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额娘突然急急忙忙递牌子进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皇贵妃迫不及待地问道。
平日里正常来说也就是一个月才进宫一次,怎么算也还不到时候呢,冷不丁这么一个变化倒是叫人不免担心,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或者家里又生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娘娘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大事。”赫舍里氏摆摆手,眉头却紧锁,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皇贵妃见状非但没放下心来反倒更紧张了,身子都下意识绷直了,“你我母女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额娘快别卖关子了。”
赫舍里氏一拍大腿,叹了口气,“我原是不想为这点事来烦扰娘娘的,只是你弟弟闹腾着不肯罢休……是这么回事,昨日……”便将李四儿在外与几个小姑娘发生冲突的事缓缓道来。
不过到了她的嘴里,这事儿的原委却又变了个样。
明明事实是李四儿先嚣张跋扈,这才触怒了同样高傲跋扈的郭络罗氏,从而引发的一场矛盾。
可赫舍里氏话里话外说的却是,那几个小姑娘是如何跋扈如何轻狂,又是如何如何目中无人。
她李四儿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及时给她们让路便招来横祸,先是当众一通言语羞辱还犹嫌不足,甚至在丫头自报家门搬出来佟家之后,事情非但没能得到缓解,人家小姑娘还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打了她。
打完了人还不止呢,紧接着又是一顿高高在上的羞辱鄙夷,甚至连带着佟家和隆科多也被好生讥讽一通。
总而言之,在这个版本里李四儿从头到尾就是那无辜受欺辱的小可怜小白花,反倒是几位贵女成了那仗势欺人目下无尘的恶人。
显然,这必定是李四儿嘴里听来的,且为了能撺掇佟家给她出头,还刻意将佟家将隆科多搬出来再三强调,反倒弱化了她自己,乍一听起来就仿佛人家就是冲着佟家去的。
“说句心里话,我对那个李四儿也是厌烦得很,她在外头受点什么委屈欺负我才懒得搭理,只不过对方明知李四儿是隆科多的小妾却还敢直接上手打人,甚至那般羞辱……说什么佟家算个什么东西,什么这京城里多得是他隆科多他佟家得罪不起的人……”
“娘娘你听听,这话说得多张狂?我竟不知咱们佟家什么时候竟沦落到任人羞辱欺负的地步了?她李四儿算不得个什么玩意儿,可明知其身份的情况下还动手打人,那打的就不是李四儿,而是打的隆科多的脸面啊。”
越说赫舍里氏心里就越气,言语中也带出了恼恨,“咱们佟家是比不得皇家尊贵,隆科多更无法与什么龙子凤孙相较,可打小却也是我和你阿玛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没成想如今竟是被几个小丫头给打了回脸面,你叫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可是气坏了。”
“怎么又攀扯上龙子凤孙了?拿佟家跟皇家摆在一块儿……额娘你这话过了。”皇贵妃不满地皱眉,揉了揉脑袋,问道:“所以今儿额娘来是想叫我怎么做主?下懿旨申饬人家姑娘?且不说这话不过是那个小妾的一面之词,便是真又如何?再怎么说破天去这也就是个小妾引起来的事端,我还能为了弟弟的小妾去申饬几个大臣家的贵女不成?那不是招笑呢吗?”
“怎么就招笑了?人家可是连着你弟弟和整个佟家一起贬低羞辱了一顿呢!”赫舍里氏显然很是不满女儿的反应,言语中就带出了些怨怪之意,又道:“再者说也无需娘娘下懿旨申饬那么麻烦……其他人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我是不知,不过打头的那位娘娘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四阿哥的福晋、娘娘您的儿媳妇呢!”
“林家丫头?”皇贵妃愕然,随即立马摇头,“那绝不可能,额娘你一定是被那李四儿说谎蒙骗了,林家丫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住了一年多,我还能不清楚她是什么性子?那样张狂的话绝不是她能说得出来的。”
赫舍里氏却冷笑,“亏娘娘还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如何却连‘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再退一步来说,姑且全当李四儿那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可那林家丫头当众不给佟家脸面却也是事实。”
“娘娘倒是会维护她,可她又是如何回报娘娘的?便是李四儿有再多不是,只要她一天是从佟家大门迈出去的人,林家丫头就不该如此打脸!她自个儿倒是出气了威风了,却何曾考虑过娘娘也是佟家女呢?何曾想过四阿哥于名义上来说好歹也还是佟家的外孙呢?”
说来说去,赫舍里氏真正恼恨的点就在于旁人不给佟家这个颜面。
自打康熙登基之后,佟家的地位就一路水涨船高,直至今日早已是权倾朝野的“佟半朝”,佟家人出门在外无论有理没理,谁人敢不给几分颜面?
是以这回冷不丁碰上个不给脸还反而敢当众打脸的,佟家人可不就恼了吗?
仅凭李四儿的片面之词就恼怒至此,跳着脚非得告状讨个说法,那可不是真有多信任李四儿呢,而是在他们佟家人眼里来看,事情的虚实原委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对方敢不给佟家脸面那就是不行。
说到底也还是那句话,这些年被捧得太过了,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这点心思想法又哪里能瞒得过皇贵妃呢。
一时就不免愈感头疼。
动了动嘴皮子,有心想说点什么罢,可瞧着她额娘那副理所当然的姿态顿时也就没了想法,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含糊应付了一句,就先将人打发走了。
“娘娘快消消气。”范嬷嬷端了杯茶来放在她的手边,轻声劝道:“林姑娘向来敬重娘娘,绝不可能那般……依奴婢看这事儿必定是那李四儿信口雌黄,指不定是她自个儿干了什么招惹到人家几个姑娘了,吃了大亏心里不甘就想找三爷给她出头呢,自然少不得要可劲儿抹黑人家。”
皇贵妃却摇摇头,“本宫自是不信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本宫烦恼的也并非这件事。”
听到这话范嬷嬷也就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她家娘娘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那么唯一的指靠就只剩下了四阿哥,林家姑娘又是板上钉钉的四福晋……倘若因着这点挑唆弄得娘娘和林家姑娘之间闹点什么不痛快,将来可又该怎么办呢?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虽说不好听,也的确有些夸张的成分在。
可事实上一旦结发成夫妻,那人家两个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这枕头风的威力可不敢不信,更何况四阿哥对人家姑娘还那般上心呢?娘娘又不是亲娘……
再者说,她家娘娘如今看着身子还算可以,但也不过是暂时的,将来不定哪天有点什么状况还得需要人家姑娘救命呢。
是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希望娘娘跟林姑娘的关系处得僵了。
想到这儿,范嬷嬷的心里头又不免对佟家生出了些许怨怼之心。
她家娘娘在宫里看似风光,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内里的难处佟家当真不知吗?偏不说能帮得上什么忙,怎么反倒还扯着腿往下拽呢?
“去林家传个信儿,叫囡囡明日进宫一趟。”
范嬷嬷心里一咯噔,忙道:“眼看婚期将近,林姑娘这会儿正在家里忙着备嫁呢,指定忙得很……”
皇贵妃啼笑皆非地睨了她一眼,“放心,本宫不是想找她麻烦。”
“是奴婢多虑了。”范嬷嬷讪笑,当即出去打发人传消息。
自打这个年过完之后,林言君就搬回了家中。
与过去时不时回家小住一段时日不同,这回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毕竟等跟四爷成亲之后就该是住在阿哥所的,承乾宫已然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预料之中的接到宫里的传信,翌日一早林言君就收拾整齐进宫去了。
瓜尔佳氏和林黛玉两人都担心得不行,生怕皇贵妃娘娘这是要兴师问罪呢,且作为打小在大家族长大的姑娘,与成长环境相对干净的林黛玉不同,瓜尔佳氏还要想得更多一点。
婆媳之间仿佛是天生的敌人似的,无论从前再怎么好的关系,一旦变成婆媳就仿佛一夜之间平添了许多矛盾,哪怕是那些表哥表妹凑成一对的人家也不例外,嫡亲的姑侄变成婆媳都没那么和谐的,更何况是其他呢?
从前或许皇贵妃待她家小姑子的确亲如母女,可眼瞧着如今小姑子即将要进门,谁又敢保证皇贵妃的心态没有丝毫变化?
以一个婆婆的眼光来看儿媳妇,再好的姑娘也能被挑出许多刺来,更何况这回还真真切切是发生了点不愉快呢,谁又知道那佟家是如何告状的?叫人怎能不担心呢?
她怕皇贵妃会想趁此机会灭一灭儿媳妇的威风,等将来人真进门了也更好拿捏些,又怕皇贵妃真恼上了,再加上她家小姑子那外柔内刚的性子,万一一言不合真起了冲突……
也不知是孕妇的通病还是怎么着,总之瓜尔佳氏是抑制不住想了很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焦虑起来,偏有心想要叮嘱劝解些什么罢,有些话她又还不好说得太直白,总有种挑拨离间的嫌疑似的。
原本小姑子许还不曾多想,她这一说反倒先叫小姑子心里起了防备隔阂,到时候面对皇贵妃时难免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些……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就这么左右为难的空隙,林言君已经乘着马车出发了。
林黛玉心里也忐忑着呢,可看见她这般焦虑的模样却还是强行镇定地安慰道:“太太只管安心就是,皇贵妃娘娘很是通情达理,姑姑也是冰雪聪慧之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小姑娘还是天真,婆媳之间可不是彼此都通情达理就能和谐共处的。”瓜尔佳氏如此嘀咕了一句,顺着继女的搀扶缓缓回到了屋子里。
即将临盆的肚子实在大得吓人,走起路来也远不如过去那般优雅得体,真要说起来简直就跟熊似的,摇摇摆摆笨重得很。然而全不似她们担心的那般,承乾宫里非但没点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是一如既往的亲昵融洽。
才一见着人皇贵妃就嗔怪道:“本宫不打发人叫你你都不带主动来瞧瞧的,可见这一出宫可是就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晕了眼,已然将本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罢。”
“哪儿能啊,我这心里可是时刻都惦记着娘娘呢。”林言君一屁股就坐在了身边,手挽着她的手臂笑得一脸讨好,娇俏可人的小女儿做派霎是招人。
皇贵妃只觉自己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似的,连佯怒的脸色都摆不下去了,顿时眉眼弯弯笑开了花儿,“小丫头惯会哄人。”
范嬷嬷携着几个宫女端了茶果上来,见二人这般模样就不禁笑了,“偏娘娘就爱吃这套呢,可不正应了那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皇贵妃笑着点点她,转头又拉着小姑娘问了许多备嫁的事,什么嫁妆准备得如何啊,是否还短了什么之类的,又问家里的嫂子怎么样了,大抵什么时候临盆等等。
林言君一一回应,不时还掺杂着些许趣事,用那种小女儿家俏皮的口吻说出来愈显生动活泼,将皇贵妃哄得那是眉开眼笑,高高翘起的嘴角就不曾落下去过。
要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那必定就是早夭的女儿,每每看见纤瘦柔弱的林言君,就会叫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就瘦弱得如同小猫崽儿似的,倘若能平安长大,想来模样应是也差不多的娇弱惹人怜爱罢。
想着想着,皇贵妃含笑的眼眸中就不禁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哀愁感伤。
事实上人与人之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欢喜仇怨呢,之所以对这丫头如此疼爱维护,一方面不乏救命之恩的缘故,但更多其实还是那份移情作用。
不是什么替身不替身,在她心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的女儿。
聊完了家常,这话题自然也就回到了正题上。
皇贵妃也并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言道:“昨日佟太太进宫来与本宫告状了……你与本宫仔细说说,前天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状况?”
林言君就一五一十的将整件事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末了撇撇嘴嘟囔道:“原本我想着让一让也不打紧,可谁叫那个小丫头张口便那般猖狂?反倒叫人非得较个劲儿不可了。”
言语间透出些许淡淡的骄纵之气,不过却并不令人反感,那样的神态语气俨然就是个被娇宠的小姑娘,反倒叫人哭笑不得。
“你啊。”皇贵妃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黛眉却微蹙,神情满是不喜,“一个做丫头的也敢如此嚣张跋扈,足以见得其主是个什么德行,这个李四儿……”
看来真真是被隆科多宠过头了,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了,弟弟的一个小妾而已,倘若整日只在家中内宅倒也罢了,什么样的性情也都不值当她多分个眼神关注,可如今看来这个李四儿却绝非那等甘于寂寞之人。
小姑娘们难得出去逛个街都能碰撞上,可想而知这个李四儿平日是何等高调,指不定见天儿在外头招摇过市呢。
这回是得罪到了几个小姑娘的头上,又岂知她过去不曾得罪到旁人?还有以后呢?
纵然一般人看在佟家的面子上只能忍气吞声,可真将人得罪狠了,嘴上不说仇怨却也结在了心里,佟家岂不是平白无故就多了些仇家?
再者说,小姑娘那话说的也没有毛病,这京城的确不乏隆科多得罪不起的人,总有人是不惧佟家的。
正寻思着呢,林言君又接着将瓜尔佳氏与她说的那些事儿都一一告诉了皇贵妃。
末了,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为难地说道:“按理说佟家是娘娘的娘家,我实在不该说什么不是,可也正因为是娘娘的娘家,娘娘与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便还是不得不说两句。”
话到嘴边,又想起皇贵妃再如何说起来身份尊贵,其实本质上却也还算是皇上的妾室,有些话就不好太直白地说出来,免得无端叫人心里不自在了。
总归该是个什么道理皇贵妃自个儿心里也不是想不明白,于是索性就绕过这一茬,转而说道:“无论是从我与李四儿短暂的交锋来看,亦或是从我家嫂子与其几次的接触来看,这个李四儿显然是个极其嚣张跋扈没有规矩的人,出门在外仗着佟家的名头竟是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无论对着谁都敢一较锋芒争个高低,竟是一副非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自己脚下的做派。”
就如那穷人乍富一般。
穷得狠了冷不丁暴富,那人就难免要张狂起来,这是人之本性,定力再好的人恐怕乍富最初都有压制不住的时候,倘若一个人本性就是个歪的,那就更完蛋了。
李四儿出身卑贱,先是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小妾……那半老头子可不像隆科多对她这般疯魔似的迷恋,不可能处处宠着她护着她,想来在主母的手底下可不曾少憋屈度日。
如今突然傍上隆科多这样一个正儿八经的权贵子弟,又被其宠上了天,可不就要抖擞起来了吗?
试想一下,曾经别说高攀了,便是看见她都如同看见什么垃圾蝼蚁似的那些个太太贵女们,如今却不得不臣服于她的淫威之下,那该是何等扬眉吐气?
“我估摸着那李四儿大抵也就是这么个心态,是以才如此到处横行霸道张狂不可一世,可她痛快是痛快了,却平白给佟三爷乃至整个佟家招来不少隐患。”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林言君接着说道:“我家那嫂子向来是个宽和好脾气的人,加之我与娘娘又是这样的关系,对于李四儿比旁人还是要多一些容忍。”
“可如今连她都忍受不了李四儿,提起来更是满腹怨言牢骚,足以想见那人该是如何讨人嫌……娘娘别怪我杞人忧天,实在是不能不多虑啊。”
只说李四儿不是,而绝口不提隆科多如何。
但皇贵妃心里当真想不到吗?
一个小妾若没有男人的骄纵宠爱,能是打哪儿来的底气如此猖狂?
可这就更叫她不能理解了。
在她的印象里,弟弟隆科多虽说恃才傲物了些,可却也从不是如此糊涂之人,怎么就仿佛看不到这种事背后的隐藏风险呢?
偏他却如此娇宠那个李四儿,甚至为了给小妾出头非得闹腾着叫额娘进宫来告状……怎么瞧着仿佛隐隐有些无底线宠溺的架势?莫不是被女色迷昏了头?
皇贵妃不禁有些担心,她没见过李四儿是个什么模样,可这却不妨碍她在心里给其刻画上了一个狐狸精的形象。
越想她便越是放心不下,等着林言君走了之后,她便打发范嬷嬷去亲自挑了两名品貌绝佳的宫女送去给隆科多。
打的什么主意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就是后院妇人常用的一招儿,也几乎可以算是无往不利的一招儿——分宠。
男人嘛,好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与其用强硬的态度去逼迫弄得适得其反,倒不如索性放开了手去……既然你喜欢美人,那就多给你几个,喜欢一群总比迷恋那一个好不是。
可惜,皇贵妃这回注定是要失望了。
约莫也就是瓜尔佳氏差不多生产的前后,京城里又突然传出来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那个大名鼎鼎的李四儿,竟将皇贵妃赏赐给隆科多的那两个小妾活活打死了!
听说是叫人乱棍打死的,好好的美人儿愣是被打成了一滩烂泥似的,死状之凄惨令人不敢直视。
据说佟家有那看到现场的丫头婆子都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愈发避李四儿如蛇蝎,连主母小赫舍里氏都被吓病了,整日里缩在自己的房里不敢冒头。
“寻常男子但凡碰上个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早就要退避三舍有多远跑多远了,偏那位佟三爷竟还拿她当个宝贝疙瘩,一如既往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林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林言君也一样,事实上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绝不可能会理解得了。
纵然当真视人命如草芥,纵然隆科多当真不惧甚至爱极了如此狠辣的李四儿,可能做到连皇贵妃的脸面都不管不顾,任由李四儿如此打杀……不得不说,李四儿或许是个疯婆子,那隆科多也绝对不正常。
“姑姑又是在画什么符呢?”林黛玉好奇地凑上前瞧了半天,仍是不曾看明白这鬼画符。
林言君不语,集中精力放在面前的符纸上,手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到成功收了笔,脸上这才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来,“这可是个好东西。”
除此之外便再无解释。
林黛玉郁闷地撇撇嘴,“神神叨叨的惯会吊人胃口。”
话音还未落地,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太发动了!”
姑侄二人顿时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其他,慌忙就奔着主院跑了去。
到院子里时,瓜尔佳氏已经被送进产房去了,两个未婚的小姑娘也不能进产房,便只能守在外头来回踱步。
屋子里头倒还算安静,只偶尔才会传出一声叫喊,想来是实在忍不住疼了。
而随着时间流逝,屋子里的叫喊声也愈发频繁起来,甚至一声更比一声惨,只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紧绷。
姑侄两个那小脸儿都煞白煞白的,满脸具是担忧焦急之色,眼看着天色渐暗里头还没个好消息,林黛玉甚至都忍不住双手合十冲着老天爷祈祷起来。
“太太怎么样了?”林如海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才一回府就听见这消息,一时间竟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恐慌了。
冷不丁一声凄惨的嚎叫响起,还没站稳的林如海当即两腿一软险些就要栽了下去,幸亏林言君眼疾手快。
好在瓜尔佳氏本就身子骨儿极其健康,加之孕期又从没有什么烦恼的人和事来招惹她,这一胎自是养得极好,不过是头一胎生产有些艰难,故而才叫得惨了些罢了,倒不是真遇上什么难题。
事实上并未叫外头的人太过担心,林如海回来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三人顿时不约而同的亮起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
忽而,紧闭的房门打开。
“恭喜老爷,母子平安!”
“母子?”林如海的神情显得有些不敢置信,“当真是个小子?”
嬷嬷愣是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千真万确呢,哥儿生得白白胖胖的,腿脚有劲儿得狠,连哭声都比寻常孩子更响亮些,可见定是个极其健康的孩子。”
侧耳细听,可不是嘛,这哭声都恨不得要将房梁上的灰给震下来了。
林如海顿时就乐出了牙花子,伸长了脖子想往门里瞅,两只手来回不停地搓,俨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哪里还有一点探花郎的风采。
林言君好笑地摇摇头,做主吩咐道:“府里所有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再额外多发三个月的,太太和哥儿养得这样好合该有你们一份功劳。”
当即所有人都笑眯了眼,一叠声皆是那恭喜祝贺的吉祥话儿,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倒。
林黛玉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呢,跟她父亲一模一样的架势,两眼泛红眼巴巴的。
好不容易里头的稳婆将孩子收拾妥当包好襁褓抱了出来,父女二人顿时都激动坏了。
小小的一个人儿身上的皮肤还是皱巴巴红通通的,看起来就跟小老头儿似的,真跟好看不沾边儿,不过方才嬷嬷倒也一点儿不夸张,这小子着实生得胖乎乎的,脸蛋儿溜圆,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很好戳的样子。
林如海当时就抑制不住落下泪来,伸手想要抱一抱孩子,可那双手却哆嗦得厉害,半道儿便折了回去,“罢了罢了,别再摔了……”就这么瞧瞧罢。
可惜,瞧也没能叫他多瞧上两眼。
才出生的孩子还见不得风,包裹得严严实实在门口叫人瞧上一眼就不错了,转头稳婆就将孩子给抱了回去,不顾父女两个依依不舍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
“林家……终于有后了……”林如海哽咽着喃喃自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林言君额外注意多瞧了眼小侄女的神色,见她丝毫没有什么不适,同样也是激动欣喜又亢奋的模样,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也不能说什么对错,便是搁在后世,还尚且有不少人认为没有男丁就是绝后呢,更何况在大清朝?
这会儿仍是个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时代。
女儿固然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脉,可一旦出嫁便要冠上夫姓,便真真正正成了别人家的人。
是以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搁别人看来也始终就是个“绝户”。
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吏部尚书林大人年逾四十喜得贵子,朝堂上那些个同僚们自然少不得要送上一份厚礼来祝贺。
而林如海也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无论是洗三还是满月宴都办得极其盛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甚至在满月宴时还特地摆了三天的流水宴。
这对于沉稳低调惯了的林如海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一回,不过却并没有人指摘什么铺张浪费、浮夸张扬的,毕竟人家都四十多岁了,原以为都要绝户的人突然有了个儿子,还是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嫡子……还不准人高兴一下的?
这样的大喜事,换谁谁能不激动不兴奋啊?才不过三天的流水宴而已,有什么好说道的?不见就连皇上都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还赏赐了厚礼来添一份喜气呢?
因此,自然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这会儿跳出来了。
叫人没想到的是,洗三和满月宴不仅荣国府打发人送来了厚礼,就连分出去的二房也奉老太太的命送了礼来。
也不知这究竟是给人贺喜还是给人添堵呢。
林如海也毫不留情面,当场就将贺礼给原路打回了,连着荣国府的那份也不曾留,极其坚定的摆明划清界限。
就在这声势浩大的满月宴之后没多久,又一桩喜事再度将林家给推到了人前——林家姑娘与当朝四阿哥的大婚之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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