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计划
说罢,她将带着剑鞘的长剑直指高高在上的久孤。
久孤冷笑了下,一步步地走下台阶,直到以身抵住她的剑鞘,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就那么想见宗主吗?”身后的林家人看到他们家主以身涉险,纷纷骂那些护院无能,都叫嚷着要通知杭州巡防营的兵将前来,久孤长袖一展便都噤若寒蝉只敢静观,不敢造次。
霁凝望着他的双眸,曾经她数次怀疑眼前这位林氏家主就是六千年前肢解自己的个头目,可她在久孤身上感受不到那股气息。
“我为他做了千年的事情,他连面都不愿见,是不是太没把我当回事了。我为了炼钨把我亲弟弟一家都害死了,这不算诚意吗?”霁凝用力将那圆扁的剑鞘头戳向他胸口,像要一剑结果了他,久孤吃痛,挥手挡开那剑身,走近霁凝附在她耳边说道:“这都是宗主本尊的话,我就是个传话的。你不要自持神力便在人间为所欲为,这里但凡有一个人因你而伤,我让你粉身碎骨!你要的是母星,宗主向你提供财力人力物力的支持,也已经是莫大的重视和诚意了,不要得陇望蜀。人也好,神也罢,终归要专注才能成事。你如果不想帮宗主办这件事便尽快回基地,盯着工程进展。那泽浣你不愿杀,有的是人杀。”
“他干什么非得要泽浣的命?”霁凝忍不住问道。
久孤挑挑眉,笑得阴恻恻的说道:“你忘了吗,砰!砰!砰!”他配合着手上爆开的肢体动作,暗示这当年基地被泽浣炸毁的画面。久孤满意于霁凝那惊骇表情,恐惧是三界生灵最纯的念力。
“你……你怎么知道?”霁凝压抑住内心的恐怖又激动的复杂情绪,盯着眼前这位凡人,他是如何得知六千年前的旧事。
久孤将悬在空中的长剑轻轻按压下去,拍拍她僵直的肩膀笑道:“神力固然可敬,人力也不可轻视,霁神女,现在你知道我们宗主为何不愿见你了吧,你的诚意真的……还不够!我们对你其实并没有多少信任可言,想要加入本宗,得有份拿得出手的投名状。”
霁凝深吸了口气,她不甘心也不能就此罢手,久孤就像狡猾的猎人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时,抛出了个她无法拒绝的诱饵。在那深渊之底藏书洞中,她通过九头鸟典籍知道巫妖已经掌握了灵魂不入轮回的秘法,所以她怀疑那在人间可以只手遮天的头目就是个不入轮回的灵魂,她怀疑他是变相的不死之身。故而她才在人间以九头鸟信徒的身份寻找九头鸟,千年辗转,她困顿于如烟似雾的迷途,直到现在她才看到了一丝曙光。
“我杀不了他,他现在是一品正仙,我的道行不够。”霁凝如实说道。
“杀不了就想办法破他道行,坏他修行啊。你是神,总归知道些列仙诸神的命门破法,动动脑筋,总归是有办法的。”久孤邪肆一笑,“毕竟,我们宗主怕你们这些神,如果不能让他老人家放心,我们宁愿将基地母星计划双手奉上,与你从此分道扬镳,各不相干。”久孤以退为进,毕竟主动权在他手上。
霁凝垂下剑身,她万分沮丧,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千年种梧桐,等不来凤凰,因为那只凤凰根本不屑那棵梧桐。“所以,母星计划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根本不需要,我就只想见他一面。”
久孤心里为她默哀,那母星计划是他无意间窥视到的上古密辛,他当时定那套计划原本就是想引那位从不下界的尊神而已。不管是上古旧神还是大荒后的新神,母星都是他们守卫的禁忌,也只有用这个禁忌才能诱他下界。
久孤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心底再次轻蔑起她,逐转身离去。
“是不是……”霁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吼道,“是不是,我毁了泽浣修为,我就能见到他。”
久孤深吸了口,亦不回头的答道:“是!”
他想起六千年前的她冷傲、厉害却纯如小兔,他不过撩了下她,便感知到她那胡乱冲撞的元神和絮乱无章的心跳。她有什么资格要求见他,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只是枚工具。他是不会对蔑视者动情的,当年他都能动手肢解她,现在她还心心念念地想要见他,真是不可理喻!现在要她去碰泽浣无非是为了把无涯诱下界,自己这副渣天渣地的渣模样她这个蠢人竟然看不透,还有什么面可见的?
这一幕,叫石阶上的林氏族人看得是凝神静气、目瞪口呆,那二人的话虽然听不真切,但那套肢体语言尽是戏,旷居多年的林氏家主从来没有领过女子进府,那仗剑而立的红衣女子虽满身饶勇江湖气,但好在是个女子。刚才久孤以身抵剑的舍生忘死的悲壮模样,已然让他们脑补了出了场深情虐恋、三生三世的大戏码,再加上那拍肩的动作,单从久孤的背影就能看出怜惜、不舍、隐忍、克制和痴情。难道,他们林氏家主的真命天女便是这位女剑客?!(本段为吃瓜族人脑补剧情与本文无关)
久孤没作停顿直径回到大厅,对着一众吃瓜表情的族人,命令道:“各回原位,开席吃饭。”族人们不敢多言反抗,均做鸟兽散,大厅外的石阶上瞬间空无一人,厅内再次喧哗起来。
霁凝转身走了,背后那簇灯影阑珊将她显得更加落寞,蹲在墙头吃瓜的女魃摸出最后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她看着霁凝耳鬓断发随风飞扬,亦摇摇头,心想那母星计划估计是黄了,要不再找其他能恶心无邪的东西,可这瓜吃着真香,她打算先跟着霁凝看看那六千年前的男人是何种非凡的人物,能让她痴迷如此。
杭州城郊外,泽浣按照计划已经收入了数间宅院,又依据卦阵方位买地修建简居。夜渐深沉,他便在棵高树下支起篝火闭目静坐冥想。忽然,耳畔传来脚步声,虽然来人已经尽量压制脚步,但元神开启的泽浣还是察觉到了。
“谁?”他闭目问道。
“是我,你能开个结界吗?”霁凝靠在一棵大树后面问道。
泽浣听声知道是霁凝,他睁开眼睛伸手祭出个结界,将两人屏蔽其间。
霁凝走过来,对着篝火坐到他对面。泽浣没有说话,只是给那快熄的火堆添了些树枝,火焰升腾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他还活着……”霁凝突兀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泽浣静静的等待她下面的话,继续丢柴,那团火越烧越旺。霁凝将手伸向火焰,贪恋着那份温暖。“我找了他两千年,如今终于有些眉目,却突生了情怯之心。”她苦笑了下,“我真是没用。”
“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我?我们真的不值得被信任了吗?”泽浣问道。
“找你们又有什么用?母星为饵这种计划你们是不会支持的,母星就是禁忌不是吗?!”霁凝苦笑了下,她在簇簇窜动的火焰中幻想如果当时自己第一时间回北冥渊的话,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惜即便时间能重置回到过去,她不会那样选择,当时她被那厮肢解,神卫营被他暗算折损诸多神将,她不提着那厮的头颅便真无颜回去。
“回神卫营吧,把你与林久孤的事都交代清楚。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自己硬抗,何苦逼自己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从头再来。”泽浣劝说道,从头再来,就是剥去龙鳞散去修为,从开始再修行。
“泽浣,林久孤知道六千年前我们炸基地的事情。具体他与那头目是何关系,我也不清楚。我不能这样回北冥渊,我有何颜面回去,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我要手刃那厮!”霁凝说罢,瞬间开启元神,背上长剑凌空翻转直指泽浣。
泽浣凝神祭出个防御盾符,抵在那逐渐发出虹光的长剑端道:“你疯了吗?”
“他说只要我杀你,毁你修行便能见到他,泽浣,我们再合作一次吧,这事了结之后我纵然被你万剑穿心也身死无悔!”
泽浣从那盾符与剑气交融的光影间看到霁凝的眸光中透着股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让你杀我?!你还敢信他?我这条命对于他来讲算个什么,这就是个圈套。你再伤我,你就真回不去了。”泽浣那防御盾越来越大,那银光在结界内也越发膨胀炫目,光点打在结界壁上发出些许碎裂轻音,泽浣到底是一品正仙,即便只是他的防御盾也自由攻伐威力。霁凝也只是与之僵持,她的剑光没有半点加持之势。
“泽浣,你我将计就计做个局诱他现身。最后一次,这次他若再不现身,我便自戕谢罪。”霁凝急道。
泽浣不愿她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的防御盾化为缚仙绳道:“我不能容你越陷越深,你即刻便去北冥渊冰封自醒!”
泽浣话音未落,便见漆黑的空中射来三道刺目剑光,那剑光冲破结界直接朝霁凝刺来,霁凝长剑腾然而上,赤红罡气喷涌薄发将剑光打散。同时她祭出防御盾击退缚仙绳,她收剑遁逃。
无涯担心泽浣并不追击,收剑来到泽浣身边,他上下打量泽浣见他好手好脚也放下心来,道:“没伤到你吧,我来迟了。”
泽浣看着她逃遁的方向,明白霁凝是要撞那南墙撞到粉身碎骨才会回头了。而泽浣看他茫怅不安的样子,道:“她找你干什么?我在上面看到你们僵持了很久,似乎在争论什么。”
“她说九头鸟的头目还没死,她要找到他。”泽浣道,他不想告诉他霁凝想杀他做局的计划,他怕无涯会坏事。
无涯听罢舒了口气,走到泽浣身边,对着泽浣垂下的手合掌绕指而握,泽浣一惊想要挣脱却拗不过他的手劲,他恼道:“你这是做什么?”
无涯抬手祭出神力将那个破烂的结界修补好,强拉他靠近自己,一头栽在他肩头道:“我有些累,借我靠靠。我在上面把有可能接触识灵镜的司门的年报数据都提取,推演了遍。数据量很大,我一个人演算得很是伤神。”
泽浣听罢不再反抗,一手拍拍他的后背道:“谁让你干这些的,你大哥难道不知道上边有鬼吗,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都在下边,你一个人在上面查这些会有危险的。回去便停手不要再调查,知道吗。从大荒十二巫仙研制不死药开始,神与魔也就只是一念之差。我们现在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泽浣跟着无邪做事那么多年,无邪的底牌他太清楚了,除了掌控灵力之源的太子身份而外,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将无涯拉到篝火旁的树桩下坐好,见他脸色惨白,眼袋微黑的确是耗损神力的疲态便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抬手轻轻按压无涯头顶的百会穴与两额的太阳穴。泽浣的体香让无涯感到无比放松惬意,迷迷糊糊闭上眼,不多时便微鼾着睡了。泽浣见他睡了,便停下手不再揉压那些凝神的穴位。摇曳的火光下,那对剑眉下泛着青黑色的眼袋让他忍不住用驱动灵力于指腹,轻轻揉压他那疲态的脸颊,瞬间青黑色消失,见状他便要抬手离开,可就在他停止按压的时候,那睡梦中的无涯一把抓起那只想要撤退的手,又重新覆盖到了自己的脸颊。
摇曳的火光,微凉的夜风,他趴在他胸前,暖在他掌间,伴着心跳声睡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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