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宿竹青站在原地, 看着自家师尊,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其实最开始他选择拖慢传信的时间,便是怕凌元子生气, 指望着师尊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结果得知师尊竟是直接前来抓人, 就指望着自己可以过来给师尊浇浇火气, 起码不要和云清宗闹起矛盾。
却没想到, 凌元子既没有发怒, 也没有找他, 甚至现在想要完全没有任何惩罚的把他送回宗门去。
按理说宿竹青害怕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甚至比预想中的结果还要好些,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说好的师尊最疼我呢?
宿竹青面露迷茫。
而一旁的昆文也有些懵,毕竟他是亲眼见到凌元子气得拍桌子,甚至把刚做好的法器给摔炸了,结果现在这发展属实让人捉摸不透。
就在此时,门外有两个身影在探头探脑。
昆文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便看到在殿门处站着的是仙鹤, 以及趴在仙鹤背上的当康。
两只瑞兽齐齐地往殿内探头查看,当康因为腿太短, 身子又太滚圆,一时不察就要掉下去, 还是仙鹤展翅将它护住。
当康便咧开小嘴笑起来, 哼唧了一声表示感谢。
昆文则是有些疑惑:“这是要做甚?”
宿竹青还沉浸在“师尊是不是不疼我了”的茫然中, 闻言便瞧了一眼, 声音隐约带了些漫不经心:“那是云清宗中的灵兽,刚刚我在奏乐, 它们在唱歌, 许是我离开的匆忙, 它们就过来寻了。”
昆文惊讶:“当康就罢了,怎么此处竟有仙鹤?我只记得千仞山庄附近有这等仙兽啊。”
宿竹青也不知,便看向了晏晏。
而晏晏也没隐瞒,笑着回道:“那位就是千仞山庄的仙鹤,在我们这里……做客。”
宿竹青并没察觉出异样,但是昆文却震惊道:“释久说的那个连续将自家两只仙鹤拐……是留住的,就是这里?”
晏晏眨眨眼,好奇道:“咦,你认识千仞山庄的释久?”
昆文先是点头:“认识,千仞山庄与飞虹门关系不错,我和释久也经常来往……”然后便顿住了声音,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释久未曾说起详情,但是每每提到在他眼前跑掉的仙鹤时,那人总是一脸惋惜悔恨,在昆文问起他为什么不去追的时候,释久便只是叹气,反复念叨着:
“我知道,我要是去了,只怕连自己都留不住。”
当时昆文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听,也没有仔细打听。
可是现在,瞧着已经撇下他们去和云清宗笛子说话的凌元子,昆文突然打了个哆嗦。
完了,难道故事要重演了吗?
人家千仞山庄就是丢仙鹤,可他们这是要丢师尊啊!
早知道就多问释久两句了,那样的话,就算是抱着师尊的大腿硬拖也不会让师尊来的!
凌元子却不知昆文的心路历程,此刻他的所有关注点都在柳二身上。
或者说,是在他那一身画皮之上。
凌元子仔细查看着他的皮肤,对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技术啧啧称奇。
随后他便看向了画皮鬼,笑问:“这些都是你画出来的吗?”
画皮鬼点头,然后偷看了一眼凌元子,随后悄悄伸手拽住身边七川的衣袖。
七川知道她的担忧。
凌元子修为不低,一眼就看出她是鬼怪。
虽然现在看上去和颜悦色,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存着别的心思。
万一真的来个猝不及防的攻势,画皮鬼连一招都接不下来的。
于是七川便侧了侧身,让画皮鬼能躲到自己身后。
可还没等她动作,凌元子就像是料到他们心中所想一般,开口道:“不用怕我,我看中的是你的巧思以及画技,至于真身是什么,我不在乎。”
画皮鬼微微一愣,然后就抬头看他:“你真的不介意我是鬼吗?”
凌元子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习惯生气,鲜少微笑,所以这会儿肌肉都有些僵硬,笑容也算不上好看,但他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放心吧,不介意,你并未作恶,周身不染魔气,比起很多修士都干净。”
此话一出,画皮鬼便脸红了,刚刚更换好的芙蓉面貌越发动人。
只可惜,在场的不是心有所属,就是极致事业心,一时间竟是没人看她。
凌元子见安抚好了画皮鬼,便重新看向柳二,颇为好奇地说道:“他的脸面全是你画出来的?”
画皮鬼轻轻回道:“嗯。”
“用的是何种法术?”
“乃是鬼术,尊者若是想看,我可以赠与你一幅画作。”
凌元子立刻点头,然后又顿住了动作,思索片刻道:“因果承负,我总不好白拿你的东西,这样吧,我用此物与你交换。”
说完,他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支笔。
看起来不过是寻常毛笔,但是稍微靠近便能感觉到上面蓬勃而出的灵力波动,显然是件上好的法器。
见到凌元子要把古琴交给画皮鬼,晏晏就转头看向了宿竹青,小声道:“你不是说你师尊鲜少送人东西吗?”
宿竹青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声音都有些虚无缥缈:“我还曾以为师尊是来找我的呢……”
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还有着无边的委屈,弄得晏晏都不好意思再问。
画皮鬼则是同样感觉到了笔上的灵力,偏她是鬼身,被刺的身上发疼,赶忙躲开道:“我不敢收,尊者快快收回去。”
话音刚落,凌元子就已经手捏法决,硬生生从画皮鬼身上抽出了一丝鬼气。
这让画皮鬼悚然一惊。
刚刚还想着要躲开对方,如今看来,这人的修为远比自己想的还要高,随手就能把她的鬼气抽出,若是想要她的命怕也是轻而易举,根本躲避不开。
凌元子却没有伤她,而是将鬼气直接融入了笔中。
随后,原本攻击势头极强的灵笔陡然安静下来,竟是自己飞到了画皮鬼手中,讨好地蹭了蹭她掌心。
画皮鬼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七川则是轻声道:“这是法器认主,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画皮鬼:……见过强买强卖,还是第一次看到强送的。
系统十分惊讶:【这幅画居然这么值钱,竟可以换到一个上品法器?】
风鸾面色不动,只在心里道:“凌元子得到的并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一个新的思路。”
【什么意思呀?】
“仙魔鬼妖,无论是谁都有各自的法术,但鲜少有人知道法术的形态是可以模仿的,区别只是驱动的力量各不相同。画皮鬼将图画给他,就是将画皮技巧赠了他,或许凌元子无法完全模仿,但起码能学到一些皮毛,这就已经对他大有助力。”
这一刻,系统也恍然明白为何刚刚风鸾带画皮鬼来的时候说这是她的机缘。
想必是认准了凌元子的脾性,这才能判断出此刻的事情发展。
而风鸾以前从未见过凌元子,仅仅靠着在山门处围观的那几眼就能拿捏得如此精准。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能在风鸾眼皮子底下披马甲,纯粹是因为这人对剑灵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然,换个身份,只怕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而此时,昆文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虽然入门晚,但却时常跟在凌元子身边,最是知道这人的心思。
那边是一切无所谓,研究法器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只要入迷必然上头,为此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但那些都是小事,修真界强者为尊,自家师尊自然不惧宵小。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千仞山庄失去的只是两只仙鹤,自家可能要失去一个大能啊!
于是,昆文便上前道:“师尊,再过不久便是九曜阁开启的日子,掌门叮嘱过,您是一定要到场的。”
凌元子没说话,但是表情带着不以为然。
昆文也不气馁,使出了杀手锏:“况且,九曜阁里面的法器您就不想要了吗?”
果然,听他说起天阴灯,凌元子果然犹豫了。
此时风鸾站起身来,走到了凌元子面前,缓声道:“我宗也想去九曜阁闯一闯,不知是否可以同去?”
凌元子惊讶:“那里密布阵法,我看你宗不是剑修就是器修,去那里做甚?”
风鸾也不隐瞒,坦然道:“为了取回我宗法器天阴灯。”
而凌元子并没有质疑真假,沉默片刻,然后眼中带了些惊叹:“传说中的那位身负金羽的道长,就是你们宗门的人吗?”
风鸾觉得他说的是金羽十六旗,便点了点头。
七川则是好奇问道:“怎么是传说中的呢?”
凌元子面露感慨:“因为九曜阁屹立上千年,他是唯一一位进门就迷路的修士,甚至左右不分,偏偏还能顺利出来,自然令人印象深刻。”
七川:……
风鸾:……
系统也陷入沉默,只觉得路痴到能成为传说人物也是没谁了。
而风鸾很理智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所以这趟我总要去瞧瞧才好,无论能不能顺利拿到天阴灯,一切尽力而为便是。”
凌元子却没有立刻答应。
他虽然喜欢云清宗中的奇思妙想,但毕竟是飞虹门的长老,一切当然要以宗门为重。
九曜阁邀请的门派不少,但是只有有限的几个门派可以直接入内。
阵法迷宫,讲究的便是先到先得,迟上一些就多一层困难。
于是这会儿凌元子思索过后,便只是道:“九曜阁分为九层,层层危险,我可以与你们一同前去,但到那里之后,能进展到何处都看各人机缘。”
他未曾完全答应,不过这对于风鸾来说已经足够。
她道了声谢,然后便留了七川和画皮鬼继续和凌元子进行技术交流,自己则是离开大殿去进行临行前的准备。
而当天晚上,凌元子就将自己要与人同去的事情告知宗门,飞虹门也把这件事通知了其他几个熟识法器法阵的门派。
其中就包括了上虚宗。
在飞虹门看来,自家长老只是与人同行,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却不知凌元子得罪的人太多,特别是那些同样研究阵法的宗门更是与他多有龃龉。
这次九曜阁开,乃是修真界的大事,这几个门派早早作了安排部署才能得了个好位置,结果现在此时听闻凌元子要带着不知名的人前来,他们立刻生出不满。
于是几个门派的修士绕开了飞虹门,私下里传音相商。
“凌元子那老疯子越来越不靠谱了,平常飞扬跋扈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带外人来?”
“谁人不知九曜阁开后,每次能入内的人数都是固定的,他带了人,岂不是要挤占我们的名额。”
“其实飞虹门说他们只是同行吧。”
“谁又能断定是同行到阁外,还是直接同行进九曜阁呢?”
此话一出,那些有心要给凌元子说话的长老就回过味来,显然是凌元子得罪同行太多,人家哪怕无事也要找他的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由头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道:“无论如何,凌元子在,对飞虹门就是助力,如果他来不成,或者拖慢脚步,那么与我们争抢阁内宝物的人自然减少。”
一直没有开口的上虚宗修士突然“嗯”了一声。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要给凌元子说话的也闭上了嘴巴。
谁人不知九曜阁中所有法器都是无主之物,能拿到什么品阶的全都各凭本事。
少了凌元子就等于卸掉了飞虹门的一个臂膀,他们自然乐意。
至于上虚宗这般默认,到底是因为看不惯凌元子,还是和云清宗有矛盾,自然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别管平常门派关系如何,在法器面前,还是少谈感情的好。
于是,在一些人的有心挑拨以及一些人的消极默认中,几个门派各自派出弟子在凌元子前来的路上做了埋伏。
而云清宗众人并不知道此事。
经过了两日准备,风鸾准备启程。
而在同行人选上,她很是作了一番斟酌。
陆离即将突破,留在宗内显然更为稳妥。
晏晏是妖修,且修为不足以靠自身完全掩饰妖气,怕是过不了九曜阁的禁制,自然也要留下。
于是她便决定带上七川和秋忱,当然也不会漏掉原本就十分擅长阵法的洛卿泽。
而冷玉是自己主动请缨要跟去的。
他的理由很充分:“我在冰中封印百年,现在正好是个重新认识修真界的机会,而且千仞山庄必然会派人去,我也有点想儿子了。”
风鸾当然不会阻拦人家父子团圆,便点头答应了。
在离开那天,几人都已经上了凌元子的飞马车,风鸾却依然在细细叮嘱着:“为师离开这段时间,而等务必守好山门。”
晏晏乖巧应声。
陆离则是道:“师尊放心,我这些日子必然会天天去看哞哞。”
而正把自己和蛋裹在一起前来送行的哞哞也表示:“主人放心,我听话的。”
这让风鸾有些意外:“你俩何时变得这样要好?”
并不怪她惊讶,只因她很清楚自家灵宠的脾性,在自己面前或许乖巧可爱,但本质上还是个凶兽,素来倨傲,根本不会和其他人过多亲近。
如今能对着陆离和颜悦色本就是稀罕事。
而哞哞也不瞒着,老实道:“我虽然对过去的事情记忆不多,但是我在西涂国受过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是那个罗罗兽和伥鬼磋磨我,而陆离也被他们欺负了,这么看起来我俩还是很有话说的。”
风鸾并不太理解里买的逻辑。
系统小声:【这大概就是受害者联盟之间的惺惺相惜。】
风鸾:……
自家剑灵的词儿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不过他们能搞好关系,风鸾自然乐见其成,于是便对弟子们道:“好好修炼。”转头看着哞哞,“好好孵蛋。”
哞哞裹着蛋晃了晃,乐颠颠道:“好。”
这让晏晏偏头看他:“之前你还对孵蛋很抗拒,现在怎么就接受了?”
哞哞振振有词:“这是我的权利,男孩子可以穿裙子,我怎么不能孵蛋?”
维护小师弟的陆离跟着点头:“正是如此。”
……???
这一刻,晏晏突然搞不懂这个修真界了。
而风鸾又在山门处增加了几道禁制后才上了马车。
四匹飞马齐齐嘶鸣,脚踏祥云,径直飞上了天际。
云清宗和九曜阁之间的距离不短,元婴修士可以瞬息而至,但是七川等人显然不行,于是还是选择了飞马车架。
虽然要花费一天一夜的时光,但也比御剑来的舒适,瞧着也有牌面。
从外面看,这马车并不算大。
但是进入车舆内后便能发现里面用法阵拓展出了三倍的空间,一切陈设都与寻常厢房无异。
而凌元子也是个懂得享受的修士,一应器物应有尽有。
很快,风鸾就和他对坐品茗,看上去怡然自得。
昆文原本还在旁边陪着坐,但他到底年纪小些,很快就坐不住了,开始左看右看。
之间另一张桌子前,冷玉和洛卿泽在用暖玉棋子对弈,表情分外严肃。
昆文就凑过去看,本以为自己看不懂,结果就发觉,这俩人下棋的方式与寻常围棋不大一样。
就在此时,洛卿泽落下一颗白子,温声道:“我赢了。”
冷玉气哼哼得不说话,昆文有些不解:“才下了这么几颗,如何赢了?”
洛卿泽笑道:“五子连上,自然赢了。”
昆文:……
所以,这两位大能一脸严肃,用这上好的暖玉棋子,下五子棋???
总觉得画风哪里不对劲。
正惊讶着,昆玉就转头看向了同样对坐的七川和秋忱。
这俩人也在下棋,只不过他们用的不是旗子,而是灵力。
或者说,是灵力化为的棋子。
光洁棋盘上原本空无一物,可是七川与秋忱同时凝神定气,将灵力化形,当做旗子一颗颗放上去。
哪怕同样是五子棋,但是能够做到这般,需要的不仅仅是灵力充沛,还要有着非凡的专注度和意志力。
要知道,单单是灵力化形就已经足够消耗人,还要在化形的同时让灵力安稳,确保之前的“棋子”不会消散,这几乎相当于自我折磨。
昆文着实震惊:“明明还有富裕棋子,你们何至于这般?”
恰巧此时,胜负已分。
得胜的七川松了口气,袖子一扫,棋盘上的灵力便消散了,他一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道:“这是为了修炼。”
秋忱也连连点头:“对,我们每天都要做的,只不过之前在云彩上,现在换在棋盘上罢了。”
昆文虽然不知道云彩上是什么意思,但光是刚刚看到的一切就足以让人难以置信。
于是他不自觉地念叨了句:“这也太可怕了……”
秋忱眨眨眼,疑惑道:“那里可怕?大师兄明明说这是修真界每个修士都要做的事情呀。”
说完,他就看向七川寻求肯定。
这让七川颇为纠结,因为他知道,陆离并未骗人,秋忱也很坦诚,但是这样的修炼标准从一开始就是风鸾告诉他们的。
而自家师叔祖原本就是狠人,所说的标准也都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定的。
或许适应千年前的修真界,但是和现在的真的不一样!
可七川总不好说师叔祖和师叔们做得不对,便只好点头:“对,就是要如此。”
昆文瞬间瞳孔地震,一直没说话的宿竹青也一脸震惊。
但还没等他们说话,便听凌元子的声音传来:“不知贵宗上下是否都是这般要求?”
风鸾很自然地点头:“当然。”
此话一出,宿竹青和昆文就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凌元子就撂下茶杯,扭头看向他们厉声道:“既如此,你们还在等什么?速速去找个期盼跟着修炼,我飞虹门的弟子如何能落于人后!”
……
一句话都没说就得了无妄之灾的宿竹青欲哭无泪。
而昆文跌坐在地只想给刚刚的自己一拳。
让自己多嘴!
不过就在这时,洛卿泽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手执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冷玉不解抬头:“怎么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又偷子了!”
风鸾杯子一晃,系统表示洛教主真的是一如往昔。
但洛卿泽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棋子丢回了棋篓,随后便站起身来,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玄空宝镜。
这一次,轮到凌元子跌坐了。
他原本并没有太过关注洛卿泽,只以为这位是云清宗的长老,而洛教主除了下棋,其他时候都不太讲话,故而凌元子甚至都没有询问过对方的名姓。
直到现在,玄空宝镜一出,凌元子脱口而出:“你,你便是洛卿泽上尊?!”
风鸾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眼中露出探究。
洛卿泽也颇为好奇:“我确实是叫洛卿泽,不过你为何这般喊我?”
凌元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才道:“竟真的是您,之前便听说洛浮秘境幻境已破,阵法修复,洛浮教隐隐有出世的迹象,当时便有猜测是不是上尊显世,如今看来,竟真是如此。”
而宿竹青显然也听说过洛卿泽的名字,此刻已经瞪圆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飘:“传闻洛教主善用法阵,被我等修习机关法器的奉为上尊,千年前曾手持玄空宝镜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万千魔修,但自那之后就没了踪影,着实没想到,今日竟是见到活的了……”
他大概是激动太过,故而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此时并没有人深究这点,凌元子只目光炯炯地看着洛卿泽,表情不只是哭还是笑。
洛卿泽却对这些并没有太大反应。
终究他记忆尽封,哪怕知道那确实是自己,但就像是隔了一层似的,没有半点真实感,即使凌云子唤他上尊,他也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并没有激动或者是自得之色,只管伸出手,用灵力将凌元子扶起,而后道:“莫要如此,如今我修为与你不相上下,你倒也不用拜我。”
云清宗众人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他封了心魔,可是凌元子却眼眶湿润,平常那样严肃的人此时竟然有些哽咽:“上尊为了修真界真的付出太多了。”
洛卿泽:???
虽然不知道这人脑补出了何等爱恨情仇,此刻的洛卿泽也没想要询问,只管接着道:“我之所以取出玄空宝镜,乃是因为察觉到前方有结界阻拦。”
此话一出,原本激动的凌元子瞬间清醒。
他快步走到窗边,取出罗盘探查,眉头越皱越紧,低声呢喃:“不应该的,为了准备九曜阁开,这附近都已经被检查多次,如何会突然出现结界拦路?”
风鸾则是问道:“是修士还是法器?”
凌元子回道:“大抵是法器。”他的指尖在玄空宝镜上划过,“第一个在正南位置。”
既然说是第一个,就意味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显然不是一人所为。
可风鸾却不管这些,只是点头,然后便执剑飞身离了马车。
而宿竹青猜出是有人针对他们做了安排,不由得担忧道:“如此怕不是要耽搁好些时候?”
结果话音刚落,便看到玄空宝镜上有一道白光闪过。
下一秒,就听前方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声音。
“砰!”
飞马都被吓了一跳,嘶鸣一声,纯靠着敬业精神才没有乱跑。
而就在车内众人奇怪时,风鸾挑开帘子返回,随手将一个碎掉的法器丢在地上,淡淡道:“已经毁了,继续走吧。”
众人:……???
昆文忙上前查看那法器,皱眉道:“不算上品,但却有些威力,要是我没认错,这个乃是……”
宿竹青直接打断:“不急着下定论,只怕想给师尊下绊子的人不少,这绝对不是唯一的,都找出来才好。”
秋忱却没有去看那法器,而是凑到了风鸾身边好奇问道:“师尊怎么把这个东西打掉的啊?”
风鸾收起飞剑,淡淡道:“玄空宝镜可破阵,左右它旁边没看到有主人在,只是个物件,我需要做的就只是将它毁掉。”
“可这个是法器啊,随便一剑就毁了吗?”
“一剑不成,再来一剑也就是了。”
秋忱:……
所以,遇到难事,直接上就能解决。
如果解决不掉,那一定是用的力气不够大!
而关于这些,在九曜阁外等待的宗门长老显然是不清楚的。
他们并未亲自前往,以免留下把柄,但也派出了心腹弟子,不求能伤到凌元子,只要能拖慢一时半刻就是了。
并且叮嘱他们,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要及时反馈。
而长老们确实收到了反馈。
只是反馈的内容有点匪夷所思。
“修罗人物骤然现身毁我法宝!”
“恶毒女修将徒儿法器劈碎!”
“红衣修士已突破结界。”
“尊者正在通过最后一道防守。”
“伟大的上尊以及尊敬的仙子正带领着他们的信徒抵达九曜阁!”
众长老:……
一天一夜的时间,连着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而把这些按着时间顺序排列一下,他们只看出两件事。
自家法器损毁不少,以及,弟子们是不是被洗|脑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都面露错愕。
大概是过于震惊,让他们都忽略掉其中提到了“上尊”二字。
如果只是凌元子带着人破了结界前来,哪怕坏掉法器也无所谓,他们只当是自然倒霉便是了。
但现在不一样,自家弟子被人家毁掉了珍贵法宝却还要一通吹捧,而且按着时间顺序,越靠近越能吹,这件事不合常理!
而上虚宗本次派来的修士名为巫仪阳,乃是重宗主颇为看重的弟子。
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探究九曜阁,二则是为了能够接触各大宗门,晚会之前在天蕊宴上丢掉的名声。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巫仪阳也确实和这些善于阵法的宗门加强联系,可是一切都被云清宗打破了。
是的,他并不在乎凌云子如何,他在意的自始至终都是云清宗。
只因为他曾是云清宗弟子,是七川的师兄,但因为云清宗凋敝,师尊也不知所踪,他这才离开宗门,转投上虚宗。
时至今日,巫仪阳依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在上虚宗确实得到重用。
但是转投他人门第之后总归心里不太平,哪怕说服自己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但也会下意识地回避和云清宗的一切,甚至希望云清宗就这样彻底消失了才好,这样便再无人提起自己叛出师门的事情。
可万没想到,云清宗居然有起复的一天。
甚至还有传言说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修居然入了元婴境界!
这让巫仪阳本就心虚,如今哪里能踏实?
即使云清宗什么都没做,他都觉得对方要来找自己清算。
所以在听闻凌元子带了云清宗人来的时候,他便觉得寝食难安,听闻这些宗门的人要给凌元子下绊子,他想也没想就代表上虚宗表示了赞成。
即使现在所有阻拦都失去效用,那些人已经即将抵达,巫仪阳依然没有放弃。
至少不能让云清宗那么舒坦才好。
于是,他便抬起头,面露担忧道:“莫非是那些弟子受到了他人胁迫?”
而巫仪阳生了个坦荡面目,瞧着颇有侠气,加上他身为上虚宗弟子,明面上与这些门派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占着个“旁观者清”。
于是,此话一出,众人就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瞬间群情激奋!
他们完全忘了是自己主动上去撩拨,也不记得自己之前的阴暗心思,此时只觉得是自家弟子受了欺负,立刻就有人拍桌而起:“若真如此,他飞虹门别想要善了,决不能让凌元子走近九曜阁的门!”
这句话得到了众人响应。
就在此时,有人通报,见一飞马车架即将抵达。
而在修真界中,飞马并不多见,至于能奢侈到用飞马拉车的更是寥寥。
凌元子恰巧是其中之一。
众人纷纷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巫仪阳嘴角微勾,也跟着上前。
此时修士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密林之中,居住休息的地方都是临时搭建或者是用法宝幻化出来的房屋。
因为还没到时候,所以九曜阁并未显世。
凌元子便让飞马寻找修士多的地方落下,准备步行去找飞虹门的人。
结果车架刚一停下,就看到有一群修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凌元子挑帘看了一眼,见怪不怪:“从那些法器上就能猜到了,现在看来,果然是他们。”
风鸾正在擦拭自家飞剑,随口道:“有仇?”
凌元子轻哼一声:“谁知道呢,莫名其妙。”
不过就在他往外看的时候,七川也看了出去。
因为他以前并不太涉足阵法机关这方面,故而对于相关门派也不甚熟悉,加上他出自“名不见经传”的云清宗,所以也不会有门派邀请他相聚。
所以放眼望去,都是生人。
只除了一个。
七川盯着巫仪阳的脸,眼睛瞪圆,着实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已经许久未见的师兄。
风鸾并没有注意到他面色有意,此时她已经把飞剑重新背到身后,传音给云清宗中人道:“有关洛教主和我们的关系尽量不要显露人前。”
几人点头,系统好奇:【为什么不说呀?为了闷声发大财吗?】
风鸾平静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洛教主在云清宗,只怕访客会络绎不绝。”
【咦,你不喜欢有客人拜访吗?】
“之前来拜访我们的客人,都说要留下,我们宗门灵脉还没续上,着实养不起这么多人。”
系统:……莫名觉得自家宿主已经开始接受云清宗的新设定了呢。
而此时巫仪阳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但他却没有看回去。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和云清宗划清界限,最好一点关联都不要有。
于是巫仪阳并未贸然出声,而是站在一旁,保持着潇洒模样,脸上的担忧半点不似作伪。
然后就有修士对着马车大喊:“凌老头儿,别缩在里面不出声!是不是你扣了我家徒弟!”
凌元子挑帘出来,站在马车旁,脸上格外不耐烦:“谁扣你徒弟了?”
那人咬牙切齿:“若不是你,他如何能毁了法器,还传回来那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
凌元子冷哼:“法器确实毁了,人也确实没事,等他们回来你自己问便是。”
来人噎了一下,似乎被对方理直气壮的态度搞蒙了。
加上原本就是他们理亏,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可不是巫仪阳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抬了抬头,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人群中语带担忧道:“几位尊者只是让弟子切磋一二,增进修为,或许期间有所疏漏,如何能直接毁掉他们的法器呢?”
这话说得不算高明,却足以给想退缩的修士们底气。
于是他们还想和凌元子辩白,但凌元子实在懒得搭理他们,冷淡道:“要法器可以啊,就看你们要不要得起。”
然后没等他们反应,凌元子就让到一旁,亲手打开了车舆上的精致木门,挑起了锦缎做成的帘子。
随后,洛卿泽从里面走出,稳稳地站在地上。
众人一愣,能感觉到洛卿泽修为不低,但都不认识这是何人。
而洛卿泽看都没看他们,只管拿出了玄空宝镜。
只见白光一闪,很快,地上就铺了一片碎掉的各色法器。
有些只是裂开,有些直接稀碎。
无论如何,都只是一地残骸,完全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显然是废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吓愣了。
巫仪阳并没发现,这些门派的人是在盯着玄空宝镜发呆,他只以为他们在心疼地上的法器。
想来也对,这些法器无论品级高低,总归都价值不菲,骤然被毁掉了一片当然会心疼。
于是巫仪阳故作惋惜道:“虽说彼此有误会,可如此这般下手还是太重了些。”
不过这句话没有像是刚刚那样得到响应,这让他有些意外。
莫非是被气得太过,脑袋发懵了?
但下一秒,众人就有了反应。
他们齐齐撩袍下拜,行了大礼,一个比一个虔诚。
一时间,众人跪倒一片,只有上虚宗的人还站着不动。
巫仪阳为了更好的效果一直站在众人之中,此刻只有他一人站着,着实扎眼得很。
而他也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根本做不出反应,只是错愕地看着一切。
说好的算账呢?
你们打起来之前都这么客气吗?
然后,就听众人开口,他们的声音格外整齐恭敬:“参见卿泽上尊!”
巫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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