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以解忧
赵云生三人自逃出晋王府就一路小跑不停。
一直到州桥一带,四下张望未见人追上来才开始停下脚步。
城内汴河上的州桥一带,可是东京开封城内最大的夜市。此时已入夜,酒楼、茶馆、脚店、食肆和商铺前前后后都点起了灯,卖吃的小贩们当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人来人往一派绮丽繁华的景象。
赵屏儿早就听云生说起开封的夜市如何繁华如何热闹,怎么想象这盛世之景都比不上如今实实在在眼见,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巴巴望着赵云生。
“哈哈,小馋猫,饿了吧。”赵云生打趣道,又瞥了一眼愣神的女细作,“走,带你们找吃的去。”
说完赵云生从腰间掏出一把白玉折扇轻轻一挥,看女细作不说话,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身材挺拔气质俱佳,面容也姣好,只是穿着男子的衣衫,她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也不重要了。
女细作被赵云生盯得头皮发麻,不自觉抬手拨了拨额间散落的碎发,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木珠手串,赵云生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她的手,迅速将她手腕上的手串一把抢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
女细作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抢回来,赵云生自知没有她个高胳膊长,转身将手串藏于怀中,并洋洋得意道:“今天晚上这顿饭你请,要不然手串我就不给了。”
“想象一下,大晚上在汴河岸边找个酒楼坐下,喝着小酒吃着美食,听着小曲,再时不时望一望天上皎洁的月亮,这人生中最大的乐事,我们得赶紧去实现。”
赵云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顿了顿又说,“这日子我太久没有过了。”
“你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抢人东西,快还我!”女细作愤愤道。
“哎呦,小娘子可是急了?”
女细作虽未见过赵云生,但在她初来开封时就曾听这个‘混世公主’,本来还不确定,但见她可随意出入晋王府,手中的白玉折扇上还写着‘绝代芳华’四个字,想来便是僖宁公主。
“算起来我们俩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你的恩人身无分文,肚子又饿了,不过是要你小小的报答一下,就算闹到开封府,人家也未必帮你说话。”赵云生扬了扬扇子故意恐吓她。
女细作目露难色,她似乎也不害怕,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也没钱,不信你们搜身。”
“云生,怎么办?我们也没钱了。”赵屏儿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望着赵云生。
随身携带的包裹,还有无邪给的牛肉干和赵屏儿的佩剑也落在了晋王府,回去拿吧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只是不回去吧眼看着要饿死在开封城街头。
赵云生看着那些摊贩卖的吃食,再联想到她喜欢吃的东西,肉脯、烤鸡、烧鹅、还有羊肉包子,白肠、牛腩、酸辣萝卜、还有水晶角儿,杏片、蜜饯果子、炊饼、油饼子她不禁猛地吸了一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香味。
“有了。”
赵云生招呼赵屏儿和女细作凑近,“屏儿,等会儿你去卖包子的摊位,你去油饼子的那里,我去蜜饯果子那里,我们趁其他人不注意,拿了吃的就跑。”说完又补了一句,“能拿多少拿多少。”
女细作听完便急了,“人家都是小本生意,你可别去祸害了。”
赵屏儿觉得有道理忙点头。
“那我们现在没钱,只能吃霸王餐。吃霸王餐事小,饿死事大。你们是饿死,还是吃霸王餐。”赵云生说的义正言辞的,女细作有点哭笑不得,吃霸王餐吃的这般有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里离我们家不是很远,我嫂嫂做的桃花羹可是一绝,我带你们去我家吃饭吧。”天知道女细作万般不想带她们去她住的地方,只不过她既然知道赵云生的什么,她此行的两个目的眼看着就达到了一个,她心里暗暗庆幸,被赵德崇抓住差点让自己不知所措,没想到如今喜从天降。
这一天还真是刺激。
“不。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走吧。”
赵屏儿笑眯眯凑到她跟前,“云生,你想到办法了?”
“到了本姑娘的地盘,还能让你饿着,跟我走,带你们去山珍海味。”
一听有好吃的,赵屏儿顿时两眼冒光,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女细作显然有些失望,纵然心里不情愿,但肚子很诚实,只好跟在她们身后,吃饱喝足后再想办法。
开封有大小数百家酒楼,烟雨楼便是其中一家,赵云生本来不打算一回来就到这里的,只是恰巧它就在附近。
青白相间的酒旗在万千灯火中摆动,门口的彩楼欢门比赵云生走的时候高出了不少,迎客的小厮一看到她们三人立即笑眯眯迎了上去。
女细作在烟雨楼的门口停下没有直接进去,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个地方她应该是来过的,但又觉得不该是自己来过,好像是因为某个人而对这个地方有了熟悉。
只是这个人是谁,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她双目垂下有些感伤。开封城这般大,人这般多,可是偏偏七拐八拐还是想起了他,单单想起他,她就一下子陷入了悲伤。赵云生和赵屏儿两人顾不得她的烦恼,早已冲了进去。
正赶上饭点,一楼大厅里早已坐满了食客,三人上了二楼兴冲冲坐在了临窗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街道和汴河。
“伙计,去把你们苏掌柜叫来,就说有贵客到。”
赵云生刚说完,二楼的堂倌小跑过来,“我们苏掌柜去大相国寺了,大清早出门,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先上菜吧,要最贵最好的!”
生意这么好,一向视钱如命的苏雨烟怎么还有心思在外面瞎晃悠,赵云生心里嘀咕着,不时还摸摸早已干瘪的肚皮。
“不管了,先上菜,挑你们店里最贵的上就行。”她又重复道。
“话说,此次大宋攻打北汉的大将中,有一少年将军,此人乃是咱们官家的二皇子赵德昭,身长八尺,脚跨汗血宝马乌骓,手执连环霸王枪,武功卓绝,当今不二英雄,凡见过之人,无不被吸引赞叹。”
往日在酒楼里讲到才子佳人的八卦,赵云生还是挺爱听的,这现在说书的怎么还换风格了,也不知道赵德昭给了他多少钱让他这样夸。
“云生,他这么英勇厉害呀,那我见了可要和他切磋切磋。”赵屏儿双手握拳,眼里关不住地兴奋。
赵云生撇撇嘴:“你这个武痴,酒楼这些说书的话可不能完全当真,不过是为了效果添油加醋罢了。不过也不能完全不当真,当今二皇子赵德昭,武功确实不错,又年轻有为,就是桃花总是不顺。”赵云生边说边观察女细作的表情,她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倒不是她被赵德崇当作细作抓紧晋王府,而是因为那串似曾相识的木珠。
她最喜欢听八卦,听到说书的这么能讲,她突然对这个女细作有了好奇,她开始在脑补出了一出大戏,比如苏雨烟等会回来见到她曾经送给大芋头的手串如今在这个女细作手上,按照她的火爆脾气会不会不由分说打起来,新欢和旧爱,她很好奇大芋头会帮着谁,但又怕人心易移,是不是两人早就已经不在意曾经。
只有她自己,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总是念着陈年往事。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
看到赵云生一直盯着自己看,王乐清若有所思,一晚上未说几句话的她冷不丁说了一句,赵云生扬起头笑道,“你是谁我才不想知道。”
女细作尴尬一笑,她沉默看向窗外,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杯子里的水倒是被她摆弄的波涛汹涌。
“客官,菜上齐了,请慢用。”
小伙计的话,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赵云生再转过头,只见赵屏儿早就埋头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她拎起酒壶笑了笑,“屏儿。”
赵屏儿猛地抬头,嘴里的饭菜还未咽下,赵云生一把将酒杯放在她的手中,不怀好意的笑着,“来尝尝烟雨楼的甘露!这酒可是有助于提升功力呢?”
“真的吗?可慧真师父说过,酒可是不好的东西。”赵屏儿咀嚼完嘴里的食物,一副无辜天真的样子。
“慧真师父天天住在道观里,她知道什么。我可是从小喝酒长大的,怎不知道它是坏东西。”赵云生站起来故意抬高声调,“大诗人李白可是喝了酒才写出那么多千古佳作,兰亭序也是在王羲之喝了酒之后写出来的,还有那个狂草张旭,没有酒他可写不出那么好的字,可见呀,这个酒它是好东西。”
女细作撇撇嘴,看着赵屏儿无比相信的模样,如她这般单纯天真相信赵云生胡诌瞎说,也是个有趣的人儿。
“何以解忧,唯有甘露。”
“干了,屏儿!”
“那我要多喝点。”
赵屏儿捧起酒杯就往嘴里灌,还没喝几口便有了反应,赵云生一看不对劲,手一推她的脑袋‘噗——’一声,还未咽下去的酒已经全喷在了女细作的脸上。
“哈哈哈哈”赵云生大笑起来。
“云生,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酒这么难喝。”赵屏儿边埋怨边愧疚要拿手帕为女细作擦脸。
“酒要是好喝,岂不是人人都成酒鬼了。”
女细作阴着脸,一把夺过赵屏儿手里的帕子,满肚子的不满与委屈反而在达到顶点时慢慢退了下来,她无奈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心性如孩童般,哪有功夫跟她们置气。
赵屏儿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师父从小教她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如今喝酒打架都占了,也不知师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被气死。赵云生想了想,又叹了口气,算了,师父现在没了内力,身体也大不如前,为了不把她气死,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她一想到师父是为了她才失去了内力,不禁低头望了一眼看台,台上此时空无一人,可是她仍然看的很专注,许久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了?云生。”赵屏儿看赵云生不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女细作夹着菜也看了过来,只见赵云生的眼睛时而明亮如琥珀,时而眼神寂灭不带任何气息,她虽见人不多,却从未见过哪个小姑娘有过如此眼神。
“家里的父亲催婚,对方都是才貌双全,不知道该选择谁,想想我这么聪明才智天下无双的,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总有人要伤心的。可本姑娘我偏偏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又不忍看他们伤心难过,唉——”
赵云生说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猛地转头瞧着女细作突然问道:“听说僖宁公主的婚事官家交给了晋王操办,你在晋王府可听说过僖宁公主要嫁给谁?”
“前些日子长春节,契丹使臣过来想与大宋和亲,听说官家忧心忡忡,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公主和亲契丹。晋王提议,僖宁公主刚过及笄,是最适合的人选”突然意识到什么,女细作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她后悔了,她没想到赵云生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种事情上,让人措不及防的。
“契丹皇帝?皇子?王爷?”赵云生很认真的问,一副很期待八卦的眼神,似乎对于和亲她并不反感。
“好像是契丹南院大王家的小王爷。”
“为什么不是契丹皇帝或是皇子之类的?这可不是咱们大宋赵官家的作风,他一向眼高于顶,又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哪能看得上这门婚事。”
看着赵云生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女细作撇撇嘴,有些不耐烦道:“辽国皇后萧绰你听过没,那可是女人中的霸王花,她这样的人怎么允许自己的丈夫纳妾。再说他们两个的儿子还小,尚未到婚配的年纪,总不能让公主嫁过去当童养媳吧。”
女细作待说完之后,又突然满眼桃花笑盈盈道:“我在晋王府见过这个契丹小王爷,他不但适龄,且容貌尚佳,如翠柏般挺拔,貌比潘安宋玉,对我们汉人的诗书礼义也是精通。像他这样的人,娶公主是配得上的。”
“啧啧啧,你们这些女人。”
“难不成,只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不能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赵云生坏笑,突然从怀中掏出那串木珠手串,“这手串从何而来,又是哪家君子送的?”
大芋头年少坎坷,受尽痛苦,赵云生记得这木珠手串是檀香木,是苏雨烟当年特意从大相国寺替他求来的,还特意请寺里的住持加持过。有一次他们吵架,大芋头一怒之下差点把手串捏碎,只是手串没毁,倒是珠子上都添了裂纹,赵云生是再清楚不过,她曾经从大芋头手中夺过来把玩了好久,如今怎么会在这女细作手中。
莫不是大芋头也回来了。
女细作笑笑:“相国寺的师父送的。”说的这般若无其事,看不出有什么隐瞒。
“只不过是普通的手串,你这般看重做什么。”
赵云生笑嘻嘻点头,“既然是普通的手串,送给我好了。”
女细作顿了顿,有些为难,但转眼又想,若这是天意,可并非我没有护好。
她试着伸手抢一抢。
“等等。”
赵云生眼疾手快退后一步,拿起一旁的白玉折扇,‘啪’的一声挡住了她的手。
‘哗——’的一声,扇子又打开,赵云生笑了起来,“本姑娘虽不是多大的好人,却也不是趁火打劫之人,这手串不是你的,等苏雨烟回来我问过她后,便会还给你。”
女细作却不关心她所说,只是仔细瞧了瞧赵云生手中这把白玉折扇,还真是宝物,扇骨是罕见的羊脂白玉,摸上去温润光滑无比,扇面为天蚕丝,可抵挡任何暗器。她又忍不住摸了摸,早年听说晋王赵光义从南唐国主李煜那里得到过这么一件稀世珍宝,后来听说转手到了僖宁公主手中。
当真是极好的宝贝。
什么檀香手串,她本就不想要的。
“好了,我先回家了,我嫂嫂还在家等着我呢。”女细作说完便匆匆走了。
赵云生也不强留,待她走后,唠唠叨叨说着,“真可惜,这一大桌子菜还没怎么吃就走了,真浪费。”转过头,赵屏儿的脸已经像猴屁股一样摇摇晃晃傻笑着,赵云生摇摇头,这丫头真是傻,说什么都信,哪天离开了这么聪明的我,可怎么办。
“客官,我们苏掌柜回来了!”
这时已经有女人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生,你这丫头命大,也没死在外面。”
赵云生起身抬头,只见一身绿衣的苏雨烟正提着篮子,站在二楼楼梯处笑盈盈看着她。
音容未改,还是这般明艳。
“老苏,我回来了!”赵云生笑嘻嘻跑过去,踮起脚双手用力一把套住苏雨烟的脖子。
等苏雨烟反应过来,已经快被赵云生勒的喘不过气了,扔下篮子就去掰她的手。
“你快把老娘勒死了,快放手!”
东京开封城内,上百家大小酒楼,烟雨楼虽算不得上等,但也是前有楼后有台,算得上中上了,再加上苏雨烟这一年轻漂亮的姑娘做掌柜,自然是这众多酒楼中的一大特色。
烟雨楼原是苏雨烟父亲经营,可就在她十五岁时父亲意外离世,不想父亲辛辛苦苦经营的酒楼从此落魄,她只能在叔叔伯伯的帮助下,咬牙承担起来。赵云生常年混迹于市井中,很早便认识她,对于苏雨烟一路走来的不易,还有她因此练就的泼辣性格,她最是清楚。
赵云生松开手眼巴巴望着,“你可回来了?”转过头指了指趴在桌子上晕晕乎乎的赵屏儿,“帮我照顾好她,我出去办点事。”然后拍拍苏雨烟的肩膀便走了。
“刚回来就差使人。”
赵云生转过头狡黠一笑,“不白差使,你看这是什么,等我回来告诉你。”她扬了扬手腕处的那串檀木手串,苏雨烟征了征,不等她发问人早就不见了。
“一回来就吃霸王餐,怎么不死在外面!”苏雨烟一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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