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蒋庆
夜宁叫扣儿先陪着蒋庆和小檀,然后回去大厅了。
大厅里依旧是一片诡异的气氛,至少对夜宁来说是这样。此时,吕映潼的天籁之声和琴音已然悠悠而起,唱的自然是那新鲜出炉的《山园小梅》。
云海天的心情有些复杂,夜宁就像一根小刺,扎在云家的背脊上,不会致命,但那隐隐的痒痛,让人瘙之不及,拔之不得,感觉很是不爽。
若是一般的诗词,根本无须云海天烦恼,自有场内的文士将夜宁的诗作贬得一文不值,不过《山园小梅》可是为后世历代文人学者推崇备至的咏梅千古绝唱,这些文士就算再如何对夜宁瞧不上,也不敢轻易贬斥这样一首名诗的。
云海天爱梅若痴,自然也喜爱与梅花有关的诗词,《山园小梅》一诗溢彩夺目,极富神韵,他也是能感受得到的,期间也有书社中的精英悄悄给了老爷子意见,将《山园小梅》的非凡之处与他分说了。这些人其实也是为了老爷子好,免得云海天因了夜家的私怨将此诗无视,从而做了别人的笑柄而不自知。
云海天有时候性子是挺执拗的,但今日面对芸芸众宾,加之夜宁的诗才确实超出别人一大截,老爷子对他也有所改观,于是很爽快地将夜宁定为今日咏梅诗的胜出者。
夜宁前世对于书法也颇有兴趣,所以当云海天命人把王羲之的《雨后贴》拿出来赏给他的时候,夜宁被震惊得有些目瞪口呆。王羲之的书法作品在后世被当成遥不可及的圣品,即便是这个时代,也是世人膜拜的书法瑰宝,在历史上,《雨后贴》虽不及《兰亭序》和《快雪时晴帖》那般声名远扬,但也是书圣的名作之一。夜宁的前世是个喜欢逛拍卖会的主,也收了不少珍藏,但像王羲之这种史诗级别大咖的作品,那是只存在于梦想之中的。
当一副装裱典雅的字帖送到面前的时候,夜宁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以致于接过这幅名作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云安容陪在爷爷身边,眸光湛湛地望着夜宁,心中暗暗慨叹,这人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变成了才冠江宁的大才子了,甚至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不同了,世间之事,神奇如斯啊!
夜宁向云海天致谢之余,也向云安容点了点头,面容淡然,眼神中全无之前见到对方的痴癫与爱慕,有的只是礼节性的风轻云淡,那是一种大方雍容的气度,是一种有着丰厚人生阅历的上位者的气质。
云安容的脸上竟然微微酡红,羞赧之意现于俏颊。
接收了云海天的字帖,夜宁便向主人家告辞:“夜宁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愿云老太公福寿安康。”
云海天一愣,有些意外对方居然这么快就要走,随即哈哈笑道:“子安写出这么好的咏梅诗,难道不留下来与诸位同侪于诗词一道交流切磋一番?”
夜宁笑道:“夜宁才疏学浅,就不贻笑大方了,多谢各位朋友抬举!”说着,抱拳向周围众人团团一礼,然后转身就走,竟然头也不回地去了。
“狂妄,简直狂妄之极!”有人发出了不满。
“直将我等视若无物啊!”又有人叹道。
“狂是狂了点,但人家有这个资本啊!”
“呸!小人得志!”
“就是,不就是写了几首破诗吗?”
“明德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你也来写几首如明月几时有和山园小梅这样的破诗?”
“嘿!好你个段嘉仁,你讥讽于我是不是?”
“非也,非也,实话实说而已,人家有这个才力,你就得服气,懂吗?”
“我懂你个铲铲,你再说,小心我大嘴巴扇你。”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大庭广众的,注意形象。”
“是他先撩我的……”
大厅内吵吵嚷嚷的,场面渐渐地变成了一锅粥。夜宁的出现扫了不少人的兴,原本有些人攒了很久,才攒下一首咏梅的诗作,准备在云海天的寿宴上出出风头的。特别是在云海天将王羲之的字帖悬赏出来之后,众人的功利心已经被彻底撩起来了。但就在大家创作热情高涨之际,夜宁却抓起了一桶冰水,当头将众人淋了个透心凉。所以怒火燎原是可以理解的,夜宁也料到这种结果,于是拿了字帖就溜了。
留下来让你们围攻吗?我才没这么傻。
夜宁很快出了云府,由于他走得快,云家的主要人物没有一人出来送他,夜宁也不在意,很快上了马车,命车夫启动车子,一溜烟儿地去了。
女儿失而复得,拿寿包填饱肚子之后,放下胸中大石的蒋庆依靠在车壁内睡着了,直到夜宁上了车,小檀才急急把父亲摇醒。父女俩对着夜宁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在逼仄的车厢内又忙乱了一通,夜宁才终于让对方安坐了下来。
“哇!少爷,云海天当真把王羲之的字帖送给了你吗?”扣儿将夜宁递给她的《雨后帖》展开来,惊呼起来。
夜宁给她那一声哇唬了一跳,这种年月久远的书法作品,若被口水喷到,可怎生得了,于是赶紧从她手中把字帖夺了过来,小心翼翼卷了起来,嗔道:“王羲之的!”
扣儿朝他竖起大拇指:“少爷,你真棒!”顿了一下,又道:“少爷,王羲之的字帖可是千金难买的,云海天这么爽脆地把这幅字给了你,会不会是赝品啊?”
夜宁笑道:“不会,他又不是私底下给我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知道他们都是江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赝品,云家可丢不起这人。”
扣儿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事情要说,张嘴欲言,却被夜宁瞪了一眼:“行了,你一边呆着!”
他将卷好的字帖置于旁边的矮几上,向蒋庆笑道:“蒋大哥,你还饿不饿?”
蒋庆满脸的惶恐:“夜公子千万别叫我大哥,夜公子的大恩大德,蒋庆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我……我已经吃饱了。”
夜宁微微颔首:“行,吃饱就行,不知蒋大哥家在何处?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蒋庆面色悲怆,欲言又止。
小檀却已经扁起小嘴,眼泪往下掉:“夜哥哥,我家房子被王员外霸占了,我和爹爹被赶出来了。”
蒋庆瞪了一眼女儿:“夜公子是我们的恩人,叫夜公子,懂吗?”
小檀抹着泪,点头答应:“我知道了,爹!”
夜宁摆摆手:“没事,怎么叫都成,蒋大哥,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蒋庆长声一叹:“我本是万山郡小河村人,去年村中遭了蝗灾,颗粒无收,我无力上缴田税,不得已把家中瘦田三亩抵押给王员外,拿了三贯钱交了赋税。今春耕种之时,我四处举债,筹措了六贯钱,拿给王员外,打算赎回田地,再雇佃户播种春耕,谁知那王员外不按抵押契文办事,说要赎回田地,需二十贯钱。非但如此,还变本加厉,说我欠他二十贯钱,要我的房子抵债,最后强占了我的房子。我一介平头百姓,求告无门,只好流落此地,乞食度日,谁知又遇上了人牙子,将我女儿拐走,得亏夜公子出手相救,否则……”说到这里,已经哽咽落泪。
小檀赶紧从兜里摸出一方脏兮兮的手帕,给父亲擦拭眼泪,也一面跟着流泪。
周朝虽商业空前繁荣,呈现出一片国富民丰的景象,但那只是表象,像东京杭州江宁等大城市,自然是烟柳繁华,富庶无比。而一些偏远的州郡,则往往是另一番穷苦凄凉的景象了。贫富悬殊在这个时代还是挺严重的。
夜宁也是轻轻一叹:“既如此,蒋大哥不妨在我家中先落个脚,再图打算,可好?”
蒋庆感激之情愈盛,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携女儿一起向夜宁叩首:“谢夜公子帮扶之恩。”
两人又是一番感激涕零,夜宁唯有好生安抚。
扣儿也在旁边偷偷抹泪,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身为穷人女娃子的苦处,她当年被爹娘卖出来后,得亏遇上夜府选婢,然后给选上了,再被分配到大房,要不然眼下自己还不知被卖到哪个妓寨窑子成了可怜的娼妓呢。
扣儿于是将小檀搂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有些打结的脏头发,笑道:“檀儿妹妹,待回了夜府,我给你洗头发,用皂角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可好?”
“好啊,好啊,我许久都没有洗过头发了,我娘说, 女娃子的头发是最重要的,不能脏了。”小檀笑着说,说着说着嘴儿一扁,又要哭了。
扣儿也不去问她的伤心事,将她搂得更紧了。
回到夜府,夜宁将蒋庆父女安置在后宅的一个小跨院里,那儿本是一间父亲养病期间居住的一个僻静之所,自从父亲故去之后,母亲有时候会在那院子里发呆,睹物思人,偷偷掉泪。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也渐渐放下心中执念,不再去那儿伤怀了。小跨院也渐渐被灰尘蛛网覆盖。夜宁特意叫人把小院子清扫了一遍,添置了一些日用品,才让蒋庆和小檀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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