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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世情


温怡这段日子和玉娘混得很熟。

        主要是温朝和关月最近准备着要前往云京,沧州的事宜得由他们一一过目商定。相对比较闲的谢小侯爷不太受她待见,但这位又总喜欢朝她眼前凑。

        玉娘如今稍稍放松了些,但见着他们还是一个劲地躲。温怡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一头扎进玉娘屋里,将烦人精谢小侯爷拦在了门口。

        玉娘做饭很好吃,她每次进厨房,温怡就拿着小板凳蹲在旁边。大概是温怡看着就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玉娘的自我防御系统在她面前乖乖收了爪子。

        温怡蹲在旁边,托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玉娘添了些柴火,回头瞅了瞅发呆的小姑娘:“小丫头想谁呢?”

        “…我在想今天吃什么。”温怡说。

        “今天包饺子。”玉娘笑着回身,继续摆弄她的柴火,“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你三次了。”

        温怡:“……”

        “这么大的姑娘了,有点小心思也没什么。”玉娘舀了一勺水,开始准备馅料,“虽然我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但看着旁人还是觉得好玩儿。”

        “你为什么不会?”温怡有点困惑,歪着脑袋问她。

        “一个姑娘最美好的年岁,都是在妓馆度过的。”玉娘顿了顿,平静地解释,“她怎么会喜欢上谁呢?”

        玉娘瞥见一旁愁眉苦脸的小姑娘,轻笑道:“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小心思。”

        “……”上套了。

        “我没有。”温怡站起身,走到案前戳了戳面团子,“…太烦人了。”

        “好好好,没有。”玉娘把她的爪子扒拉开,“别戳了,再戳你来包。”

        被玉娘逗狠了的小姑娘一转弯瞧见了某个烦人精,一时无名火起,掉了头跑没影了。

        原本在组织语言的谢旻允莫名其妙地瞅了白微一眼,仔细思索后,极其疑惑地问他:“我今天惹她了?”

        “没有。”白微说,“不过公子您气人一向不自知,万一真惹着了也说不定呢。”

        “…刚刚是我今天第一次见她。”

        那谁知道您前几天招惹人家没有,白微在心里默默回答。

        晚间沧州落了雪,今日是十月的尾巴,最后一日。

        “我这两天有惹你么?”谢旻允十分有求知欲。

        “没有。”温怡这会儿过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头,只顾着逗猫,“就是生气。”

        “所以看见你就烦。”温怡认真地说。

        谢旻允戳了戳打滚撒娇的小白猫:“…生个气还搞株连,这样不好。”

        “……”温怡又不想理他了。

        ——

        关月将冯成从定州暂调过来,和魏乾一并负责他们离开期间的调兵布防。

        ——主要是温朝坚持。

        他觉得魏乾还是有些意气用事,北境刚刚经历一场伴随着瘟疫的大战,这会儿士气十分低落。他们离开期间,到底是个能给旁人钻的空子,务必要准备万全。

        设防调兵,魏乾可以。但处置军务,魏乾不行。

        关月从未怀疑过父亲这个爱将的能耐,听过了之后似乎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从前父亲入京述职,常由魏乾驻守沧州,从没出过岔子。

        不久后温朝又提了一回,顺道补了一句“如今没人压得住他。”给她。

        关大将军沉思片刻,立即将调令送去了定州。

        关应庭从前,每每入京都要嘱咐魏乾无数遍,还要留个人给魏乾的耳朵磨茧子,简直是人在云京比近在眼前还要烦人。

        后来关叡能挑大梁了,关应庭入京就再也没带过儿子,留着他在沧州。

        关月自认她挑不出几个能一直叨叨魏乾的。

        ——所以温朝说得对,是得把冯成叫来。

        这回入京时间要宽裕得多,又没有烦人的太监在一边嚎东嚎西。一路悠哉悠哉,晃悠了五六天还在北境境内。

        “喏。”关月将刚买的糕点丢给温怡,“这个核桃酥,益州做的最好。”

        温怡接过去,笑吟吟地说:“谢谢姐姐。”

        “姑娘。”川连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关月理他,于是委屈巴巴地小声抗议,“我也要。”

        关月存心逗他,自然不搭理川连的抗议。

        温怡看看关月,再悄悄瞟一眼委屈的川连,之后往那边儿挪了几步,拿出一块糕点递给他:“给你。”

        好吃的一向最能堵住川连的嘴,没了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周遭突然安静了不少。

        关月揉了揉耳朵,稍发感慨:“哪天比比,看看小舒和川连到底谁更吵一些。”

        川连嘴里塞着核桃酥,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京墨嫌烦,拿了个手帕朝他脸上拍:“吃你的吧。”

        北境的这场瘟疫,军中控制得相当严格,药材一到,平息最快的地方就是各地军营。况且无论如何,在对抗瘟疫时,他们从没有真正感受过家财散尽、缺水断粮的日子。

        所以玉娘说起她经历过的两场瘟疫时,她的描述,对他们来说颇为陌生。

        如今疫病已平息许久,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但冬天就要来了。

        沧州的冬天,与平民百姓而言,相当难熬。如若再遇上战事,或旱涝天灾,就只能指望着朝廷发的那点救济粮过活。

        他们走的是益州最繁华的街道,转过弯,热闹的氛围就淡了许多。

        路边的小女孩裹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瑟缩在母亲身后,跟着他们沿街乞讨。被她拉住衣角的人极不耐烦的甩开,似乎是嫌她手上脏,不住地拍打衣角。

        小姑娘被甩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旁同样衣衫褴褛的母亲连忙向衣着华贵的公子道歉,说自己冲撞了贵人。

        温怡将小姑娘扶起来,替她擦干净眼泪。小丫头被她哄得开心,朝温怡怀里蹭。一边儿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前将女儿拉开。

        核桃酥被温怡塞进了小姑娘怀里,装着碎银子的荷包给了一旁她的母亲。

        温怡往远处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那个…”

        她似乎有点难为情,小声嗫嚅着说:“能不能把荷包还给我…”

        看见对方发懵的神色,温怡才意识到他们大约误解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那个荷包。”

        “那个是母亲绣的,不能送人。”温怡将荷包拿过来,倒出碎银子交还给他们,“嗯,好了。”

        关月在一边儿瞅着,无奈地摇摇头:“你也不提前倒出来。”

        “我忘了嘛…”温怡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今年不是丰年么?”

        “嗯。”关月顿了顿,“但今年死了很多人。”

        瘟疫、战事、再加上一个乱搞的齐霄,几乎将伤亡直接翻倍。

        “她身上其实挂着白。”温朝说,“只是在外面太久,看不太出颜色,不容易注意到。”

        谢旻允轻叹一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看来抚恤的银子,到现在还没发到亲眷手里。”

        “年后能发下来就不错了。”关月冷哼一声,“户部办事的速度,指望他们还不如祈祷路上捡一箱金子。”

        被骂的户部第一领导人程柏舟,要是听到这话必定要大声喊冤。

        的确,从前他确实能拖则拖,能贪一点是一点,但也绝对控制在北境不会出事的范围内。如今,呵,贪北境的银子?

        他有几个脑袋能用来砍?

        后头有个蒋淮秋跟疯狗似的追着他咬,上面有个近来诸事不顺阴晴不定的主子,时不时谢剑南还要有意无意的给他添堵。

        更不必说他的顶头上司,尚书令顾庭,一天到晚就死盯着户部,这会儿除非燕帝发话,这银子不给了,否则他绝没有胆子搞什么小心思。

        银子户部早就批了,但他批了,不代表下头的人同这位混迹官场多年的户部尚书一样有眼色。

        他们该贪照贪,甚至贪的更多。

        之前为了给北境凑出足够的药材,他们可是被逼着大放血了一回,可不得这个时候找补回来?

        程柏舟明里暗里的警示下属,适可而止,可他的手终究伸不到云京之外。

        经年积累下的贪墨之风,不是一两句话就刹得住的。

        在关月一行人抵达云京之前,一辆同样从北境出发的马车,悄悄进了宣平侯府的后门。

        “你们真没告诉孩子?”

        旧友重逢,第一件事却不是叙旧。

        “像是你们两的作风。”谢剑南示意白微带下人出去,轻哼一声说,“当初不是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没骨气。”谢老侯爷瞥了他一眼,转头去摆弄自己的书架了。

        在温瑾瑜吱声之前,傅清平果断地插话:“要吵出去吵去。”

        “孩子来了你们也这么吵。”傅清平说,“丢不丢人。”

        “那小丫头你见过没?”傅清平问,“不知道像像她爹爹还是娘亲。”

        “我年年见。”谢剑南说,“哪像有的人啊,这么多年不知道回来一趟,真不是东西。”

        “……”傅清平拦不住,等他两叽叽喳喳吵完了,才找了个空隙打岔,“吵完了?能说事儿了么?”

        ——云深。

        谢剑南递来的宣纸上写着利落的两个字,傅清平刚想问问当爹那位的意思,就听见这二位又抬起杠来。

        “他起的不要。”温瑾瑜说。

        “爱要不要。”谢剑南把宣纸拿回来,“你来。”

        “……”傅清平扶额,“我觉得挺好。”

        “藏锋避世故。”傅清平轻笑道,“我觉得很好。”

        “朝阳取初升之意,云深遮锋芒。”傅清平轻声说,“我很喜欢,就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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