠地道,泽浣至从妖界归来后就封了别业花园,将池塘的水放了个干净。然后化身泥瓦匠开始补水池缝隙,补缝隙之前,光清空池地淤泥就花了一天一夜。无涯舍不得他光凭借体力不用灵力,也跟着担了一天一夜的淤泥。全身都是洗不净的腥臭味儿。
“怎么心情不好呢?萧皇要在惠山净寐,可我总觉得荒野下五六万的冤魂可不是那些修士能对付的!”阿炳急道。
无涯想到他的泽浣还在池子里干苦力,心痛又心烦:“我也想问问他去了趟妖界怎么就又开始当泥瓦匠了!”
“泥瓦匠?!”本来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微涵惊道,“他又开始补房子了?”
无涯睨着他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微涵伏在他耳畔嘀咕了句:一定是因为他当朋友看待的凡人死掉了!他之前最爱下界游乐,那些陪过他的凡人只要在他面前死掉了,他就会如此这般的折磨自己。
无涯的脸色更差!
无涯想到自己曾经那不知轻重的一掌把泽浣打回原形,让他躲在青云山遇见了个小童儿,那童儿陪了他五十年,直到那位凡人老死泽浣才跑出青云山去了东海散心。而且还一副心死到任由捉妖师欺负的邋遢狐狸相!就是为了那个陪了他五十年的凡人!
“难怪他之前在波波谷补净化池,这次又是谁死了!”
无涯不知道风十二的死,让泽浣也只能靠劳其筋骨来纾解烦郁。
听到后花园传来的窸窣声,无涯暴怒,转身边走边吼:“你给我把工具放下!补那水池干什么?!又脏又臭!干脆把房子拆了重建好了!你给我起来,去洗澡吃东西再着看我拆房子!还是难受的话就回神域拆夕梧宫!”
见他消失在结界内,阿炳欲言又止。他睨着微涵问道:“你跟少尊说什么了?”
微涵耸耸肩,贱笑道:“仙尊的隐私我怎么好到处说,你要是想听附耳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阿炳瞪了他一眼,再看天色,离仪式开始只剩两时辰。
原定要一个时辰之后才动身前往惠山的萧朔寒已经踏上了马车,车队浩荡行驶在空寂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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