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多人啊
商芜如何成为魔尊宠姬这事,要从云闻璋火烧成冰那日说起。
说是那日,云闻璋一身锦绣墨玉袍让凤孽真火烧去半截,后又被随从泼水冻成冰雕。
那天晚上,几个随从给云城主的冰雕像围了一圈火炉,着力煽风点火下,一夜冰才解。
云城主是何等矜贵的魔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他咬牙切齿,从冰里跳出来的第一刻就决定要取那妖怪小命。
只是五城盟会召开在即,他没功夫亲自将她从楼里揪出来,于是派出几个随从打探那妖怪下落。
盟会议程第一项,由魔尊领衔,开坛祭先祖魔脉,地点在浮世城城郊的五羊山上。
传说东漠大陆上魔族由此生。
五羊山之所以叫五羊山不叫三羊二羊,是因为天地间首魔诞生后饥渴难耐,在此山咬断羊群的脖子,饮干了五头羊的血。
首魔饮血后从这下山,自此世间大乱,五羊山顶从此留下五头羊的石像。
云闻璋对这类传说向来嗤之以鼻。
从他记事之日起便知道,魔之所以为魔,从来不因为天地造化,而只凭那一颗魔心。
人生而有两心,一曰本心,二曰魔心。
魔心从人心生,如附骨之疽。
若非人吞魔,便是魔噬人。
失去人心的人彻底成魔,而没有魔心的人……
云闻璋在日光下眯了他的狐狸眼。
便,成了魔尊。
五羊山顶,四目青翠,群山间,猎猎山风吹起祭坛高处的白色衣袍。
祭坛上血书的三角大旗随风招展,正午时分,天地间阳气最为旺盛的时辰。
日光强到极致,已经跪了近半个时辰,祭台下跪地的群魔中已有部分略觉不适。
魔尊身姿颀长,今日难得束了冠,在祭坛高处背手而立,仰首望着白日偏移的斜角。
待日头移到旗杆正上方,他苍白修长的手扶住青玉鼎的边沿,锋利的鼎边划破手掌,淡红色血液顺着鼎身纹路流向鼎中的银莲花苞。
银莲吸血撑开,柔白的花瓣层层舒展,从鼎中缓缓升腾而起。
远方传来飘渺鹤唳,恍若远古神族湮灭之际,天地间万物齐声哀啼的声响。
天阴了。
银莲吸血涨大,继而吸噬日光,而花体越来越淡,最后只余花边明线。
昏暗天幕间,银莲转动,疾风起,青玉鼎燃起大火。
以风为引,山火成线一路烧到山脚,形似一把灼红的刃。
魔尊淡漠的金瞳移向台下,垂眸,恍若含悲。
他开口的声音如同圣明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今以我血为令,诸魔谨记之。”
“是。”群魔回令。
没有谁敢质疑魔尊的话。
魔族一脉从枝叶零落到人冥两族俯首称臣,不过二百年。
而魔尊成为魔尊,不过百余年。
二百年前一场震惊东漠大陆的阴谋败露,神通门满门屠尽,鲜血浸透圣明山的每一寸土壤,自此山上万物凋零。
人族最大的修仙世家,神通门豢养的弟子成了魔。
世间无人为其叫冤。
区区修仙者,妄图通神,通神不得,竟生生造出一个滔天的魔头。
活该满门都叫那魔头杀了!
而那魔头如今就站在魔族最高的祭坛上。
“广魔域,平疆土,六合乾坤,唯我魔族一脉生灵不息……”
魔尊失去血色的嘴唇露出微弱笑意。
“唯我魔族,得享万年。”
云闻璋跪在台下离祭坛最近的位置。
他看见日光穿透祭坛上的那抹白,坛上身影立在风中,隐隐有透明之势。
话音将落,祭坛下霎时涌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响。
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唯我魔族!得享万年!”
已过两日,手掌上划破的伤口依然在往外渗血。
堂下吵得不可开交,姬汜百无聊赖,望着手掌上的伤口。
浅红色血珠密密麻麻贴着外翻的皮肉,时时刻刻往外涌。
他很少留意躯体上的伤痛。
这种程度的疼痛甚至不如那日,抽在她后背的那一鞭。
咚,一只茶杯飞到他眼前的地毯上。
魔尊抬眼望向吓得扑地求饶的安武城城主林生阳。
坐席上的众魔脸上皆露出讥诮笑意。
千花娘娘折扇轻摇,云闻璋吊着狐狸眼,神情莫测。
这几日的盟会,安武城城主和金元城城主可谓出尽风头。
为了一座小小属城,两人在盟会上争执不休也就罢了,还在宴席上吵起来。
金元城城主皮惊秋相貌颇似二八少女,长发扎成彩辫垂到脚踝,一身铜铃铛叮叮哐哐。
她抓着辫梢甩了甩,模样娇嗔:“林城主好不讲道理,若你铁了心要将我华城要去,那我只好将金元城中的男魔人尽数逐去,教他们打道回安武城才安生。”
林生阳一脸严肃,端的少年老成,此次几番被皮惊秋气得跳脚。
他双膝还跪在魔尊案前,头已经扭回去:“敢问皮城主,是我安武城不讲道理,还是你金元城仗势欺人?”
“当然是你不讲道理。”
“你!”林城主气结。
千花娘娘轻飘飘打圆场:“林城主,皮城主,吵了几日也就罢了,今日晚宴尚未开席,休要坏了在座诸位的兴致。”
云闻璋不咸不淡:“盟会最重要的事情是将魔域各城的要务拿到台面上来,几城共同商讨,林城主与皮城主有嫌隙自是因为有事没商讨清楚,应当请魔尊裁决才是。”
他故意将问题丢给姬汜,就是想看看魔尊的态度。
自姬汜统一魔域以来,魔域划为五大城池,各城下属不同数目的小城。
五城盟会每二十年一次,由各城主汇集一处,商讨各城相交事宜。
虽说除开第一日祭坛露面,后面几日的盟会魔尊并没有参与,但说起来这是魔尊第一次亲自与会。
前几次的盟会,奚琴偶尔会代替魔尊出席,要么主席空置。
魔界的诸位即便是各城主,也有数十年不曾见过魔尊。
众魔多数惶恐于他当年屠尽神通门的恶名,再过些年岁,魔尊难免成了活在传闻中的纸老虎。
云闻璋心里门清,他睨了繁千花一眼。
当年是她最早向姬汜投诚,若没有她的助力,魔尊还是不是魔尊就未可知了。
云闻璋想起不久前随从报来的消息,心头一动。
“我有一策,可平两城主心中不公,”他进言,“我听闻黄鹄将军领兵驻扎玲珑城外已有数月,攻破妖界指日可待,妖界土肥水美,且与两城接壤,待将妖界收入囊中,再将土地重新划分,不知皮城主、林城主可否满意?”
“若是能拿下妖界自然再好不过。”
皮惊秋直答,而林生阳没有回话。
“凤凰族执掌妖界已久……”云闻璋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笑道,“繁城主,我可听说曾有人在你千花楼见过凤凰族小妖的踪迹。”
千花娘娘手里摇着的黑色折扇一停。
云闻璋继续笑:“我还听说,那小妖竟然是凤凰族的小公主。”
繁千花随他一同笑:“云城主从哪听来的?”
“繁城主莫不是忘了那天?”云闻璋故作惊讶。
“哪天?是云城主被烧的那天,还是被冻成冰人的那天?”千花娘娘折扇掩嘴,“记起来了,居然是同一天呢。”
云闻璋气得狐狸眼抽抽。
“繁千花!”
千花娘娘再度轻快扇起小扇:“云城主不必担忧,这等糗事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只有今天在座的各位知道。”她冲云闻璋眨了一眼。
皮惊秋噗嗤一笑。
林生阳也在忍笑,就连一向沉稳的春衡城城主孟唐也忍俊不禁。
若说每次盟会最有看头的一项,便是看千花娘娘同云狐狸斗嘴。
两人均是牙尖嘴利,谁也不相让,你损我一句,我回你十句,盟会活生生叫两人演成了戏台子。
平时只有他云闻璋让别人吃瘪的份,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马上向魔尊告状。
“尊上,魔界和妖界开战在即,繁千花将凤凰族藏在千花楼中不知道是何居心。”
繁千花听了这话,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她同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瞥向主位上的魔尊。
席间一片争执声,魔尊并未做出任何表示。
他的存在感极低,浅淡的视线看向他们时,如同落下一片云的阴影。
皮惊秋暗自观察。
前任城主历天劫死了,她刚当城主没几年,这是她第一次见魔尊。
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恶魔头子竟然长着一张恍若神祇的脸。
旁边坐席上的林生阳频频端杯饮茶。
“云城主认为当如何处置那妖?”魔尊淡声。
云城主冷脸:“该妖胆大包天竟敢擅闯魔界,视我魔兵守卫为无物,又是凤凰族中的妖,如依我言,应当在与妖界开战之际,将其剥皮抽筋挂在我魔军旗杆上。”
魔尊闻言只笑:“倒是个办法。”他看向身侧垂头侍女,“你意下如何?”
那侍女身着深蓝侍女服,头一直垂得很低,端着托盘的手抖个不停,银杯里几滴酒液洒在案前。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转身几步扑通跪倒在堂前。
“请尊上开恩!”堂下的侍女抖得像个筛子。
水殿风来暗香满。
宴厅设于湖上,四面竹帘垂荡。
四下无声。
云闻璋心底蹊跷,待看见那侍女手上的金镯,当即喝令:“来人!将这妖人拖下去就地处死!”
“且慢——”
千花娘娘慢慢悠悠摇着小扇,“尊上还没发话,云城主就擅自下令,云城主准备将尊上的颜面置于何地?”
商芜鸵鸟埋沙状趴在地上,心里不住点头。
魔尊这个头衔着实好用。
场面再度安静。
大家等着魔尊发话。
过了片刻,魔尊发话。
他说:“过来。”
商芜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魔尊冷漠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过来。”加了句,“到本尊身边坐下。”
商芜受宠若惊捂住嘴:“尊上你说真的吗?”
她隐约看见姬汜额头黑线跳了跳。
他终于不耐烦。
商芜持续受宠若惊状,眼泛泪花从地上爬起来。
背后扎着魔界五大城主的目光,她侧头,其中一个还恨不得拿眼神剜死她。
哈,怎样?
商芜颠颠跑到姬汜身边,万般羞涩坐下。
她今天就把魔尊宠姬的名号一屁股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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