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请君入瓮
今夜无月，天上只余点点星光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远处还零星分布着的几处灯台，却格外不显眼，幸而丫鬟们都提着灯笼，如此簇拥在一起，并不觉得前路昏暗。
瞅着前方被丫鬟紧紧跟着的岑烟，曹云被凉风一吹，终于回过神来。
她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方才抛之脑后的害怕捡起来，旋即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哪怕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气，手依旧有些抖。
怕岑烟到时候揪着她不放，怕她挣脱不开，更怕事情更糟糕……可她早已经没有后悔和犹豫的余地。
灯影摇晃，转瞬岑烟就走上了桥。
风连柳枝都吹的作响，又如何不能拨动湖水呢？在这湖水微波之上，隐隐约约有些躁动，似是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什么。
岑烟望着湖水，没忍住翘了翘了嘴角。
不错不错，这水可是不浅啊倒是不怕自己真因为这个死了，到时她们该如何脱身？
岑烟似乎无意般的将手搭在了护栏上，露出欣赏的模样：“站高了看，果然跟刚才不一样。”
曹云一直都在紧盯着她，此刻忙上前去与她搭话。
岑烟则是慢条斯理的摸了摸头发，面对着竭力想要按捺自己情绪的曹云，时不时应上几声。
她们想算计自己，岑烟想报复回来，各凭本事的事，很公平吧？
察觉曹云似乎是要将她往前面引，岑烟不待她反应，直接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曹云只得先跟着她，可见她一副很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也不敢胡乱开口，不得已又陪着岑烟站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说动了，正要领着她向前时，岑烟却又回去了原处。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岑烟时不时看看左边，去去右边，就是不往前走，让旁边观察的几个人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上去制止她。
直面这一切的曹云更是急的冒汗了。
真是的！她怎么就不能乖乖站在那里不动呢！
逗弄够了，岑烟这才不转悠了，她开始感觉到有些无聊了，小孩子的心机真是浅啊，只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终于没有再闹腾，岑烟沿着曹云刚开始就眼神飘忽着想让她去的方向缓缓过去了，但是却没有什么停下脚步的意思，而是径直路过、目不斜视，这样子看起来，却是要下桥了。
完全配合她们想要的就不真实了，得一无所知才好。
岑烟脚步缓缓，离得近了，她又是有心寻找，自然当即便看到了那乌黑之处的不同寻常，一丝断裂的纹路悄然蔓延在木头底下，岑烟无语，竟是直接锯了都不怕引人起疑吗？
事发之后，一查一个准。
曹云刚松了口气，眼瞅着岑烟快走到了跟前，刚好她站的位置也是到了最合适的角度，正以为天时地利人和，准备一鼓作气之时，还没等这口气能喘到下面，又瞥见她要走了，立时气又提了上来。
“呀！烟儿妹妹你快看！”她慌乱之中，只好叫住岑烟。
岑烟果然停下了脚步。
她朝着原路走了回来，施舍一般问道：“哦？怎么了？”
瞧上去单纯又好骗，一步一步的回来，也离曹云越来越近一切终于顺利了起来。
曹云大喜之余，也攥紧了手心，她用力盯着岑烟的位置，甚至露出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奇异神色。
她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随手朝湖面上她也看不清的一片漆黑处指了指，身体却跟手臂的动作不一样，半真半假的惊呼一声，直直摔向了岑烟，而且双手张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这是她们计划好的角度，绝对不会出错，她只需假装不小心拽住了她，而不是推她，就没人能说她，只要，只要推进去就好了！
曹云闭上了眼睛……她预料之中的撞到了岑烟，就跟计划中的一样。
岑烟被她撞到了，惊叫了一声。
就是现在！
她抓……
嗯？
人呢！
曹云慌忙睁开眼，明明是预想过十几遍的画面，真正实施时，两人的位置却互换了。
岑烟侧身扒住了旁边的栏杆，旁边还有若风她们扶着，现在正安安稳稳的，还在岸边站着呢。
在夜色中，她慌不择路的对上岑烟的眼睛，脑中空白一片，只有对面的那双眼睛，带着凛冽的寒气，似是可怜似是嘲讽，亮的惊人。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已经慌张开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了。
岑烟好好的站着……那自己呢？
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没让她等待太久，她根本来不及想更多，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地方，冰冷的湖水瞬间就淹没了她。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啊！来人啊！来人啊！……云小姐落水了！”
曹云即便会水性，这样跳水下来还是会怕的，她心中又气又急，还带着说不明的后怕，当听着有人已经在岸上叫喊时，原本想要游水的手脚僵了一瞬，开始张皇失措起来。
她心中明白，若是岑烟落水也就罢了，那时她慌乱无章，是注意不到自己会不会水的，但现在不一样，她正在岸边看着，那自己即使会水，也不能会水。
要不然回头问罪起来，她无从解释，哪怕自己只是听命，错处也会全部推到自己头上来。
她放松着自己，又让自己呛了几口水，还是怕表现的不真实，胡乱扑腾着自己往下坠，等到真真觉得自己大概要死在这水里了，才被下人救了上去。
一阵兵荒马乱的，等到终于请了大夫来看，已经是深夜了。
岑烟缓步跟着，特意落在队伍的最后，这么慢才来人，这个速度大抵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落水吧，她看了眼曹云的方向，眼底略带嘲弄，这番自尝苦果，曹云可会知道自己做错？
她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凄凄惨惨的，像被一群虎狼环绕着的小绵羊。
若岑烟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蠢，那现在她就该躺在那里，和意识全无的曹云一样
曹晴她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面上都担忧的不行，哪怕大夫面露难色的暗示一番，也没有一个人主动询问，她们只管得了大夫一个“无大碍”，才好松了口气。
至于曹云有什么地方不好？谁没事关心这个呢。
这种时候，只有生母在乎。
去隔间开药的时候，大夫瞅着她恳切的目光，叹了一声，对着曹云的姨娘林氏说：“小姐本来就有些体弱，湖中冷水激的她寒气入体，在湖中又呆的久了些……日后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于子嗣无益……”
大夫这话只能跟生母说，女儿家伤了身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子嗣！
林姨娘吓了一跳。
这是多重要的事情？林姨娘霎时就红了一双眼，她的女儿还这么小，要是毁了身子，日后可怎么办？
云儿是千娇百宠的也就罢了，可自己只是个妾啊，还是曹孟氏手底下的妾。
早些年被陷害，在老爷那早就已经不得宠了不说，在正妻的手段下，后院里的姬妾日子都很难过活，要不是如此，她怎么会起了让云儿去拼一拼的念头。
报应不爽，她起了这样的害人心思，果然得了这样的下场。
如今就靠着她们母女俩的那点月钱，还能精细着养吗？
林姨娘脑子昏沉着，云儿最终也没有完成任务，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在曹家不是这样的，瞧着老夫人进来的时候，可是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已经是触怒她了，怎么可能去求她？还有曹孟氏要是知道云儿坏了身子，怕不更是乐见其成。
林姨娘嘲讽的笑了笑，如今也只能去见老爷一面了，可是，她何年何月才能见上老爷一面呢？
老爷已经两年没有来过丁香院了啊……一想起这个，林姨娘嘴里就酸到发苦。
女儿是她的命，她强自打起精神，满心绝望的送走了大夫。
曹云仍在毫无知觉的躺着，她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在湖里逗留的那段时间，让她失去了什么。
这厢林姨娘怨天尤人，那边岑烟在安静的站着，像是要跟墙壁融为一体。
曹刘氏有意无意的看了岑烟一眼，似是而非的说了句：“幸亏你们无碍。”
岑烟适当的露出了几分后怕来。
曹刘氏见她害怕，便好生安慰了一番，提及了她过来最重要的目的：“你们今日也受惊了，更深露重，让人煮完姜茶驱寒吧。”
岑烟暗叹……殊途同归啊，到最后，还是这一碗姜茶。
前世她们领着岑烟玩到日暮还迟迟不回，借着更深露重、小心凉风的缘由煮了一碗姜茶……
这碗姜茶，当真是驱寒的好茶，直接就让岑烟病了半个多月。
也就因此，她才没赶上入宫。
也是因为那碗姜汤，看着她们衣带不解，昼夜不分的照顾自己，才让岑烟信了曹刘氏的眼泪、信了曹晴的担忧、信了曹家对她的情深义重。
有些人做坏事是不需要理由的……只因为一己私欲，便可以将人玩弄于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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