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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云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绀城的事情尚且还在闹心,叶漪澜先前去洛州出诊,今日刚刚归来。她一向都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所以当叶漪澜火急火燎地喘着粗气冲进书房时,原本气氛就不算明朗的书房雪上加霜,简直要回到数九寒冬。

        “…你最好别跟我说什么坏消息。”关月宛如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

        “尧州那边是疫病,我已经确定了。”叶漪澜缓过气来,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和十七年前自云京起的那场疫病同宗同源,几乎没有差别。”

        “所以,药材,调过来了吗?”叶漪澜问。

        “刚到。”谢旻允清了清嗓子,继续同她说,“这段时日朝堂上风雨飘摇,这个节骨眼上,户部没这么大胆子。”

        “上次平息瘟疫耗时长久,所幸药方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了。”叶漪澜闻言松了口气,“那这回应该出不了太大的乱子,我这就准备着。”

        温怡在叶漪澜进来后不久,也跟着进了书房。

        她许多回想要说话,总找不到空隙,此刻终于逮住了机会,连忙插话道:“我就说一句,就一句。”

        屋里众人齐齐看向她。

        小姑娘顶着一张苦瓜脸,皱起眉说:“这回送来的药材里,没有苍术和桔梗。”

        众人一脸茫然,除了叶漪澜。

        她闻言眉头紧锁,许久才说:“还有剩的吗?”

        “不多了。”温怡摇了摇头,“我刚刚听你说起疫病,若确实同宗同源,这两味药必不可少。”

        “先熏艾煎药吧。”叶漪澜说,“我路过尧州时,已经见百姓四散奔逃了。就算此刻封城门,也难保平安。”

        “好,我这就去。”温怡应了,同叶漪澜往药房去了。

        她们一来二去的,余下的人尽管不懂医术,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脸色都不大好看。

        关月沉默许久,幽幽道:“这事儿我也没什么法子,再封一次沧州城门?”

        “这可不是小事。”关月正色道,“当年…我们如今,谁也没有那份威势,能让州府乖乖封了城门。”

        “先做好军中防备。”温朝吩咐空青去军营请几位将军过来,才继续同他们说,“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封也得封。”

        “这几桩事撞在一起,难免让人多心。”关月轻声说。

        若算上先前哄抬药材、医官遇难这些事情…

        哪里还需要多心。

        书房里一片寂静,谢旻允难得正经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几日让军中多注意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分不幸的是,这场十多年未见的瘟疫就如审结莫府灭门一案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自尧州起,席卷北境大半土地。

        十州六城,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得以幸免。

        无论州府还是医家,统统拿不出足够的苍术和桔梗。

        人们原本是冷静的,他们只有一丝慌乱。毕竟十七年前,有许多人本就是其中的幸存者,当他们发现自己凑不齐药方时,崩溃地更加迅速。

        人在求生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各地暴/乱的奏报一封一封压到了关月的案头上,请沧州支援。温朝只差搬个床过去睡在军营,日日都要逮着军中大夫问大半个时辰。

        求援的书信被快马加鞭送往云京,可就算不眠不休,一个来回也至少要小半个月还多。

        军中来报,说沧州军营内出了病人时,关月只觉得头顶天马上就要塌了。

        斥候冲进来说绀城一线开战之时,关月的脸色是真的难看到了极点。

        于是斥候小心翼翼地换了个方向,对着温朝继续说,结果悄悄一抬头,发现这位副将的脸色好像要更差一些…

        北境所有战线得了同样的帅令——

        只守不攻。

        他们要撑到云京将东西送来。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连整觉都没睡几个。云京总算来了人,除了一应物品、药材、大夫,还有…

        一个太监,一位将军。

        谢旻允心里“咯噔”一下,一脸平静地同他们一道跪下接旨。

        云京做得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夺权。

        这么多年,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关将军,在下齐霄。”齐霄嘴上客套着,态度却不算太好,“自今日起北境军务暂由在下代管,这两位…”

        他看了一眼温朝和谢旻允,又说:“与关将军一道,北境疫病一事,诸位需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关月想骂人。

        一旁的宣旨太监瞧见她的脸色,笑道:“关将军,这失察之责,可大可小。北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何尝不是几位有所失职啊。”

        “公公说的是。”温朝抢在她之前接了话,“齐将军,这边请。”

        “我也要气死了。”待他们走远了,谢旻允轻轻碰了碰她,“也就温朝能忍得住这么大火气。”

        “这个齐霄…”关月定了定神,“这段时日我们至少守住了,可这位我瞧着…”

        关月轻轻摇了摇头,近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谢旻允拍了拍她的肩:“云京那帮人啊,只要仗没打到他们眼前。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地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

        “真想把这群老头子拉过来见见血。”谢小侯爷如是说。

        这两尊大佛从书房出来,跟着京墨去了各自的房间。

        甫一进门,这两位的脸色简直比他们方才还要差,只差把“这什么鬼地方能住人吗?”写在脸上了。齐霄尚且做做表面功夫,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嫌弃。

        这位来宣旨的太监,比早先来过的那位还要嚣张。一进屋挑三拣四的。原本是京墨带这二位过去,平平安安地把齐霄安置好了,在一旁被这位宣旨太监甩了半天脸色。

        京墨怎么都哄不好,气得像逐渐变红的虾米。

        最后还是把温朝叫了过来。

        ——原本是要叫关月的。

        温朝怕她压不住火气,又怕自告奋勇的谢小侯爷给人家一通阴阳怪气。

        总之没一个靠得住的,还是他自己来吧。

        温朝花言巧语哄人的功夫,他们心里是有数的。于是屋里气得半死的两位都十分放心,让他去了。

        “这替圣上宣旨,奴婢便是代陛下行事。”宣旨太监端着阴阳怪气的调子,听得人浑身不舒服,“这北境瘟疫,总得有人担着。”

        言下之意,你们给我住这种破烂地方,就是蔑视君威。因陛下处置停职,心怀不满,刻意为难天子来使。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沧州一早便奏报药材一事,不知公公可知晓此事?”不等他回答,温朝温声继续说,“失察之责却需追究,只是公公方才所言,有失公允。”

        “公公代陛下行事,忧心北境局势,这份心意在下感激不尽。”温朝示意空青出去,这才小声说,“齐将军肯在这个时候鼎力相助,怎会有人为难他。只是先前我们不眠不休几日,以为公公会告知为何先前奏报石沉大海。”

        “公公不知沧州情形,实属人之常情。”扣帽子谁不会,于是温朝继续说,“只是公公的误解,似乎有些大了,若日后传进陛下耳朵里,岂不冤枉?”

        宣旨太监也是多年修成的人精,话里听话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事情如今尚不明朗,陛下让齐霄暂代,停职查办与失职追责,那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他这头正想着,又听温朝道:“关将军出身将门,谢小侯爷更是名门之后,不像在下,一介无名小卒。”

        这是告诉他,事情若成了他们的责任,他今日所为自然无伤大雅。可若事态平息,齐霄的暂代就只是暂短,北境不改旗易帜,到时候自然不会放过他。

        那二位任谁,都有能耐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届时他半分争辩的余地都没有,盖上白布就能横着抬出去。

        “如今我等自顾尚难,实在难帮上公公什么。”温朝上前一步,声音又小了几分,“公公今日帮了忙,这份情意,北境记着。”

        “哎呦,将军说的哪里话。”这位公公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声音放大数倍,弄得门口的空青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

        “奴婢替圣上办事,万万不能失职。”他将笑容堆在脸上,“将军如此体谅,奴婢也不能不识好歹不是?”

        温朝颔首:“公公辛苦。”

        他回到书房时,里头两位宛如看壮士一般齐齐盯着他。

        “……”你们二位搞得跟看死人一样。

        “已经确认和十七年前云京瘟疫同宗。”关月讪讪收回视线,“止行说他儿时因瘟疫病过,险些丧命,吓得蒋尚书五六年没敢放他出府。”

        “他应当不会在得这种瘟疫了。”关月说,“所以我将巡营、安置病患的事情多分了些给他,”

        “如今不是齐霄管事儿吗?”谢旻允随口玩笑说。

        “…谁理他。”关月说,“齐霄刚刚还为这事儿跳脚呢,没人肯听他的,非得让我们过去才能办事。”

        “我才不过去。”关大将军此刻十分有童心,“我就不去,气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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