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夜幕披染星霜，凉初透。
雨后的世界，空气的味道都变得清亮明澈，光是均匀的呼吸着，都觉得躁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嘁——”手肘枕在车窗边，视线拉向远处的段理泱根本不信他这一套，裴逸的话至多信三分足以，方才傅长凛动怒的模样着实令人胆寒，身处现场的段理泱更有发言权，就这还妄想能入住扶月岛？
怎么可能。
裴逸也算命好，如果他不是傅长凛的师弟，脑袋都不知掉多少回了。
就在这时。
一道耀眼金光宛若流星从窗外袭来，刹那照亮趴在窗前观望的段理泱脸庞，下一秒迟来的风，才吹动他束在脑后的墨发，为之飞扬。
裴逸歪在一角，闭合的眼皮下，感受到过速光芒猛地一明，又转瞬暗去，至此才晃了晃交叠敲在对面座位上的双腿，恰然自得一笑，说道：“看吧，机会这不就来了？”
段理泱：？
岛上。
那道金光极有灵性的绕过竹林，越过窗格，飞落到端坐在书桌前，正在询问江桃今日学到那些内容的傅长凛身边。
他随手接过光闪，再一摊开，手心多出枚玉简。
神念一动，透入玉简之中，听完传音傅长凛眉头逐渐深皱，表情慎重而又凝重。
前线传来的信息只有八个大字。
情况有变，即刻起行！
今日课程江桃听得云里雾里，正苦于如何交代，察觉傅长凛神色有异，歪头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为师要出一趟远门。”
“什么时候？多远，多久？”
傅长凛很快沉下心，嗓音略降一调，缓缓言道：“今夜出发，目的地在紫曜宗所在之境，名为奎岭顶的地方，此次前往短则一月，长则半年。”
江桃听到远游，来了兴趣，蹦跳来到傅长凛跟前，“我也要跟师尊一起去！”
“现在还不行。”傅长凛摇头，他去奎岭顶可不是游历去的，而是为了清缴地渊邪祟，说实在的，让江桃一个人留在朽天谷他也不放心，带在身边不是不可，但无时间精力照料。
江桃踢了踢凳脚，嘟起嘴悄悄不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师尊您说过，外面世界天大地大，该有成千上万个朽天谷那么大，我也想跟师尊一起去外面看看。”
傅长凛稍想，语落清冽，“等你再长大一些，至少要等到不再赖床不起，不会跑几步就摔倒，不会因一点不顺心就哭闹。”
“……师尊，你这是在嫌弃我照顾不好自己，又爱哭吗？”
他低观膝前气鼓鼓的小女孩，不禁唇角偏牵，眸覆流光。
还好，她没那么傻。
傅长凛起身，走到屋外，仰头看了一眼悬停在上空的银雀飞车，无奈打了个响指，下一刻，江桃就看见，扶月岛周圈光禁如火灼的纸张迅速消退。
此时，裴逸对此番场景早有预计，他掸掸衣袍，极其愉悦的哼着小曲，说，“现在看到了吧，还不信？你师父我神机妙算，厉害的很！”
可恶，真被他装到了。
裴逸师徒俩下了飞车，来到竹室院前。
门口的江桃嘬手，诧异的问：“裴师叔你怎么又来了？”
裴逸此刻心情大好，上前几步一把抱起江桃举高高。
“哇，师叔快放我下来！”江桃像一枚刚采摘下的水灵桃子，被裴逸随意的在手中接抛。
“我就知道师兄心慈人善，不会放任我们可怜师徒俩不管，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忙的？师弟我一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裴逸玩够了，抱着她坐在坚实臂弯，美滋滋的摸起小脑袋，说道，“小丫头脑袋手感不错，你试过没师兄，比我养的那几只小妖兽好摸多了。”
江桃被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像路边绽放的一株蒲公英，仿佛只要轻轻一吹，絮子就会炸飞的到处都是。
江桃不喜欢被他摸脑袋，挣扎几下想要让他放开，可他的手臂竟像一把钳子根本不松。
裴逸近在咫尺，江桃轻嗅几番，就闻到一股混杂各种气息的味道，排在前列的该属参杂淡淡花香耳朵酒气，以及淡淡的血腥气息。
“师叔你受伤了？！”至此，江桃发现裴逸肩头凝结干掉的血，轻轻的抚摸上去，说道。
“哦？小伤没事。”裴逸下意识低头一看，并不在意。
今天真是又血光之灾，先是许承浣，后是裴逸。
江桃最怕疼了，之前摔倒额头，只流了一丢丢的血，都疼的哭泣不止。
看裴逸的状况，伤口肯定不浅该有多痛。
江桃担心，又问：“疼么？”
裴逸震惊，居然有人关心他疼不疼？
恶鬼和妖女生出的女儿，为什么会是这种善良小仙子！
裴逸的师父没教他两年，就仙陨西游去了。
他不像江遇雨有师父，不像傅长凛有父母。
他只有自己。
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次的伤，比这伤情严重，差点死掉的也不少，还不是咬咬牙全都熬过来了。
就算是神，是仙，磕破手指都会觉得痛吧。
更何况是人。
他当然痛，只是被迫习惯罢了。
“师侄真乖。”
“放我下来别摸了！”
裴逸逗她觉得有趣极了。
还是师兄有远见，女娃儿又软又香，要比没个好脸色的臭小子好玩多了。
他本不想放手，不过在看到碾揉指节的傅长凛之后，后脊一凉，老老实实的把她放下。
裴逸将他的弟子和阿猫阿狗放在一起作比较，傅长凛嘴上没说话，不过看他脸色，肯定是记仇了。
傅长凛问，“你早知道了？”
“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知道什么？”
裴逸从玄都村回来时，路过奎岭顶，见那边战况吃紧，还丢下两具傀儡抵御邪祟。
驻扎在奎岭顶的师叔提起过，需传令回宗门赶快多派些人手过来。
下一批前往奎岭顶的领队指挥，正是傅长凛，他自然也要提前前往。
见他装傻，傅长凛也不与他周扯下去，直言道：“若不是师祖近期闭关，也不容你钻了空子。”
裴逸只是嘿嘿的笑，“我知道师兄能信得过的人除了我没别人了！”
傅长凛性格清冷，虽说社交面广泛，但是多是止乎于礼，门派里真正能交心的一个没有。
本想把江桃交给师祖，可他老人家正巧近期闭关。
他今夜就要走来不及安排，眼下只剩一个裴逸。
裴逸背着双手在院子里乱逛，左摸右看的，俨然是一副新主人的姿态，“师兄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住在你这还能帮你管孩子，两个孩子关系又好，今后上下学同行，还能有个伴。”
傅长凛连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连一天师父也没正经做过，过去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又何尝能应付两个孩子。
江桃偷偷的笑。
身旁段理泱见了，就是看到她这张脸都不爽，怼道：“你笑什么啊。”
江桃凑到跟前，悄悄的说，“我就是想，原来师尊也有对付不来的人。”
“说话就说，别靠我这么近！”段理泱有轻微洁癖，气哼哼走开。
江桃：“……”
傅长凛，“有些话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不好交代，你随我进屋。”
“一切好说，都听师兄你的！”
江桃眼见两人进屋。
然后，就看到屋内噼里啪啦闪个不停，裴逸惨叫声音不绝于耳。
一炷香后，两人前后脚出来。
师尊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师尊。
裴逸倒是鼻青脸肿，走路都不利索了。
“师弟是否‘听’明白了？”傅长凛薄唇微牵，却不见丝毫笑意，倒像是威胁。
裴逸点头如捣蒜，“明白了，都听明白了！”
段理泱都替裴逸觉得痛，无瑕仙君下手可真够狠的。
傅长凛垂眼，睫羽下拢打出一小片阴影，遮蔽眸中光色。
他静看江桃一会，才开口告诫，“为师需即刻出发，从现在开始暂由你裴师叔照顾你，你切不可放松警惕贪玩成性，为师回宗后会逐一查问近期功课学的如何，知道吗？”
“我知道的。”
傅长凛点头，祭出飞剑准备离开。
江桃却偷偷拽了几下他的袖角。
傅长凛，“嗯？”
“师尊您能蹲下来些么？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说。”
江桃知道裴逸耳朵尖，她脸皮薄，有些话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见她撇向裴逸，傅长凛猜出她心中所想。
出乎意料。
傅长凛没有蹲下。
而是，直接把她抱起来。
双脚离开地面，短暂的失衡令江桃微惊。
下一秒，她更为惊讶的是，傅长凛竟然让她横坐臂弯之上。
师尊为人清冷，相处中江桃发现，师尊好像有些轻微洁癖，尽可能的和人保持一定距离，以及避免接触。
此刻，师尊近在咫尺。
为了保持平衡，双手不由覆在师尊坚实胸膛，师尊体温较低，似瓷似玉寒的惊人，可是，隔着几层衣物，却清晰的感受到有序蓬勃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说实在的，师尊在她的印象中，就像一尊没有心跳的冰雕。
当她触摸到时，才恍然有种从梦中切入现实的真实感。
在爷爷怀里，她肆无忌惮的玩闹，无需顾虑的安心。
在裴逸怀里，她会担心裴逸失手让她掉下来。
在傅长凛怀里，与前两者皆不同。
她觉莫名熟悉，莫名贪念。
淡淡冷檀香萦绕鼻尖，通过鼻息沁入心肺。
果然，比起裴逸，她还是喜欢师尊身上净澈如雪的气息。
“说吧。”
也许是距离更近，师尊话语传至耳畔距离变短，身体犹如一面鼓，传导师尊缓而有力的心跳，更低，更沉的嗓音，使得自身心魂跟着微微震荡，嘶嘶发麻，发痒。
有那么浅浅一瞬，江桃失了神。
“师尊。”
“……？”
江桃挪了挪身子，凑到傅长凛偏侧的耳边，白胖小手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乖乖听师叔的话，不让您担心，还有……”
离近时。
江桃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师尊皮肤白皙又细腻，无垢无瑕，让身为女孩子的江桃为之羡慕。
可是，他的耳骨上竟然有两粒小痣，后颈一粒。
就连左侧狭长眼尾，居然也有两小颗！
江桃窃笑。
所谓的无瑕仙君，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瑕嘛。
傅长凛见她顿住，催问，“还有什么？”
“嘿，就是您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师尊您一定要早点回来，不然离开太久，我会连您长什么样都忘掉的。”
“……好。”
江桃有些犹豫，还是扭捏开口，“师尊一路顺风，虽然不会很频繁，但我会悄悄想念您的。”
说完，挣脱出傅长凛的怀抱，跳下来。
后来，傅长凛抵达奎岭顶，夜观星象镇守高塔时、指挥作战时、斩杀邪祟时。
虽然不频繁，但是，总会不合时宜的想起江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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