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记忆
一名黑衣人拿剑指着晕倒在地的荆慕羽,请示道:“殿下,这个小子,要不要杀了?”
苏子炎的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荆落笙身上,连头都没有回,嗓音冷淡至极,“把他放了。”
“殿下”黑衣人不解,刚想劝道,苏子炎当即出声打断了他,“总得留个报信的人。”
说罢,打横抱起怀中的荆落笙,朝北继续行去,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山谷夹道中。
天色渐暗,乌云遮月,秋风簌簌吹动,秋枝摇曳,沙沙作响,独留暗夜中的一抹白,煞为显眼。
晕倒在地的少年,终于动了动手指,他缓缓睁开眼睛,双臂支撑着爬起来,殷红的血和灰尘混在一起,少年的白衣已然黏腻肮脏不已,他蓦然抬眸,茫然四顾,心中愈加绝望,他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放声嘶吼道:
“阿姊——”
“阿姊——”
“阿姊,你在哪?”
一声声哀绝凄喊声回荡在山谷中,又一声一声跟着寒风传回来,却根本无人回应他。
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无光,“咣”一声,他猛然跪下,自责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下,喃喃自语道:“对不起,阿姊。”
“对不起”
“都是我没用。”
良久,少年才收起了眼泪,他身体微颤,抬手拂了拂泪,忽地想到了什么,撑起早已麻木的双腿,掉转方向,疯狂地往回跑。
风声呼呼,刮得面颊生疼,但此刻他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救阿姊,他一定要救阿姊。
煜王府。
煜王回府后,却见常林一脸焦急慌张,在门口徘徊不止。
并且常林望向他时,眼神中多有闪躲,他心中咯噔一声,忽有不好的预感,紧紧盯着常林。
“王爷,王妃她”常林一时难以启齿,心中挣扎许久,狠一咬牙,“她跑了。”
煜王听罢,不自觉握紧了剑鞘,尾音扬起,“你说什么?”
常林“扑通”一声立刻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当日他一醒来,王妃和荆慕羽便不见了,之后他们找遍了延京城,更是发动暗卫去城外,但是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属实是因为他大意,才中了他们的计。
只见煜王狠狠闭了闭眸,几乎咬碎了牙,“什么时候走的?”
“已有三日。”常林垂着头,声音发颤,“已经遣人去寻,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寻到。”
煜王紧紧握了握拳,他此去追击废太子的踪迹,结果费了几日,一个人影都没有寻到,而现在一回府荆落笙竟然也走了,这般弃他而去,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良久,他才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愤怒,快步朝偏院走去,推开门扉,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荆落笙的离去把他彻底扎了个鲜血淋漓,现下废太子的踪迹还没找到,皇城随时都有危险,他一时脱不开身,他不禁自嘲道:“荆落笙,你可真会挑时候。”
他在屋中徘徊了许久,留恋这一隅余香,直至晌午,他才失神一般地离开。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书房,想着还有一些卷宗没有整理,可他心中却烦躁不堪,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一个挥手,打翻了桌案上的卷宗。
然底下一宣纸边缘却显露出点点红痕,显眼醒目,他拿起其上压着的纸张,然后‘和离书’这三个大字赫然呈现在他眼前,他控制不住地心慌,纸张上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直刺入鼻,这三个血字彻底刺痛了他的眼。
他双目紧锁,捏紧了这封血字纸笺,面色痛苦,喃喃道:“荆落笙,你就这么不愿意。”
指尖微微用力,把整个纸张揉在掌间,顷刻间被捻成了碎片。
悲痛漫上心尖,他忽感一阵无力。
这时门外陡然传来一道喊声,仿若巨石投入波澜不惊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常林在门外,声音夹杂着些慌乱,“王爷,荆慕羽回来了。”
煜王听罢,登时起身,眸中瞬间聚起光彩,挎着大步迅速打开门。
只见常林拎着一个满身泥泞的荆慕羽,他身上血痕遍布,脏乱不堪,煜王的心霎时掉到了地底,盯着少年道:“她呢?”
荆慕羽跑了一夜,现下气息还不稳,整个脑子懵懵的,嗓音沙哑颤抖,“我把阿姊弄丢了。”
“你什么意思?”煜王听罢,立刻上前揪起少年的领口,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阿姊被铩羽阁的人抓走了。”少年眼底血丝弥漫,难掩疲惫,声声泣泪。
“究竟发生了什么?”煜王几乎目眦欲裂。
少年扶着门壁,才堪堪站稳,他顺了顺气息,把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煜王道来。
北漆山惊雨楼。
荆落笙幽幽转醒,入目一片烛光,她长睫扇动了几番,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她朝前望去,左右晃动了头,发现这里装饰简单,只有一榻一桌一椅,但却空间颇大,四周空旷,即使有烛火还是有一些昏暗,而此刻她正被绑在太师椅上,她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这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道清凉的嗓音,“身上的伤已经给你包扎好了。”
荆落笙陡然回头,只见苏子炎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她望着他,此刻才真正打量起他,只见他眉毛微挑,脸庞精致,下颌线清晰,皮肤白皙,透着点病态的白,唇角含笑时,竟给人一种柔美的感觉,但跟小羽的阴柔不一样,他身上还多了一丝阴郁,更有比之煜王不减的威压,直至他行至她面前,她才出声道:“殿下不杀了我吗?”
苏子炎听罢,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下巴,“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陡然的触碰令她十分反感,她别过头,避开他的手。
下一刻却听见苏子炎轻笑了一声,“还记得你曾经被侵犯的事情吗?”
荆落笙瞳孔骤缩,过去的记忆忽地撞入脑海,她十岁来到铩羽阁,当时就被几名杀手盯上,他们虎视眈眈的双眼令她惊悸,直到有一次她被他们给绑了打昏了,本以为那次她就会失身于此,可是她醒来后,衣衫仍是完整的。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逃过一劫,她终是窃喜的,此后对他们愈发警惕。
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他们的毒爪,她又一次被他们抓住,她不停地挣扎,他们只好对她用了迷药,在晕过去之前,她只看到门口一抹暗色的衣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后醒来时,只知道她又一次被救了。
并且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来侵犯她。
回想到此处,她猛地抬眸,“是你?”
“当然是我。”苏子炎眼尾上挑,唇角含笑,定定瞧着她道。
“为什么?”荆落笙不禁发问,之前她与苏子炎根本没有真正见过面,那他到底又为何救她?
心中一团疑虑,她又忽地想起昨日他所说的,让她听不懂的话,“你昨日说的虚假的梦又是什么?”
冰凉的指节又触到她的面颊,荆落笙厌恶地别过头去,“别碰我。”
话音刚落,苏子炎顿时眯了眯眼,眸中一抹愠色划过,眼中透出些许癫狂,硬生生掰过她的下巴,冷笑道:
“阁主的消灵丹还当真是好用,竟瞒了你到现在。”
荆落笙眉头紧锁,眼中一片茫然。
下一刻只见苏子炎附耳过来,继续道:“你不是荆落笙,更不是什么荆南州牧的女儿。”
荆落笙登时瞪大了双眼,思绪一片混乱,脑中仿佛有无数头猛兽在叫嚣,她对上苏子炎的眼,怔怔问道:“我到底是谁?”
苏子炎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一笑,望着她的眼睛定定道:“庭州闻府大小姐闻卿苒。”
荆落笙登时脑中“轰”地一响。
闻卿苒?
她是闻卿苒?
她就是煜王的白月光?
她一时不敢相信,不停摇着头,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作为荆落笙的记忆。
可如果她就是闻卿苒,那么煜王最近的反常就都能解释了,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煜王会带她看闻卿苒的画像,还问了奇奇怪怪的话,可煜王又是怎么认出的她?
而她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子炎的声音继续缠绕在她耳边,“七年前延京宫变,我被御林军追杀,逃至庭州,幸得你父亲救了我。”
“我爹?”苏子炎顿了一下,荆落笙听罢猛然一僵,她的父亲?
她几乎脱口而出,“他现在怎么样了?”
只见苏子炎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哀恸,偏头望向她,“你爹被朝廷的人杀了。”
荆落笙登时脑中一炸。
“是苏子墨下的令。”苏子炎抬手搭上她的肩膀,与她平视,嗓音轻缓至极,继续道:“是他杀了你的父亲。”
一句句诛心剜骨之言落在心尖,仿若一把把利箭穿心,刺得人鲜血淋漓。
荆落笙整个人彻底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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