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谊
桌前，江简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两个一大早就来献殷勤的人，生怕自己从他们脸上错过些什么不怀好意。
反倒是江母一脸笑意，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虽然还不知道哪个是女婿，但这不妨碍江母先挑上一挑。
左边这个，虽说从前的身份不大上的了台面，但如今也规规矩矩做茶叶生意了，吃穿用度自是不用愁，又与小女有经年的情谊在，只是有一点不好，板着张脸跟东家似的。
右边这位，到底是权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懂礼仪，人也谦逊，这身气度叫人看着甚是舒服，都道君子如兰，修道立德，只是也有一点不好，曹家是京城里头顶顶的富贵人家，难免会有些复杂之事。
“快些吃，吃完了都好出去。”，
江简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换来了江母一记瞪眼，转头对着那二人却又是一副笑脸，“甭听他瞎说，你们吃，饭还是要吃饱的。”
做儿子的哪会不懂娘的心思，只是江简看着二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罢了，若不是近日军中事务繁忙，他倒是想好好与他们聊聊。
见着二人都放下了筷子，江母便准备要询问些事情：“曹大人啊，我有一事可否能问之？“
曹璟起身先是向江母微微躬身作了个礼数，这才答道：“伯母问既是，只是一声曹大人不敢当，伯母若是不嫌弃，便叫子瑜就好，这是在下的字。”
江母不由得点了点头，看人时的眼神也愈发亲切起来，“快坐下快坐下，不用如此。”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母对曹璟甚是满意，一连串问下来，曹璟答的都十分周到，脸上始终挂着淡笑，叫人挑不出毛病。
一直没说话的江父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江母，这旁边还有一位坐着呢，该公平些才是。
而从素采那里得到消息的江尽欢早就躲在外头门边偷看，见苍梧云受到母亲的冷落，她心里莫名觉得很不好受。
这场景就好似从前在蜀地时，两个小小的人为讨一碗饭，得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去仰望那些大人，但看到最多的是那些不屑的嘴脸和嫌弃的眉眼。
那时的江尽欢，也只有在庙会上能够饱餐一顿，借着菩萨生辰的一点机会，同阿云躲在菩萨的庇佑下，偷偷拿一些贡品饱餐一顿。
菩萨是好的，但那些口口声声念着菩萨保佑的人却并非是慈眉善目的。
江尽欢至今还记得，仅仅是为了一个馒头，阿云被人架在棍子下动弹不得，他把她推出人群，护在身下的是一个干瘪的馒头，就是这样一个馒头，还让给了她。
“阿云，你来了怎么不去找我。”
屋内的几人寻着声音看向门外，江尽欢尽力克制着心里那股难过的感觉，在几人面前扬起了笑脸。
但江简还是瞧出了些许不对劲，“尽欢你”
“对了大哥，我先带阿云过去，还有些事。”江尽欢不等大哥说完，就拉着人走了出去。
这回就连江父也看出了点异常，想到方才苍梧云一人坐在边上，怕是这事被小女儿瞧见了，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两人的身影在曹璟眼里渐行渐远，他温润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好似被迷上了一层薄雾，好几年的交情罢了，若是让它破了会怎么样呢。
江尽欢一路拉着人走到自己院子里才停下了脚步，不管路上苍梧云如何喊她，她也不回头。
“阿欢，怎么不开心了？”
苍梧云按着江尽欢的肩膀，把人转了个身，就见她低着个头，却一声不吭。
少顷，江尽欢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苍梧云的腰，姑娘家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让他身子立马就僵住了，放在身侧的手莫名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姑娘闷闷地声音在苍梧云胸前震荡，就这样直传他的心底。
“阿云，你要过得开心，你要吃饱饭，你要直直地站着。”
对于江尽欢来说，她的日子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阿云的日子，一种是没有阿云的日子，她渴望前者，害怕后者。
纵然那五年是没有阿云的日子，她也怨过也疑过，可总归是害怕的，害怕他过得不好，每年生辰的日子，她都要悄悄许下愿望，希望阿云穿得暖吃得饱。
江尽欢从不过问阿云那五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她只知道，阿云便是阿云，他回来了，那以后的日子就都是有阿云的日子了。
然而在看到阿云一个人坐在屋子角落时，他半个身子隐在暗处，眉眼冷淡，江尽欢突然就觉得阿云离她好远，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
胸前有冷冷的湿意，苍梧云压下眼里的酸涩，揉了揉姑娘的头，“笨蛋，这还用你说，只要你不和我抢，我肯定吃得饱。”
江尽欢听到这话立马便破涕为笑，她可从来没抢过。
远处的曹璟看着这对情谊非凡之人，提着五芳斋的点心慢慢走了过来。
“尽欢，走那么快，连东西都落了。”
曹璟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拿高了些，就站在院子外，也未走进来。
江尽欢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曹公子，麻烦你一大早还去五芳斋帮我买这些东西。”
曹璟微微摇头，“听伯母说你早上吃的不多，不如尝尝这个点心。”
点心的香味就算是包着油纸也能透出来，江尽欢咽了咽口水，“我晚些再吃，现在不饿。”
可话刚说完，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出了声，把江尽欢弄了个大红脸，她哈哈笑着想掩饰过去，可曹璟眼里实打实的笑意却让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江尽欢认命的低下头，迅速拆开油纸，“好吧，我确实饿了。”
可是刚拿起一块糕点，就有个头伸了过来，江尽欢的手上就剩下点糕点屑了。
苍梧云三两下便将糕点吞咽入腹，而后瞥向另一边的青衣之人，略带讽刺道：“曹大人整日不忙公务，倒是关心上这些吃食的东西了。”
曹璟淡淡道：“圣上曾言民以食为天，食安民安，若饭都吃不好，恐怕也没人会去想喝什么茶了。”
苍梧云脸色微沉，话说的很轻：“圣上所言必然是对的了。”
这话里透着丝丝古怪，曹璟来不及细想，就见苍梧云突然一把将江尽欢手上的点心拿走了，拉起她的手腕，“小点心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广聚轩。”
江尽欢一步走两步跑才得以跟上苍梧云的脚步，听到广聚轩三个字，她的眼睛都亮了，话里带着雀跃之情：“那我要吃他们新出的一品官燕！”
至于小细腰什么的，早被姑娘抛后脑勺去了，但有件事，她还记着，于是急急拽着苍梧云的衣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曹璟。
“曹公子，一起去啊，上回说好要请你的。”
曹璟不带半点犹豫，立马应了下来，可有人就不高兴了。
“阿欢……”
“江尽欢。”
苍梧云刚到嘴边的话便被一记女声打断了，他扭头看了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说话的正是江玉颜，她站在一座假山旁，容颜衬得一旁的花都失了颜色。
虽然江尽欢在家与这位大小姐向来不对付，但大小姐主动开了口，她也不会故作不理。
“玉颜姐，可是有什么事吗？”
江玉颜袖中的手都快把手帕捏碎了，面上却还是跟正常，甚至还扯出了一点笑容，“你忘了吗？前些日子有别家送来了帖子，请我们今日去赴宴赏花。”
“有这回事吗？”江尽欢疑惑地眨眨眼，关于赴宴一事，她怎么不知道？
自回到了江家，江玉颜就没给过江尽欢好脸色，更别提带她一起去赴宴露脸这种事了，恐怕这位大小姐恨不得别人不知道她才好。
但江尽欢也乐的这样，那年江母也曾带着她去赴过一场夫人小姐之间的宴会，莺莺燕燕的，规矩极多，这个不能多吃，那个不能多吃，她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不过三两筷就说吃好了，真真是难受极了。
苍梧云一看江尽欢的神色就知道怎么回事，拉着她就继续往前走，“不想去便不去，要是想赏花，哪日我再带你去。”
“尽欢，”江玉颜上前一步又叫住了人，语气稍微柔缓了些许：“娘刚和我说，这次赴宴你也是要去的。”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曹璟偏头看了眼这位江大小姐，突然说道：“尽欢，不如下次再去吧，伯母既然说了，那定然是这事更重要了。”
江尽欢想了想也是，娘知道自己不喜这些宴会，很少会让她去，但姑娘家长大了，也总是要出门认识些人的。
“阿云，还是下次再去吧，你先回去。”
听着江尽欢和那人这般熟络的语气，江玉颜终于忍不住了，见事已成，她急匆匆扭头离去，步伐迈得极快，头上的发钗晃得后面的人都要眼晕了。
江尽欢小跑着追上这人，按住她的肩膀说：“玉颜姐，不是说要去赴宴吗，你怎么还走回去了？”
江玉颜立马甩开了肩膀上的手，用帕子掸了掸方才肩上的位置，忽然展颜一笑：“哦，我又突然记起来了，娘说的是明日，我记性不大好，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江玉颜脸上丝毫不见什么愧疚，反而带着一种快意。
一听这话，江尽欢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定是又骗了自己，但她也懒得再计较，摆摆手说道：“算了，明日就明日吧。”
没有想象中的抓狂和生气，这令江玉颜愣了一下，她对着那个离去的背影说道：“你为什么不生气，陆云都走了。”
江尽欢停下脚步，耸耸肩，说的很是轻松：“阿云到时候还会来的啊。”
江玉颜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她死死盯着前头那个背影，姣好的面庞带着痛恨之色，把一些话用力地吞进了腹中。
为什么要回来，那个小乞丐为什么要回来，偏偏还是因为你回来的，他明明就是个小乞丐，怎么偏偏又成了富商的养子！
江尽欢啊江尽欢，为什么你总是会让事情变得糟糕，你一回来，父亲母亲和大哥都喜欢你还不够，又惹的男人眼里只有你，为什么你偏偏就喜欢和我抢东西！
如果当初我再把你丢远一点，你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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