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绝路

月芒由盛转弱，月溶星河的天象逐渐消散。

        天君天后及些许正神降临皇宫天坛，天坛上除了无邪的结界而外又生起了新一轮护力更甚的结界。

        天后护住波波见她面色有异，长袖扫过她额间发现自己看不见她的元神，又扣着她的手腕脉搏确认她已经怀有身孕，可元神被毁叫她如何能托起腹中的神魂。等胎体再大一些，她这副没有元神护持的凡躯就会被神力反噬损毁。

        我可怜的儿子，他注定会失去自己第一个孩子。

        “我可怜的儿媳妇儿，是谁？是谁把你的元神毁了？”她目光一扫看向跪坐在地的久孤。

        “他是何人？”天君问向无邪。

        “回君父，孩儿不知。”无邪咬着牙吐了句话。

        “那你自己来说，今夜皇都人族百姓都被你放在反噬卦阵中等死，你是上古巫妖后人？”天君指着久孤厉声问道。

        “天君，卑职请求将此人带回天庭再作调查。容卑职配合雷君天尊联合调查。”玄鸟门掌司九霄说道，她目光瞟向波波，看见她身材娇小、面色苍白、虚弱不堪毫无女神风范。却能得到天后及无邪等人的青睐，自己门中瑶光哪点不如她。

        “不行！”无邪和波波同时说道。

        “当事人既都在此，便就在此了结此事。泽浣，给我看看你的堪舆图。”天君开口道。

        泽浣上手奉过堪舆图。

        天君看见图上那些连接魔气能源的根系，以及正在逐渐恢复的人族能源格。一座皇城，万人性命只为一个邪恶的卦阵图，只为对付一位半神。天君已经觉察到这一切背后触及神域的根本原因，他看了眼虚弱的波波，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儿子找了万年的那个人。

        二代神存在的目的是取代初始神，他深吸了口气。道：“这座城不能再要，纪霄人在哪里？他这个人间行走是怎么做事情的，为什么这些法阵之前都没勘测出来？”

        久孤闻言冷笑了下：“我的布阵何人能窥视得出，若非今夜滴血误事，你们将看到另一个真相。”

        他抬头看看天，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够拖着这副凡躯跑路，他被无邪施了拘魂咒被禁锢在这凡躯中真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在刚才的暴揍中，不知挨了谁的黑脚把他膝盖踢碎了，让他只能这样跪坐在地上。

        无邪立刻和天君共建冥识，他用意念默语交流道：“君父，这座城是久孤为上界某些神供奉人间念力以及转化魔气能量的载体，我要把他背后的神挖出来，把他交给我吧。”

        天君惊其言，骇其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叫久孤的背后神一定非同小可，到底是哪位神可以隐瞒三界让这个恶毒的卦阵法门存在至今，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个身影，却不觉心惊肉跳变了脸色。

        “君父可是有怀疑对象了？”无邪追问道。

        天君看看身后诸神，道：“你要能拿出证据才行。”

        父子俩人的冥识沟通旁人均参与不了，可这番交流通却传入了波波的耳中。

        波波捡起那根仿制的降魔杵，走到久孤面前，蹲下身，看着那张再一次陌生的脸道：“告诉我，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久孤看着她额间空白的元神格，眸光暗沉，他回避她的目光说道：“我不是让你呆在隔离层不要乱走动吗？把你害成这副模样，我心中有愧，曾经我以为我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可惜我见到你后就不一样了。”

        波波被他这番话雷得外焦里嫩，她咬牙切齿的道：“没有人关心你的心路历程，你是如何走到眼下这步的没谁会有兴趣去研究，谁会在意这些？你开了个糟糕透顶的先例，你把巫妖秘法实施在毫无招架能力的凡人身上。你将是三界未来千年祸乱的源头，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即便你不说话，我也有办法知道从你存在至今的每一帧画面！”

        因为愤怒，因为异常的情绪波动冲撞到了她藏在最深处的元神，她的话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裹挟而出响彻九霄云海，回荡在天地之间，让在场的人都觉得那是从天而降的道之真言，天君身后的诸神更是惊骇愣怔。

        女魃闻言知道她要干什么，立即走过去，出手祭出个小结界将三人罩住。女魃是上古旧神，她的结界在场之人除了无邪无人能解。

        久孤沉浸在她说的话带给他的绝望中，她的厌恶如此明显，她眼中的他犹如蟑螂般恶心。

        没容久孤多想就见波波伸手放在他额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力顺着她的手，跟着她口中念出咒语直接灌入他的身体。

        结界外的人虽然听不见她念出来的话，可天君以及两三个神寿颇长的神族们通过她那肃穆冷峻的神色、那庄严的仪式感和唇形间读懂了她在干什么。那是创世神，那是从母星至此的创世神才具备的通冥能力，她在观久孤的所有前世，如果可以她可以追溯到天地诞生的最初阶段。除了创世神而外，在蓝星上也只有最为古老的天眼狐族才能修天眼，可也只能观前后五千年。

        天君看着无邪身后的众人，站在他身后的有天眼狐泽浣、有自己的小儿子未来的神域战神无涯，还有吸了十万年修为的妖皇惊风，还有开启封印的龙女霁凝。

        他的儿子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违背他的旨意，曾经他们这辈二代神开创三十二重天的新神域之后，他就得到句箴言，二代神之后的三代神祇们。他们诞生于二代神却最终从凡躯中苏醒，他们终将以人间之力代替二代神最终摆脱来自母星的威胁。

        他的儿子，他的两个儿子，难道都是注定要从那最艰难的人间道开始从头再来一次吗？！想到此，天君额头有些钝痛更有些不忍。

        结界内的波波，领着久孤的冥识穿越他的记忆冥识，从近至远。她看到他真的是个奇怪的灵魂，他真的从未进入幽冥地府转世投胎。

        如星河般的此生记忆光带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无限延伸横亘在两人面前。

        “怎么可能？久孤，你怎么可能以灵魂的状态存在这么久？你是个神魂？”波波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化为灵魂的久孤没有明确的形态显示，此时的他更像是道金光跟在她身边。他听到她的话，像是隐藏了许久的秘密与压抑了许久的委屈被人挑破，那道金光不住的颤栗像是在哭泣。

        “神魂不散，也就是说你的神躯还在，你的神躯在哪里？”波波问道。

        那道金光散开，又聚拢成两个字：无邪。

        波波惊讶，他的意思是无邪的神躯是久孤的？“不可能，神躯与灵魂不符，是不可能通过雷劫的。无邪正神、进阶、承太子位都是通过雷劫的考验，天地承认他。”

        “所以这才是我此生所有悲剧的源头。他在幽冥调换了我们的命格符纸，他说他要得到一个神躯。他用怪力诡计骗取了我的命格符纸，让我投胎凡躯。于是，我在第一世凡命之后无神为我写命格，我也入不了幽冥地府。因为我是神魂，我的神格仍在我不会像真正的游魂一样被天地正气消散，我只能像游魂一样游荡在天地间。直到我学会了巫妖秘法在人间夺取躯体，那些躯体可以是兽也可以是人。波波你知道我这十几万年是怎么度过的吗？很多人，很多神，他们恨我，他们都盼着我死。那次我躲进狼崽子的躯体里，落入洪水之中的时候，我真想试试能否可以随着那兽躯归于死亡。死亡，是我盼了很久很久的归宿，我甚至在想哪怕沦入畜生道也没有关系。可是直到我遇见了你，是你跳下河中救了我，我第一次被人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被人认为我不该死。”久孤的魂魄对着她期期艾艾地说道。

        “不可能！无邪不可能会骗你的神躯。”犹如波波所说，她不关心他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她只想知道是谁在仿制降魔杵，是谁在上界暗中扶持巫妖一族，是谁在妄图联系母星。

        她再次念出了铭文咒语，那些光带在两人面前飞快闪过。很快记忆的起点出现在两人面前，但是原本应该出现图片的光带被人为掩盖。

        两人看着那段被盖成黑色的记忆带陷入了沉思。波波道：“久孤，上界联系你的神是谁？”

        “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他能通过我的眼睛和耳朵看到我所遇到的每一件事，但凡他有命令，都会通过信纸告知我。”

        波波看着那长长记忆光带，她闭上眼睛再次感知久孤的记忆光带，她穿虚无感知到的也只是虚无。她截取下光带中的一帧画面，画面停止在穿着白色防护服，手握手术刀的男人。男人前面的解剖台上绑着清醒的龙女霁凝，她的胸腔被划开，一大片胸腔皮肤被翻在一侧，皮肤内侧的血管纤维及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在空出两根肋骨的位置她看见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不，求你，别看！”久孤的灵魂开始发抖，他捂着眼睛仿佛十分痛苦。

        “你感受到了什么样的情绪？久孤，告诉我。”波波将图画拉近放大，逼问着他。

        久孤低下头：“羞耻且难以置信，我真想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波波闻言，看着图画上那个男人，那双眼睛充满着亢奋与激动，可看不出一丁点羞耻与迟疑。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磁场无限放大，以至于覆盖住久孤的整条记忆带，她再次感知他的记忆。条记忆光上的每一帧画面都像是承受不住她的意念感知似得破碎成颗粒，散落飞散，逐渐消失。

        “我的记忆？”久孤惊呼道。

        “你的记忆没能承受住我的磁场感知，它们是假的，久孤，你的记忆是被人为强加上去的。这些并不是你的经历。”波波冷道。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颤抖，他显得十分无助。波波没有回答他，他知道波波并没有骗他，他开始变得愤怒。

        女魃结界内的久孤因这股愤怒而低吼，那双紧闭的眼睛流出了血泪。

        “你想找到你真实的经历，找到你那被深藏的记忆吗？”波波问道。

        “想。”

        “但，那个过程很长很痛苦，如果在中途你承受不了想要退出的话，你的魂魄将散化消失。你愿意吗？”波波的语调更加冰冷，她不敢相信她眼前这个神魂居然是个被人操控的傀儡。

        “我愿意。”

        波波将久孤的灵魂装进自己用意念召唤而来的拘魂瓮中，她念出古老的母星铭文咒语唤醒了那瓮体上铭文。

        久孤感到全身都陷入了犹如烈火焚烧的痛苦之中。

        灵魂感官的痛苦直接反映在躯体上。

        结界内，久孤依托的那个凡躯皮肤变得通红、脱水、干瘪、毛发化为灰烬、肌肉萎缩成膜覆在骨骼上变成了具令人恐怖的干尸。

        干尸进而扭曲抽搐变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呈现出来。

        就如同，他真的被熊熊烈焰焚身了一般。

        结界外的众人，惊骇在久孤躯体的变化中，而且那副令人恐怖甚至是恶心的干尸还在不断的发出类似于野兽临死前的哀嚎，到最后，那声声哀嚎因为喉管萎缩而极尽嘶哑。那声音叫结界内的女魃害怕，无声场景也让结界外的人惊骇。

        当那具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干尸之后，又开始复原，水分逐渐恢复，全身黑紫色褪去恢复如初。

        “承受过痛苦的灵魂才能获得不朽。”波波摸了摸仍旧颤栗的久孤的脸颊。他满脸都是冷汗，已经痛至毫无意识，勉强算是坚持下来了。

        波波撤掉了拘魂瓮，变成金光的久孤跌坐在她身旁，经过刚才的痛苦之后他终于感到什么是恐惧与敬畏。

        “你自己看看，你的经历。”波波再次看向他的记忆光带，心想难怪，他的名字叫久孤。

        久孤抬头，看到那长长的记忆光带几乎全是黑色的，只有在临近终端的小小的一截，才有画面。

        “怎么可能？”久孤走上前，看到那小小一截的画面中，显示的是从自己进入狼崽子的身体到刚才的经历。也就是说他只有四百年的经历与记忆。

        “你把他们藏在哪里去了？”久孤问向波波。

        波波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又长又黑的记忆带，她望向久孤的眼睛又一次充满了哀伤与怜意。

        “久孤，从你存在到寄托在狼仔兽躯的漫长时光里，你都是被拘在灵魂瓮中的。那个瓮，来至母星，是主神亲手创造出的。灵魂拘于内，不消不散。”

        “你胡说！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我之前的记忆明明有很多，它们虽然叫我看着恶心，但我却能从其间感到深深的恨意。可你现在告诉我，我在当狼崽子前都是被人拘在什么瓮里，我之前的经历都是空白的，我对神域的恨对无邪的恨，都是人为植入的？都是假的？你在骗我！”久孤对波波叫嚣道。

        结界中的躯体随之呜咽起来。

        “久孤，暂时保留起你对无邪的恨，按照那人预想的去做。当着天君天后的面去控诉无邪。让他把神躯还给你，你是神魂，你应该夺回属于自己的神躯。让诸神质疑他神域储君的正统，我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波波说道，她感知不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只能将计就计把无邪推到绝境，那样才能引出藏在天界超控这一切的黑手。

        “我不过是别人棋盘中的一步棋。所以，在你眼里，我也要尽到一枚棋子的本分吗？”久孤痛苦的说道。

        “谁说我当你是一枚棋子，你是翻盘的绝杀一招。那个人，把你拘禁了十万年，而后给了你一个虚假的经历，让你去恨他的恨，让你去对付一个你根本撼动不了的存在。他却躲在幕后坐享其成！你是个孬种吗？知道真相的你只能跪伏在地，可怜兮兮地向世间哭诉这场悲剧？谁同情你，谁在乎你？那些植入的记忆不是虚假的，它们是那个幕后黑手自己的记忆，他在无邪面前从来都是被剿灭的失败者，而你只用了四百年，就把无邪逼下界，就把他弄得如此狼狈！”波波对着他吼道。

        “谁是根本撼动不了的人？无邪吗？他的弱点多了去了。我只要把母星几乎推出来，他就能疯掉。可是，我终究是无法说服自己，他为什么会和我调换命格符纸？”久孤低喃自语。

        波波听到他说的母星计划就头痛，那个发射器，他们几乎都完工了，复制得分毫不差，而且久孤放置的位置堪称神来之笔，只差秘钥，就能重启与母星的联系。想到此，波波想直接把这个叫久孤的灵魂毁灭了，可是她不能，幕后的人不除掉，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久孤。

        “我给你一个理由！”波波冷冷的说道。

        久孤看向她，见她说道：“他只有是个神才能找到我的灵魂，我在三界飘荡的时间跟你被拘于瓮中的时间一样长久。他只能是神才有能力找到我。所以，他在幽冥境耍了阴谋诡计骗了你的生命符纸，他就是夺取你神躯的宵小之徒。你懂了吗？只要我对你的话不作辩驳，他就是百口难辩。希望这样，幕后的人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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