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日安,先生。请问,您还记得您昨天送来的那个人么?”
同大部分店铺一样,直到第二天中午,这家商店才开了门。塞勒涅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店主拉起了卷闸门,便连忙上前。
“小姐,请问你是?”店主有些意外地回过头,他脸上疑惑的神情不似作伪,这让她的心再度沉了一沉。
她拿出了记录簿的复印件,指着上面的字问道:“这是您的笔迹吗?”
店主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中年脱发的头顶,说道:“这看起来确实有些眼熟……但我的仓库还好好的呀,我昨天才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些货物。”
“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进去看看。”塞勒涅坚持道。
店主狐疑地打量着她。她的脸可以说相当漂亮,那双清澈透亮的浅蓝色眼睛,令人想起北海上的浮冰;高挺的鼻梁下是莓红色的嘴唇,在白皙的脸上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穿着一身挑不出错处的深色职业套装,手上戴着一双装饰用的手套,身上散发着冷淡而沉静的气质。但她鲜有表情,还有语气中的那种上位者般的气势,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您是警察么,小姐?”他反问道,“如果想要调查私人财产,请出示你的证件和搜查令。”
“不,我只是……”她有些为难,因为她自然没有这种东西,便只好坦诚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您昨天送来殡仪馆的那位死者,失踪了。”
“这是什么新的诈骗方法么?”店主更加警惕地瞪着她,“我昨天一直待在店里!周围的店铺都可以作证!我可是每个月都交『保护费』的,如果你是来找茬的人,我奉劝你不要这么做。”
见如此行不通,她只好面带失望地把纸张收回了包里。她向店主道了歉,便在他一脸晦气的神色里转身离去。
在这座城市,除了警察,更加靠谱的守护者其实是黒帮。其中最大的组织,就是passione——『热情』。大大小小的店铺,只要肯每个月上缴一定数额的保护费,便不会被混混们骚扰,也没有人敢在黒帮庇护的地盘撒野。
既然生活在这里,塞勒涅对『热情』当然也有所耳闻。她并不希望与那些人打交道,虽然自己的老板、殡仪馆的所有人,肯定也认识他们,但这样的事情还是太过玄幻了。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因为除了那个男人本身,他的所有物也一并消失了。因此,很可能在那个仓库里,也同样没有任何痕迹能够留下。
到这里,线索似乎已经断了。而在上一次的记录里,他的遗体无人认领,最终被推去了火葬炉……余下的骨灰,存放在了公墓的保管室。
她对着空空如也的坛子发了会呆,便礼貌地向保管人道谢,同时塞了些小费给他。后者原本有些奇怪,但见她出手阔绰,他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便乖觉地闭了嘴。
再往前追溯,上一次的尸体是从警察局转移过来的。因为是身份不明、死因未知的死者,为了确定死因,来的时候已经有法医的缝合线了。
这下,她更加确信这个男人身上有着特别的力量。她坐回了自己的车里,在拥堵的市区道路上慢悠悠地开着,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他的样子,一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够死而复生,说不定并非是一次两次……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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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塞勒涅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她的老板便允许她请几天假,并建议她去找找乐子,放松一下。
作为一个职业特殊的女性,她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尸体,其次就是殡仪馆工作的同事,另外还有一些死者的家属。
通常来讲,活人比死人更难对付。哪怕死者再为难她,也不会讲话。不过是需要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拼立体拼图而已。但活人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因而很难沟通;有的甚至会在葬礼上闹出笑话。
因此,她从来不会主动和人聊天,握手或是拥抱这类的肢体接触更是能避则避,衣食住行的方面也是独来独往。所幸她的上司开出的薪资丰厚,她过得也算不错。
不过,她近期的经历太过荒诞,让她自己都怀疑是否出现了幻觉。在约了心理医生谈过后,在他的建议下,她今天晚上决定来到酒吧,试试普通人的生活。
站在带着精美铁艺装饰的玻璃门前,塞勒涅望着里面,把手放在了扶手上,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
门口的风铃提示着有客人光临,和着空气中流淌的钢琴声,交织成了和谐动听的声响。她循声望去,钢琴前坐着的琴师是一位金发的少年,他正低着头,刘海的阴影打在了他的脸上,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睛。
她收回了目光。侍者引着她来到了吧台前,但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要一张空桌。
“小姐是要等人么?”侍者递上了酒水单。她不置可否地笑笑,随便指了一杯,便发起呆来。
现在,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追查的线索。那个粉色头发的男人似乎就此消失了,和她仿佛两条平行线般,短暂地相交过,而又立刻分道扬镳。
但那带着绝望的神情,不停颤抖的碎瞳,窒息般张合的嘴唇……是因为无限迫近死亡边缘,而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与压力么?那一幕幕竟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此热心地想要追查下去,不会是因为她少得可怜的责任心,也不完全是因为好奇心,而是——她的的确确对他产生了兴趣。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令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分不清这是恐惧还是兴奋,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它们驱使着她,不停地寻找着如同毒药般危险而又迷人的那个男性。
“一个人吗?”一个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自以为风趣地撩了撩头发。她回过神,用平淡的目光表达着自己被打断了思考的不快。
恰在这时,侍者端来了她点的酒。男人便主动说道,“这杯算我请。”
她拿出了小费递给侍者,用行动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侍者看了看两人,用目光问询她是否需要帮助,她同样婉拒了。
待侍者离开后,她才重新看向男人,想要说些什么,便被男人打断了——看来,他同样也会一些基本的察言观色,提前打断了她的拒绝。“黑色很好看,但我觉得红色会更衬你一些。”
“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见到穿着红色裙子的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难得地愿意开口回话,然后悠悠地抿了一口色泽艳丽的鸡尾酒。
“为什么?”见塞勒涅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丝喜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她却不肯多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什……咳,咳咳。”男人似乎被她的直白呛到了。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她反而有些迷惑,继续用她那有些让人不快的、理直气壮的口吻说道,“但你不会是个好的对象。”
搭讪被莫名拒绝了,这个男人有些恼怒。但看在对面是个美女的份上,他勉强保持着风度。“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
“你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不,现在可以确认是妻子了。”清凌凌的目光扫过他身上,在领口、袖口稍作停留,最终在他的手指根部确认了结论,“戒指戴久了以后,痕迹很难消去,我可一点也不想惹麻烦。”
证据当然不止这个。譬如仔细清洗过的领口袖口,譬如精心搭配的领带腰带,譬如抱着小孩子玩耍后留下的细软发丝……这一切都提示着他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在这个崇尚天性的国度,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出来寻欢作乐也太令人作呕了。
见多了死者的遗体,便能发现他们身上更多的细节,从而把人看得更透彻,也就对他们丧失了任何欲望。之前那家商店的店主曾质询过她的身份,她诚实地回答自己并非警察。但以她现在的观察力,也可以算是半个侦探了。
可是她又突兀地想起了那个粉色头发的男人。他身上笼罩着浓浓的迷雾,哪怕他那时已经□□,仍然让人无法窥见任何真相。
能提供最多信息的死因,反而成了最无用的东西,因为所有与之相关的线索都被莫名地『抹消』了。
就算从他本人的身上,也只能发现一些普通的细枝末节。比如他不喜欢晒太阳,体育锻炼也多在室内进行,所以皮肤比起一般的南意人显得苍白,肌肉也有些刻意的锻炼痕迹。
而他精神似乎不太正常,这一点反而很好理解。任何人在经历过数次死亡之后,恐怕也很难保持理智了吧?
面前的男人条件反射地把手藏了起来,然后一脸扫兴地扭头就走。她低着头,毫无反应地低头喝着酒,仿佛面前的一切和自己毫无关系。
终于,她重新获得了一小片安静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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