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葬礼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开始了。

        作为在叛乱者的袭击中保护了教父的干部，布加拉提理应获得身后的哀荣。碍于教父的面子，那些暗暗瞧不上他的组织高层们也不得不来参加这场葬礼，以免被在心中记上一笔，不知何时便会被boss因此而发难。

        但令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教堂外的马路被车辆和人群堵得水泄不通。被布加拉提保护着、帮助过的人们，在见到了那张讣告后，便自发地表示要为他送灵。

        塞勒涅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站在雨篷外稍远的地方，注视着脸上挂着悲戚神色的人们，像看着一出正在上演的默剧。黑色的西装和礼服裙上别着一朵朵白色的雏菊，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滴。

        忽然，她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几乎是立刻迈开了双腿，快步地走向了某个方向。

        或许是因为雨天泥泞的草地，或许是因为脚下的高跟鞋，或许是因为神思不属，一位年轻的黑发女性跌坐在了地上。她怀里的花散落一地，雨伞也脱手而出，落在了稍远的地方。

        那名女性呆愣了一下，随即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脸埋在了掌心，小声地哭泣起来。直到一把黑伞出现在了她的上空，为她挡去了细雨。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塞勒涅向她伸出了手，“是脚踝受伤了吗？”

        对方慌忙抬起头，听见问话便低头察看起自己的脚踝，所幸那里只是微微红肿，没有大碍。只有膝盖擦破了皮，裙摆上沾了些泥土罢了，但模样也是十足地狼狈。

        她借着力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道了谢，塞勒涅便问道：“我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并不了解那几位先生生前的事情。你看起来很难过，请问你是他的亲属吗？”

        “不，”她忙否认了，“但我们都很尊敬布加拉提先生……还有他手下的队员们。他是个好人。”

        随后，塞勒涅便听见了一个相当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毫无疑问这改变了一个姑娘的人生。

        “原来黒帮里还有这样的人。”塞勒涅有些惊异于他的事迹，“那么，这些人都是受过他帮助的人了吧。”

        “应该是这样的。正因如此，我很想亲自见见他最后一面，但是……”女性的情绪原本稍稍缓和了些，此时神情却又变得异常沮丧。她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弄成这副样子还要去的话，就显得太不尊重了。”

        “原来如此。”塞勒涅示意对方接过自己的伞，而后从不知哪里拿出来一块手帕。她微微弯下腰，按在了女性沾了泥泞的裙摆上，很快又松开。奇迹般地，那些显眼的污渍像是从未在布料上出现过一样。

        在女性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塞勒涅又从身后拿出来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以及前者之前脱手而出的伞，递了过去，“不必太过惊讶，这只是一些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现在，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谢谢您！”她凑近花束闻了闻，属于植物的清香稍稍抚慰了她的心灵。她低着头，有些拘谨地道了谢，便离开了这里。塞勒涅则走向了角落，把手里沾满了泥浆的手帕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一件小小的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时刻戒备着的教父，还有他最信任的几人。远远地看见塞勒涅向教堂的方向走来，福葛移开了目光，又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是在逃避与她见面。

        他的这个反应被米斯达看见了，后者的话语里半真半假地带了些恼怒的意味：“怎么了，福葛？难道和我们站在一起，会让你觉得难堪么？”

        “不。”福葛冷冰冰地回答道，“她见过我在酒馆打工的样子，在这里碰见会有些麻烦。”

        他的手指隔着衣料碰了碰放在暗袋的那张支票，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她看上去没有什么识人之明，甚至还劝我回去上高中。”

        乔鲁诺和米斯达当然知道那名金发女性的全部信息，他们不允许自己牺牲的队友们的遗体被有心人利用。因此，即使是属于『热情』的产业，那家殡仪馆里每一个人的资料同样都被摆在他们的案头，其中也包括了塞勒涅的。

        排除她少时倒霉透顶的经历，之后的信息乏善可陈。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很少与人交流，从不参加什么联谊，酒吧也很少去，最多独自去逛逛美术馆和博物馆。她整个人生活在城市的边缘，过着单调的生活，如果不是这次的工作，她看上去和黒帮毫无干系。

        “原来如此。她是负责布加拉提他们的入殓师，我们应该好好感谢她。”乔鲁诺说道，没有介意福葛回避的举动。

        他曾用经过替身变化的小动物监视她的行动，也同样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任何疑点。既然只是个普通人，她就不该被牵扯进这些黒帮的敏感事务里来。

        塞勒涅随着灵柩进了教堂，在她身后，一名粉色鬈发的少女出示了邀请函，同样获得了进入这栋建筑的许可。

        少女碧绿的眼眸像被水洗过一样，带着些许湿润，眼眶微微泛红。她将洁白的花朵放在棺木前，对着逝者低声诉说着最后的告别。她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泪水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随后，神父向乔鲁诺致意，就开始了葬礼的流程。当圣歌响起的时候，教堂内的人便看见阳光从花窗的玻璃照进了建筑，照在了安详闭目的逝者面上，令他们看起来仿佛壁画上的天使。

        而在教堂外徘徊不去的人们，仰头看着天上被风吹散的云层，还有通往天际的彩虹的桥梁，小声地交谈起来。“一定是他们显灵了！”“天哪，真的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走了。”“唉，真是好人不长命……”

        ——————

        “特里休，你确定要加入我们吗？”在葬礼结束后，米斯达对着粉色鬈发的女孩问道。他对此有些难以理解，又觉得确实情有可原。但他仍然用带了些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这很危险啊！我觉得他也不会同意的吧。”

        “是的。”她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但其中的决心不容忽视，“这不是我一时热血上头做出的决定，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知道，我之前很讨厌关于黒帮的一切，但我已经明白了，这是我应该面对的『命运』……或者说，你们保护了我的性命，我也应该在你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才对。”

        “原本我想说，如果仍然担心在国内有些不安全，我们还可以把你送出国。至少美国那边，spw财团和承太郎先生不会坐视不理的。”乔鲁诺温和地开口，“谢谢你，特里休。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这个承诺随时都可以兑现。但在那之后……”

        福葛听着他们的对话，冷淡地看着稍远处的地方。在雨后的草地上，两位老妇人相互搀扶着，缓缓而行。不知怎的，福葛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段记忆——虽然事实上时间仅仅过去不到半月，他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许久。

        那是他们出发去寻找波尔波遗产的那一天。由于时间太早，作为据点常去的餐厅还未开门营业，布加拉提便去了街边的披萨店买了一块玛格丽特披萨当作早饭。

        在那里，他遇到了两位老妇人，福葛没有听见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他对布加拉提陡然间紧绷起来的神情印象深刻。

        他不由自主地迈动了自己有些沉重的步伐，径直走上前去，“日安，两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们转过身来，其中一位老妇人的面部带着些还未消下去的淤青，看着有些可怖。“谢谢你啊，年轻人。我记得，你是布加拉提的手下吧……现在，大概没有人能帮助我们了。”

        她苍老的眼睛黯淡无神，眼皮耷拉着，苦难和岁月在她的面庞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她身旁的好友快人快语地道明了她现今的处境，说她那沉迷于麻药的不孝子变本加厉地对她施暴。

        末了，她张了张嘴，看着福葛过于年轻的面庞，对于自己身边出现了麻药的质问却无法说出口，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福葛回答道，“请保重好自己。”

        他转身折返回去，乔鲁诺几人已经上了一辆车，福葛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接下来需要我去做的，应该是对于毒/品小队的打击吧。”在确认了车内没有窃听装置和异常的替身后，福葛开门见山地说道，“不论是让他们乖乖听话，还是直接取缔。这就是我的『赎罪』，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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