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时光
夜宁以玩味的眼神望着吕映潼:“吕姑娘真不觉得夜某的诗是买来的?”
吕映潼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表情委屈:“夜公子,奴家本就没有怀疑过你,你何苦这样冤枉奴家呢。”顿了一下,又说道:“经此一次,坊间的物议当可平息。”
“何以见得?”
“夜公子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萼儿院子里作诗,只是适逢其会,而且还是他们出的题材,让夜公子对题入座,如果这样还有人怀疑,那就是存心不良了。”
“貌似也有道理,行吧,但愿如你所言,外间少些聒噪,我亦耳根清净。”
“夜公子,此词奴家就谱成曲子,拿来唱了。”
“行,你拿去用吧。”
“愿夜公子常来芳草斋,奴家扫榻以待。”
“哈哈!有美人相邀,我之荣幸。”
“奴家谢谢夜公子。”
将夜宁送走之后,吕映潼急急返回芳草斋,将夜宁方才那首《相见欢》写了下来,之后调了调琴具,再把这词儿谱上了曲,尝试着唱出来。这年头的谱曲跟后世的谱曲不一样,曲调大多平铺直叙,调子单一,并没有后世那般跌宕起伏的旋律,因而一首词只需经有天赋的歌者稍稍思量,便能谱上曲子唱出来。
便在此时,妈妈李芸从外面进来,伸出纤瘦食指在吕映潼额头上一点:“怎么?被夜宁迷晕了是不是?”
“女儿还没到那个程度吧?”吕映潼嘻嘻笑道。
李芸白了她一眼:“还说没有,瞧你一连三次邀请人家的那个劲儿,只怕现在要你脱籍从良,嫁过去,你都上赶着答应呢。”
“真的,干娘,你真的答应让我脱籍从良吗?”吕映潼秋眸一瞪,欣然而呼。
“你想得美,就算我答应,东家也不会答应的。那可是三十万两赎银,你付得起吗?”李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是长叹一声,“女儿,我知你这些年很累,也知你从未断绝从良之念,但进了这一行的,要想从良谈何容易。也不知哪位公子哥儿愿意倾囊助你脱籍,你可别说是夜宁哦,人家可是跟云家大小姐挂着婚约的,就算你嫁过去,也是做小。虽说咱们这一行的姑娘若能嫁出去,做小也没什么。但比夜宁好一百倍一千倍的人,排着队在外头候着等你呢,你何必去看上那个呆子啊!再说了,最近夜家的境况可是数九寒天,冻着呢,据说赔了不少银子给货商,依我看呐,再这么下去,得赔死他们。所以夜宁是不会有那么多赎身银的,你就甭想了。再说了,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就像那姓齐的,呸!良心被狗叼了的玩意儿!要是碰上这种人,这辈儿啊,还不如直接当姑子呢。哎呀,说起来呢,这人活一辈子,变数无常,前面嘛,咱们是害怕无人帮衬,门庭冷落。今儿呢,咱们是害怕门庭若市,就怕招呼不周,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你说咱这算不算贱皮子。”
李芸是个爽脆的性子,说话就像炒豆子,一通噼里啪啦的,说得吕映潼眉心微蹙,娇嗔道:“干娘,你别这么多感慨了,再说了,女儿可没想过嫁人的事。谁说从良就一定得嫁人?女儿只是觉得,这卖笑的行当,终究不是个头,若能离开,自个儿活出一片天地,方是我之所愿。”
“又在说浑话了,这男人是参天树,女人是菟丝花,世道本就如此,你离了这儿,上哪里去活出一片天地?再说了,你就甘心一个人孤苦伶仃,孤独终老,就跟干娘一样?”
“干娘,你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会孤独终老呢!”
“我李芸也是上辈子积德了,总算没有看错人,有你这么个听话的女儿。哎!干咱们这一行的,哪个当妈妈的不是孤独终老,不得善终的。”
“好了,干娘,丧气话咱就不说了。”
“怎么?方才你唱的这首词是夜宁的新作?”
“嗯,这回总算是打消了我的疑虑了。”
“你让我瞅瞅!”
李芸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当过青楼的头牌,是个弹唱俱佳的妙人,于诗词歌赋一道亦颇有钻研,《相见欢》词短意切,李芸只略略一看,便被吸引住了目光:“嗯,这词儿还不错。”说着,便轻声哼唱起来。
吕映潼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有她自己的天赋与勤奋,但终究离不开李芸的言传身教,倾囊相授。在词曲弹唱这方面,李芸绝对是梨园大家的级别。
“干娘,你帮我把把关呗!”吕映潼把琴具让了出来。
李芸也不客气,亲自上去,把弄起乐器来。
母女俩捣鼓了许久,终于将《相见欢》给配上了满意的曲子。
夜宁以为,《相见欢》一出,应当可以平息坊间说他买诗的质疑声了,至少母亲不用再替他背锅。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人性中妒贤嫉能的威力。人们说他这首《相见欢》也是买来的,使得夜宁颇为郁闷,好吧,嘴是你们的,爱咋说咋说。
望江楼是江宁城一座华丽的酒楼,其位于闹市之中,属于极佳的商业地段,一共五层的高楼巍峨而立,若站在顶楼之上,便能望见远处秦淮河婀娜的影子,实是一处甚佳的观景去处。云安容刚刚与一个盐商谈好了一笔买卖,一身儿郎打扮的她心情愉悦,折扇轻摇,从五楼往下走,身后的丫鬟鸢儿也是一身小厮的打扮,俊俏的主仆下至酒楼的大厅,堪堪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儒雅飘飘地过来,拱手笑道:“云姑娘!”
云安容微微一惊,赶紧上前见礼:“卓大人!”
来者正是江宁通判卓书卿,此人乃是进士出身,以三十三岁之龄而任一州首府通判,实是青年才俊,官运亨通。
“云姑娘这是在此谈生意吗?”卓书卿笑道。
云安容点了点头:“卓大人也在此宴客?”
卓书卿温雅笑道:“在此见一位故友,云姑娘这身装扮,真乃俏郎君!”
云安容浅笑盈盈:“卓大人谬赞,既然卓大人要会友,安容就不打扰大人了。”
“嗨!无妨,无妨。”卓书卿容色淡淡,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明晚卓某在海湖山庄宴请宾朋,今日既然碰上了,那就冒昧地向云姑娘发出邀请,不知云姑娘赏脸否?”
云安容笑道:“卓大人相邀,安容之荣幸!”
卓书卿点了点头,告了一声罪,方转身离去。
出了望江楼,云府的马车就候在门外,云安容与鸢儿上了车,车夫轻拽缰绳,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此时已是暮秋时分,天气愈见清凉了。街边的小贩开始把小吃摊用车子推了出来,上面有卖糖炒栗子的,也有烤地瓜的,炙烤的香味弥漫了一条长街。
云安容眸光深邃,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叫车夫停一下。待马车止住,她便下了车。鸢儿不知她要干嘛,急急跟上去:“小姐,你去哪儿?”
云安容不说话,径直走向一个烤地瓜的小摊儿,叫老板卖她一只烤好的地瓜。
鸢儿赶紧上去付钱,抿嘴笑道:“小姐,你啥时候喜欢吃这种小摊儿的东西了?”
云安容笑道:“小时候,在云家对面的街边,有一个烤地瓜的小贩,他烤的地瓜最好吃,外焦里嫩,香飘一条街。我爹经常带我去吃,哎!满满的回忆啊!许久没有吃这种地瓜了。”说着,将手中热腾腾的地瓜剥掉了焦香的皮,然后将香喷喷的薯肉放入嘴里咬了一口,毫不顾及形象地吃了起来。
鸢儿四下里张望,急急说道:“小姐,要不咱们上车吃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云安容却不去管她,一边吃着地瓜,一边朝前方走去。
鸢儿无奈,只好向车夫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然后自己也快步追上去。
主仆俩走了一程,待手中的地瓜吃得差不多了,云安容才在一个巷口之前停了下来。她呆呆地朝巷子里望进去,目光复杂。
鸢儿不知她在看什么,忽而听到了巷子深处传来了悠悠扬扬的琴音与歌声,细细一听,居然是那首最近火遍江宁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
这首词自打吕映潼在云家的中秋诗会上唱出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在江宁坊间流行开来。对于夜宁作出这等大气磅礴的词儿,云家上下当然是深表怀疑的。云海天甚至用其心险恶其行可鄙来形容夜宁这次的动作。其实云老爷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连舫诗会是云家时隔两年举办的一次盛会,夜宁却用买诗钓誉的行为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们不是嫌弃我这个女婿是废物吗?那我就在你们家的诗会上,用惊世之才狠狠地打你们的脸。
其实一开始云安容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呆子甚至都没有露脸,让个丫鬟携词赴宴,然后碾压全场,炫技炫得太可恶了。不过此后的日子,云安容渐渐对夜宁的看法发生了转变,也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隐隐觉得,对方也许真有诗才也说不定,有时候她在想,不若寻个机会与他见见面,浅谈一番,兴许就能知道个究竟。但终究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而没有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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