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狐狸

无涯不明就里的看着远遁的三个捉妖师。他问波波：“那三个捉妖师为什么见了我就跑？”

        波波冷眼望了下三人远去的身影道：“他们把泽浣当成狐妖想取精魄，你来之前我好言劝告，他们不听还想找我麻烦。可能是方才听了你这位大神仙的话，相信泽浣不是妖了，才害怕跑了吧。”

        “他们取泽浣的精魄？他已修成仙而且仙阶不低，精魄化为元神，哪里还有精魄！学艺不精？！”无涯不解。

        “贪呗，看到那么大条狐狸，倒地装死又打不还手，总想着如果有精魄不就赚大发了！话说回来，这老狐狸怎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要认真起来不像打不过你啊！他都修行万年了！”波波一脸探究的寻思泽浣萎靡不振的原因。

        无涯被泽浣带着天上地下的追击了三百年，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没占多大便宜。最近这五十年甚至连他踪迹都没寻到。但他可不想在波波面前长泽浣的志气：“我那是念他堂堂大荒君，给他留些颜面，给他机会自我反省，回天庭领罚！”

        波波听罢又问：“他又犯什么事了？”

        “他杀了应龙，还纵容你在大荒杀那些蛮兽！他失职就要领罚！”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听到这话，波波瞬间感到头大，合着这无涯就真为了这些事，追了泽浣几百年，想她几百年远赴人间惊鸿雁，一睹人间盛世颜，虽然没和那位人族有过深的交情，但学习游历别提多有意思了。

        而这位大神仙，仗着自己长生不老怎么就困顿在这件小事上不得超然解脱？她有点可怜躲进谷中的老狐狸了。

        “你一个大神仙执念怎么这么重？给你明说了吧，那应龙是我杀的，蛮兽也是我杀的。这些跟他没关系，你和他就此恩怨了结了呗！”波波将实话告诉了无涯。

        无涯不可置信：“那应龙是上古神兽之后，你如何杀的了。你别又被老狐狸骗了，我追了他那么些年，生死交手不计其数，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应龙不是他杀的！”

        “那这只老狐狸还挺仗义。算了吧，杀应龙要受什么惩罚啊，我去领了。只要弄不死我，怎么样都行。”波波说罢伸出两只手递到无涯面前。

        无涯看着那双白皙皙的小手，微微后退一步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用那什么绳子绑我吗？”她想起那根缚仙绳。

        “你现在妖气全无，我不绑你了。我就找那只大狐狸，他放任你在大荒杀蛮”

        无涯话还没说话，波波就捂着耳朵道：“你好啰嗦啊，机会只有一次，下次你再想绑我，我就要反抗了！”说罢自顾自的朝结界走去：“这是我的地盘，你不准进来。”说罢，踩着木屐，嗒嗒的就走入了山谷。

        无涯理了理衣襟朗声对着结界，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既是你的仙府，没你同意我当然是不会进去。还有那个泽浣，你不要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在里面干什么我都能看见，你不要用你们狐族的媚术迷惑她啊，你要再敢蛊惑她干什么坏事，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他还真就飞身在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木的最高的那段枝干上打坐下来，双手环抱，一脸不忿的看着结界内的山谷。

        其实无涯这些年追捕泽浣真的就只是因为他失职吗？即便真的泽浣失职自有神官核查，他堂堂北冥渊弟子、天界少尊，这些考查官员、核实渎职本也不是他分内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让他咬定青山不放松了？无涯自己也不明白。

        再说谷内，波波一走进去便看见一副好笑的画面。

        泽浣已经是修行万年的天狐，狐族活到五十岁就能幻化成人形，活到一千岁就能与天沟通，被称为天狐。在之后每过了一千年，天狐的体量增扩一倍，所以，这狐狸蹲在那里就真像座小山丘一样。波波的两只小弟，鼹鼠和猞猁被这巨大的狐狸吓得躲在柿子树下不敢出来。

        而那净化池内还有一只在净化泡澡的小花豹也张着嘴巴呆愣的望着他。

        “我说你都快把我这结界撑破了！你快出去，我跟无涯讲了应龙是我杀的，我在你治下杀蛮兽也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你出去吧！”波波仰着脖子对他说道。

        而泽浣盯着净化池闷不做声，半晌才说：“妖族里流传的东海栖山能净化妖兽的波波大师就是你？”

        波波点点头。

        “就是你在为它们净化！”

        波波又点点头。

        “真是个麻烦啊！”泽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波波，“天地不仁，何必如此麻烦！”

        “麻烦什么，不麻烦啊，泡泡澡就可以了。对了，你，可以走了。出去当心点，谷外有几个捉妖师，不过你现在没有妖气了，他们应该不会注意你。”波波对那只花豹子招招手，那豹子听罢摔了摔身上的水，瞟着眼前的大狐狸一哧溜的跑出了山谷。

        “真是个麻烦啊！”泽沅看着跑走的豹子又说了句“你真的觉得它没了妖气，那些捉妖师就会放过它？”

        “当然，当年天战后神、妖、人三族是有协议的，妖兽修行后能压制妖气就不能杀。”波波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他道：“你这副样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嘛，就不打算变回人形了？”

        泽浣听到变回人形双眼又眯瞪着，耷拉下脑袋，趴在地上说：“不变了，老子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让我在你这里呆一阵子，我不想出去了。”

        “怎么可能，你这么大，堵在这里很影响我们生活的。”波波急的跳起来又道：”而且那个无涯就蹲在树上不走了。那么大的神仙在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

        泽浣斜睨了下头顶上的无涯冷道：“这狗东西真烦。你以为他这些年像个疯子似的追着我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波波真的很好奇。

        “你这些年净化很受了些苦吧，或许这个就是原因吧！那个自以为是的无涯，自己可能都搞不懂了。”他懒懒的说道。

        “受苦？受什么苦？”波波想到自己不就是泡了个时间比较长的澡吗，怎么个个都在讲自己受苦了？

        波波见它又闭上眼睛生无可恋的样子，气的上去踹了两脚，那泽浣就真的挨了也没反应。波波见它这幅无赖的样子，也只能再次跺跺脚，生生气。

        鼹鼠和猞猁见泽浣纹丝不动地白挨了那两脚，也壮起胆子走了过去。嗅嗅闻闻，觉得真没危险也就不管它了。

        波波看了眼那郁郁颓靡的大狐狸，她当年因失母之痛无法排解而去大荒，泽浣非但没驱赶而且在暗中还有所庇护，这点光从他被无涯追捕几百年都没有供出自己杀应龙这件事便可以看得出来。

        其实如果泽浣真的第一天就把她赶出大荒，依据自己当年的心性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去惹祸，说不定惹的祸事更大更无法弥补。现在他肯定遇到什么难过的心坎，他实在不愿意走便算了，就当报答当年收留之恩吧。

        到了晚饭时间，波波把烤好的几只鸡、土豆、肉串和馕饼端到草屋外面的桌子上。那狐狸闻到香味倒是麻溜儿的坐了过来，波波把一只鸡分开给了自己、猞猁便将其余的鸡递到了泽浣面前。他倒也不客气一口便吞了下去，然后又席卷了一大半的馕饼才慢悠悠的打了个饱嗝儿。

        鼹鼠在土里吃蚯蚓倒是吃饱了钻出来，看到地上的骨头狼藉道：“我的天，你把波波和猞猁半个月的食物都吃了。”

        泽浣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歉疚地望着波波说道：“谢谢款待。”

        “款待你个大头鬼，你当我买这些鸡不花钱啊，你明天早饭前给我滚出去！”波波看着自己兜里的银子，突然又后悔收留他的想法，拿着那根才咬了一口的鸡腿说道。

        泽浣仍旧摸了摸肚子，想了想伸出只爪子，幻化出一瓶灵力递给她说道：“这个可以吗？”

        波波瞬间双眼放光，拿过灵力瓶笑道：“当然可以，明天早餐吃鸡蛋哦！不过你平日就这样呆在我们这里真的很影响我们生活的。你看这里地方那么小，你也活动不开。”

        泽浣见她那副小贪婪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见他团出一朵云将自己罩住，转眼间云气散开，他的身形变小了许多，比一旁的猞猁大不了多少。

        他又说道：“我也不白住你这里，我帮你修净化池。”

        波波听罢更觉划算，净化池修补起来很费灵力，连忙点点头答应。

        这一幕叫蹲在树上开了天眼的无涯看了直摇头，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么贪小便宜，自己明明就提醒过她小心那个泽浣，这么容易就中计了一点原则都没有。想要灵力的话又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回北冥渊修行？！

        吃过晚饭泽浣真的跑到净化池去了，但他不是直接祭出灵力修补池壁。而是将灵力炼化成精魄，再将精魄捣碎成粉，又才合水调成浆糊状，跳进池子里，像砖瓦匠一样耐心细致的修补起来，那浆糊用完了，他又炼化精魄再捣碎在调和，再跳下池子修补，如此反复。这样干完全费精费力，看的波波和两个小家伙一脸懵逼。本来祭出灵力只消片刻就补好的漏痕，硬是被他来来回回折腾到了深夜。

        这一切连外面的无涯都看得无语。

        “哎，他这完全是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嘛！”鼹鼠蹲坐在猞猁肩上说道。

        猞猁点点头，它已经看见泽浣身上的毛都被汗水浸湿了，再不知道第几次跳进池子里的时候，举着刷子的爪子都有点抖了，但是他还是那样专注认真的修补着每一道裂缝。

        同样坐在旁边的波波想了想说道：“我在人间的时候，曾经在一间寺庙呆过一段时间。”鼹鼠和猞猁见她要讲故事连忙靠近了些，都竖起耳朵望着她。连外面的无涯也凝神静气驱动灵力开了顺风耳听她接下来的话。

        “有个犯了杀戒的僧人，每晚都在戒律院接受鞭刑。那被打的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杀了谁？”鼹鼠问。

        “杀了一个恶人，那恶人为了抢夺庙里的金身佛像，杀了光了一寺僧人和香客。”

        “那恶人该杀！”猞猁说道。

        “对，那僧人在杀恶人时曾说：恶人当诛，他用这修罗之身，行佛陀之事，万死无悔。但那僧人杀人后还是在戒律院受戒，他拿起屠刀时便是入坠修罗道违背了修佛的信仰，放下屠刀若要立地成佛便要了结那业报，戒律便是自渡，是对杀人那一刻违背自己信仰的忏悔，也是自我的救赎。”波波娓娓说道。

        鼹鼠和猞猁愣了半天没搞明白，愣怔了半响，鼹鼠才问了句：“那么大狐狸杀了谁？”

        波波嫌弃的看了那两个家伙道：“所以你们开了人识也没有慧根啊，大狐狸在自我救赎。就像那个僧人在屠杀恶人的那一刻失去了信仰一样，大狐狸也一定失去了某样对他来讲极其重要的东西。大狐狸不是杀了人，而是失去了很宝贵的东西，只能靠劳其筋骨来疏解心中的烦郁。你们懂吗？”

        波波又想到自己十七岁时干的蠢事，如果当年动用这种方式解脱自己的话，大荒也不会枉死那么多蛮兽，她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去回忆。往事不堪回首，想要长大总归要承受蜕变之痛。

        鼹鼠和猞猁对望一眼，觉得实在搞不懂这些，打算去睡觉便相依离开。

        听完波波的话，无涯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泽浣，对于一只天狐来讲，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是他没有能力守护好的？何必用这种自罚的方式来疏解心中的郁闷呢？无涯再看向谷中，见那泽浣终于是将池子修补好了，独自爬到柿子树下，寻了处草多柔软的地方睡着了。

        他以为波波也会回草屋睡下，却见她走到泉水池，围着池壁走了一圈，边走边摸边说些修的不错、真的挺棒之类的话。无涯心想，这点小事就把她高兴成这样，真没点志向，甚至又想自己去修的话肯定比这狐狸强多了。

        正想着就见她一手伸出打了个响指，一身白衣便消失干净，身上只着了贴身的亵衣、亵裤。一个猛扎跳入了泉水池中，在里面游了起来。无涯看到少女婀娜的身躯像条鱼一样在水里游摆，忽觉得两耳发烫，忙收了灵力闭了天眼不再看结界内。

        他端坐在树枝上休息，心里想着，这丫头真不讲究，那池子白天才泡过一只豹子，刚刚那只狐狸又泡在里面那么久，即便泉眼不停的冒出新泉水又怎样，多脏啊，北冥渊也有天池，那里的水是世间最清澈干净的，如果她去了见到那碧波万顷的天池肯定会高兴坏的。

        而更可气的是，那泽浣还在里面了，怎么就脱得干干净净的游起来了，万一被他看见了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吗！想到泽浣和她共处一室，无涯心里更加烦躁难以平静，收起脚打了个莲花座便默念清心咒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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