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圆寂

进入洞口后，发现里面的空间并不大，我们这些人一股脑全都挤了进来，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了。

老吴轻车熟路地把火把插在了旁边的石头缝儿里，周围的光线才显得亮堂起来。

我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老吴说，可当下又要顾及重伤的堪布。

堪布的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就连嘴唇都变得灰白，呼出的气息更是十分微弱。

还没等我开口，老吴说道：“老烈，你这位老伙计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我们进山的时候虽然带了一些药品，可是也不足以应付这么重的伤。

聂思萌颤抖着手，擦拭着堪布脸上的血迹。这个坚强的女孩儿，此刻手指颤抖，眼神中尽是哀婉悲伤。

堪布的喉头动了一下，他的表情很痛苦，似乎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迫使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接着，他的嘴唇翕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聂思萌倾过身子，耳朵贴在了他的唇边，好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她轻轻拉着堪布的手，说了一句藏语。

堪布这才勉强笑了一下。

受了这么重的伤，眼看就要不行了，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觉，这是出家人的境界，还是对生死之事的看淡呢？

我们能够到达巴克拉马山，见到活着的老吴，堪布出力甚多。但我怎么都想不到，在见到老吴的同时，堪布竟然要先去了。

和老吴久别重逢的喜悦，被这种哀伤感完全冲淡了。

“苏烈。”聂思萌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快步走上前去，以为聂思萌需要我的帮助。此刻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堪布师父有话和你说。”聂思萌的一双眸子中噙满了泪水，扭过头去看着虚弱的堪布。

我轻轻拉住了堪布的手，低声说道：“堪布师父，您请说吧。”

堪布缓缓张开了嘴，只说了一句话。

聂思萌在旁边对我翻译道：“你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你一定要带领大家离开这里……”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是这个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对我最后的嘱托。

我拉紧他的手，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堪布师父，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我所说的我们，自然也包括了堪布。

堪布嘴角含笑，未几，被我紧握的手猛地一沉。我定睛朝他脸上望去，他双臂紧闭，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带着一种安详的姿态去了西方极乐了。

聂思萌大恸，扑在了堪布师父的怀里悲声大放。她自幼和父亲失散，也许在她的内心，这位慈悲的出家人就是她的父亲。

我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眼瞅着我终于找到老吴了，堪布却走了。这和一命换一命有什么区别？尤其想到这件事还因我而起，等于是我间接害死了堪布。

内心的自责化作几滴晶莹的泪珠，从我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了堪布胸前的衣襟上。

老吴咋摸着嘴，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二号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眼神中带着忧戚之色。就连喜欢抱怨的吴显彰，也不禁长叹一声。

半晌过后，老吴才说道：“老烈，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儿吧。”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将堪布的双手叠放在了他的身前，慢慢站起身来：“我们出去说吧。”

我和老吴来到了洞口外。看得出来，老吴躲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洞口这么小，即便被雪人发现，它们也钻不进来。

我拿出了香烟，给了老吴一支。

老吴点燃后，说：“听说这是一个出家人，死在这儿，也算是直接有个坟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老吴笨嘴拙舌，这句安慰有点儿绵软无力。我只是问他，怎么就见到了他一个，初一去哪儿了。

一提起这个，老吴忿忿不平地挥着手：“他妈的，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吴爷我就一肚子气！”

原来，当日在云南的时候，老吴被玉罕约了出去。他还以为自己二十多年的光棍生涯要结束了，心里早就乐开了一朵花。

当晚出去之后，老吴刻意没话找话，把我们之前的经历夸张了十几倍，就差把自己说成是会七十二变的孙大圣了，一路上他的嘴都没有停过。

玉罕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只是轻轻点头附和，偶尔才回应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聊天就是这样，有人捧场接话，这个话题才会继续下去。

老吴的嘴巴都说干了，见玉罕像没有什么兴趣，顿觉索然无味。干脆就说起了别的话题，比如在东北的时候，他是如何捕猎的，又是怎么滑雪的。

末了，还不忘说一句：“你们云南就不行，抽空带你去我们东北看看，那家伙，那雪山。诶，你还没见过雪吧。到时候哥哥带你滑雪，打狍子！不过这事我真得带着你才行，因为我们那边还有跳涧子、熊瞎子呢！”

别看老吴平时大大咧咧的，面对姑娘，他有的时候心思还挺细的。比如说这回，他就想到了玉罕还是个小姑娘，说不定玩心重，和她说说打猎的事，没准儿就把人家姑娘拿下了。

但玉罕依旧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老吴说到这里，眉头紧锁，一连抽了三四口烟，不再说下去了。

我催促说道：“愣着干嘛，你接着说呀。”

老吴嘟囔着：“妈的，说个屁，打了一辈子狐狸，到最后竟然惹了一身骚。我们遇到一个叫孙老二的人！”

当时老吴正顾着兴高采烈地和玉罕姑娘胡吹海哨，不料从十字镇外面的石桥上走过来了一群人。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老吴本不想招惹他们，就拉着玉罕姑娘躲到了一边，主动给这群人让路。

可没想到，这些人直接奔着老吴就来了。

当老吴察觉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被这群人包围了。他来不及赶回来报信，手里又没带趁手的家伙。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

老吴说道：“动起手来我才看清楚，他妈的，这群人领头的那个，叫孙老二！还说是苏灵杰派来抓我们的。我是谁呀，就算是打不过，我他妈也得抹他一脸鼻涕。对方足有十几个人呢，我他妈连消带打，撂倒了他们七八个。”

我知道老吴的话里有水分，以他的能耐，打倒两三个不是问题，可要说放倒了对方七八个，傻子都不信。

“唉，可惜呀，”老吴接着说下去，“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呀。我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住了。不过咱们哥们儿够义气，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有什么本事都冲我来，让他们别碰玉罕。这群人真是怕了我了，最后就放了玉罕回去了。这些事，玉罕没跟你说？”

我真是服了老吴了，直到这时候，他还相信玉罕是无辜的。

我说道：“老吴，你也是个人才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姑娘。要不是她，你怎么能到这儿了？”

“这话不能这么说，”老吴笑道，“咱们是个爷们儿呀，就得干点儿爷们儿干的事。”

我懒得跟他解释，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老吴紧嘬两口，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说：“后来他们给我打了一针，我晕晕乎乎的，当时被他们塞进了一辆车里。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我还以为他们要带我去见苏灵杰呢。我到时候还能给你个准信儿，你老爹到底还活着没有。唉，可那一针挺厉害的，我那几天几乎都是睡过来的。什么时辰了，也分不清楚，反正我一睁眼，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冰天雪地，我还以为回东北了呢，后来才发现不是。”

“那初一呢？”能见到老吴只是第一步计划，我们还有初一要救呢。

老吴不慌不忙：“你别急呀，我正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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