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的交谈

杨烨不自觉颤抖，他不能容忍在单晓面前自己如此无用，却又因为单晓的理解而掩不住感动，他不是不想一吐为快自己的处境，只是出于男人的尊严，执拗地把一切划定为自己的责任。

        他想将单晓昭告天下，他想揽着这个姑娘获得家人的同意，可是这一切，没那么简单，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要妥协到什么程度，才能更靠近单晓。

        晚上6点58分，杨家的门开了，走进来的翩翩公子，正是杨烨。

        “7点开餐，你这真是回来吃饭的啊。”杨止尘从沙发上站起来，甚至没看杨烨一眼。

        杨烨站在杨止尘身后不远的地方，没有说话。

        整顿饭的时间里，只有杨烨的弟弟杨歧阅时不时谈几句学校的事儿，其他人一概没说什么，大概也是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吃完饭后，杨歧阅识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而杨烨跟随着杨止尘进了书房。

        “性子闹过了，就回固城去,那边的工作还在等着你。”杨止尘坐在办公椅上，点了根烟，声音里没什么波澜。

        “您不是说自己出国了吗？”杨烨问。

        “你早晚要接手的，多学习没什么不好。”杨止尘无视杨烨的问题，他只说自己想说的。

        “你知道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杨烨垂眸站在书房中，神色黯然。

        杨止尘夹着烟的手顿了顿，他知道杨烨生性倔强，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从小到大，忤逆他是未曾有过的，即便这次，知道杨烨不会轻易顺了自己的意，但拒绝的如此直接，还是让杨止尘吃了一惊。

        “哦？”杨止尘抬眸看向杨烨，神色锋利，“就为了个姑娘吗？”

        “我要留在西仑，一步都不会离开，”杨烨对上杨止尘如刀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却，“我要和单晓在一起。”

        “呵！”杨止尘耸肩轻轻冷笑了声，却在杨烨心里荡起层层回音，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杨止尘将未抽尽的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脸色写满了嘲讽。“为爱放弃的行为叫做年少无知！”

        随后拿过遥控器，将投影仪打开，一个事先做好的视频开始播放。

        杨止尘将筑莱拥有的产业、资产，涉及的领域、行业通通做进了视频里，这一切对于两个月之前，未迈进固城的杨烨来说，确实震惊，可到了今天，这些已是杨烨了然的信息了。

        视频不长，15分钟就结束了播放，杨止尘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胸有成竹等待着面前的人向自己低头认错。

        “所以呢？”杨烨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情绪，简单的三个字，将自己划出了杨止尘资本家的罪恶圈子。

        “这就是你让我去固城的原因，了解你的商业版图，无需挣扎便缴械投降，抱着你给的赐予，安然度过我的一生？”杨烨直视着杨止尘，平静地说。

        杨止尘显露出了踏进这个书房以来，第一抹烦躁。

        “别跟我这儿故作高尚，这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筹码。”杨止尘冷哼一声，“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但前提是，你得明白什么可以要，什么不可以要！”

        杨烨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苦笑划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离开她，秦松舒也好，其他人也罢，找一个名门大户，视频里所有的，未来都可以给你。”杨止尘强行掐灭内心愤怒的火苗，恢复了平和的态度，“至于你在外面怎么胡闹、怎么胡来，没人管你，你随心意便是。”

        “爸，你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吗？”杨烨神色深邃，漆黑的眼球似一汪深泉。

        “我不需要知道，”杨止尘不客气的说，“时间会让你明白，你想要的有多么可笑且幼稚。”

        杨烨低头垂眸，有点想笑，时至今日，这个和自己有着血亲的男人，还是如生意场上每场博弈般，和自己谈着条件，即便是面对终身大事，他也不会为自己的喜好考虑一丝一毫。

        “留给歧阅吧，”杨烨转

        身想离开这房间，这里的每一寸都让他想窒息。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杨止尘的话里透着威胁的色彩，生生叫停了杨烨的步伐，“我把固城的产业交给你，是在点醒你，你说舍就舍，说回便回，你有给过我这个父亲半分颜面吗？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那你呢？你有真的将自己当成过我父亲吗？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考虑过后果吗？”杨烨转回身，神色冰冷，不带一丝委婉发问。

        “那些所谓的私生子、打工仔、水性杨花谋财女的言论和你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吗？这些年你对外是如何介绍我的？你的那些亲信是怎么看待我的？难道这些都脱离得了你的授意吗？”杨烨怒火攻心，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对上杨止尘眼中的锋芒，没有一丝退却。

        “这些年，你是怎么介绍我妈的？别人又是怎么看待她的？”杨烨低吼着，眼中的猩红幻化成一把把利刃，直接刺向杨止尘，“脏水肆无忌惮泼向她的时候你在哪里？哦！对了，你在幕后满意的欣赏，看着这由你自导自演的辉煌大戏，享受着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获得的荣光，向别人展示着你是如何的大度与宽容！”

        “啪！”杨止尘一巴掌打在杨烨脸上，生生将杨烨打出了一米的距离。

        “你给我住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逆子！”杨止尘怒气横生，险些站不住，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杨烨却不住地颤抖，“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小城市接出来，是谁给了你今天的生活！”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好一会儿，杨止尘才坐回椅子上，长叹了口气。

        “在意别人的眼光，就靠实力去拼，讲这些不过是弱者逞强的方式罢了。”杨止尘语气恢复平和，但握拳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言不由心，“一个男人要是太在意儿女情长，是做不成大事的！”

        “我没你那么强，”杨烨微眯着眼，提肩垂眸，深深叹了口气，带着绝望拒绝着这番高谈阔论，“我做不到不在意！”

        “你是在讽刺我吗？”杨止尘下巴微抬，眯着眼看向杨烨，嗤笑一声，像看待小丑般，“那就去啊，去体会在艳阳下奔波，在风雨里前行是多么的荡气回肠，甩开你老子打下的基业，看你靠自己做不做得成英雄！离开这个家，你一分资产都别想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也通通别想带走！”

        “当年，你选择离开我妈，爷爷也是和你这么谈的吗？”杨烨再次抬起头来，眼角的猩红都染上了一层狂妄。“还是你，本就心甘情愿那么对她？还是你，在年轻的时候已经总结出了这一番高谈阔论？”

        杨止尘止不住地颤抖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率有多快，好似稍不留神，心脏就会自己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些年，杨止尘对自己母亲避而不谈，杨烨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他忘了她而已，他无法直视自己的行为，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也原谅不得自己。

        “你不要忘了，你能活到今天，是靠着谁！”杨止尘“砰”的一声拍向桌子。

        “不用提醒了，毕竟固城那些闲言碎语已经提醒了太多次了，”杨烨低头笑了笑，无情的嘲笑着自己做了多年的美梦。“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踏进这个家一步！”

        “哐”的一声，连杨歧阅在楼下都听得到，杨止尘再次砸向杨烨，只是这次，杨烨躲开了，碎了一地的水晶渣像极了杨烨此刻的心情，如果这东西落在脑子上，他大概凑够见阎王爷的入场券了。

        “混账！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回来，滚！”杨止尘指着杨烨，目露寒光地怒吼着。

        “这些年，我总想和你坐下聊聊，褪下别人面前的父慈子孝，和你像寻常父子般说说话，可你，并不愿意。”杨烨音声音低沉，带点微微哑，他叹了口气，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我以为你怕在我身上看见她的影子，可现在看来，你的冷酷，大概只有我多余这一种解释。”

        杨止尘抬

        眸望向杨烨，神色里有说不出的沉重，后者却没有选择与之对视。

        “我十岁被你接来这个家，初中开始住校，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最长的一次对话，”杨烨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感谢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也别和我动气。”

        “爸，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最想要什么吗？”杨烨昂头转了转眼球，努力逼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想要一个家，一个我也可以发疯跑、肆意笑，有人陪、容我闹的地方。”

        “你有其他的儿子、妻子，可是我在这世上，只剩你这一个亲人，只有你这一个爸。”

        杨烨说完这番话，踏过一地的水晶渣，缓缓向门口走去，在手抚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又折了回来。

        轻车熟路的走向一旁柜子，又倒了杯水，杨止尘看着放下速效救心丸和水的杨烨扬长而去，一个人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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