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问 二十，机关算尽

　　米横野提着混元通天棍，在几十个亲兵簇拥下，纵马冲杀，所到之处，人马纷纷回避，谁也不想和京城第一高手正面硬碰。
　　但失去斗志的御林军，仅凭一人之力,  难以挽回败局，半顿饭功夫，惊恐的兵士开始不听上官指挥，四处溃散，只想夺路逃命。
　　南大营的禁军推出数架投石机，装上火炮火雷，从后面向御林军轰击，火炮火雷杀伤力巨大,  如此一来，御林军更加无心恋战，投降的投降，逃命的逃命，五千兵马顷刻崩溃。
　　败局已定，米横野不由得长叹一声，奋起神威，叫道：“跟我冲！”率领亲兵，朝禁军力量最薄弱的一处猛冲，意图撕开一个缺口突围。
　　身在乱军乱战之中，即使你武功通天，也不可能改变战局。
　　颜天方在军中看得分明，喝道：“放箭！放箭！”
　　无数箭手、弓弩手瞄准米横野那一小队人马发射，飞箭密集的像蝗虫一般。
　　米横野身边的亲兵不断中箭，堕马，短短几十丈距离，数十名亲兵倒下死去，米横野一马当先，挥动长棍,  雄浑的内力向四周散发，触者非死即伤，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堪堪冲出禁军的包围，身边只剩下四五名亲兵，而且人人带伤。
　　回头一看，火光中，身后无数的禁军呐喊着追来。
　　前面是几栋燃烧的房屋，街道上也有几处火墙阻隔。去路已断，米横野沉声道：“你们几个先走，我抵挡一阵。”
　　几名亲兵齐声道：“愿和统领同生共死！”
　　追兵接近，几名亲兵狂呼着拔刀先上，片刻便淹没在人群中，死于乱刀乱枪之下。
　　无数禁军不约而同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逼近。因为前方，米横野面沉似水，横棍马上，在身后火光的掩映下，威风凛凛状如天神。
　　众人弯弓搭箭,  指向米横野。
　　刷刷刷，箭雨来了！米横野跃起半空，混元通天棍旋转挥舞，将所有的飞箭尽数激开。而他的坐骑则身中无数箭，被射成刺猬一样，不支倒地。
　　米横野大喝一声，长棍一扫，内力所到之处，仿似利刃切割，最前面的两排兵马连人带马削为两段。
　　米横野又是一扫，狂风骤起，数十骑战马悲嘶，跃起前蹄，将马上骑士掀翻在地。
　　众官兵心头发麻，潮水般纷纷后退。
　　米横野冷冷一笑，陡然拔起身形，大鸟一样高高飞起，顷刻间越过泼天大火，飞临房舍上空。
　　只要他飞过身后房舍，便能摆脱追兵，遁去无踪。
　　真气不停地流转，米横野稳稳飘飞，此去天地广阔，谁又能拿他奈何？
　　但是，一个人在地狱般的大火飞起，正好拦在他的身前。
　　米横野不及细看，混元通天棍一棍狂扫，风声大作，棍上真气形成一股股无形旋风，管他来人是人是鬼是仙是佛，也要倒在他灌注全身内力的惊天一棍之下！
　　来人一袭红裙，手持一柄火焰状兵器，轻轻一笑，一刀横劈。
　　当！一声巨响，金石交鸣。
　　米横野骤然觉得一道厉烈的火气注入体内，灼热五脏六腑，全身燥热难当，真气一滞，不由自主向后飞落。
　　他只来得及吼了一声：“国师！”已经跌落地下。
　　出手阻拦的，果然是国师。
　　她的内力，本来就比米横野强，选择的时机极为恰当，正好是米横野一口真气用尽，正要换气继续飞掠的当口。
　　所以米横野一招已被击落。
　　国师娇笑道：“京城第一不过如此。”身体一晃，留下一串笑声，随即在火光中消失。
　　米横野跳起身来，混元通天棍紧紧握在手中，目露凶光，看着不远处的大队禁军。
　　与国师仅仅交手一招，他内息已乱，肺腑已损。
　　而且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飞跃大火，遁逃而去了，因为，那个可恨可怕的女人，还守在那一头。
　　颜天方在后押阵，趁机大声下令：“放箭！”
　　又是一阵箭雨飞来，米横野舞动长棍抵挡，他中了国师一记无妄火，受了内伤，不复刚才的神勇，长棍不免露出些许破绽，扑的一声，肩头中了一箭。
　　颜天方毫不留情，喝道：“再放！”
　　两三轮急箭射去，米横野手上、腿上、身上中了六七箭，他若无其事，连连怒吼，提棍向前疾冲。
　　颜天方见手下官兵惊恐万状，大怒道：“还等什么？继续放箭！”
　　米横野杀入人群，像受伤的野兽四面冲杀，长棍所到之处，兵士死伤，战马扑地，数千人马将他团团围住，无数箭矢刀枪向他身上招呼。
　　杀，杀，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混元通天棍沾满血肉。
　　几轮急射之后，米横野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终于在禁军的重围中停下。
　　他以棍立地，支撑着身躯，七窍流血如注，浑身插满箭杆，情况凄惨之极。
　　无数官兵举起弓箭弩箭、刀枪等兵器，对准他，不敢靠近他两丈之内。
　　米横野勉强笑笑，嘶哑说道：“我一生为皇上效忠，最后……最后下场……嘿嘿……”吐出两口鲜血，头颅沉沉往下一堕，手脚不再动弹，然而身躯却挺立不倒。
　　威名赫赫的御林军统领死了，死在皇宫附近的街头，死在他曾经誓死效命的地方。
　　守在宫门外的一千天胜军以及米横野带来的五千兵马，或逃走、或投降、或战死。颜天方和世子大获全胜。
　　且说秦虎、狄青鳞领着神卫军及世子留下的几百兵士，向兴国寺紧急进发，城内好几处火光冒起，远近杀声此起彼伏。
　　虽然数万禁军入城，基本奠定胜局，但兵凶城危，不知道还有多少房屋被焚，多少百姓无辜死伤？
　　狄青鳞察言观色，说道：“秦兄何以闷闷不乐？”
　　秦虎道：“圣人云：兵器乃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其实带兵打仗，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
　　狄青鳞不解，问道：“我们拼死平乱，挽救京城百姓于水火，难道不算好事？”
　　秦虎叹道：“我痛心的是，本来可以避免的大祸，偏偏无能为力。狄兄，你不明白，有些内情，我没办法讲。”
　　狄青鳞道：“大人光明磊落，狄某一向佩服。”
　　秦虎道：“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我以前曾经想过，只要人人都有正义之心，集合起来便能改变很多事情，现在看来，远远不够啊。”他轻轻抬头，自语道：“国强，民未必强，国富，民未必富。因为民智未开，民意无人倾听，当官的、掌权的为了一己私欲，肆意妄为，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何其悲哀、何其不幸。”
　　狄青鳞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从军多年，一直以服从上峰之命为职责。这次抗命出战，已属平生前所未有的壮举。
　　皆因他信任秦虎、敬服秦虎的缘故。
　　走了没多久，离兴国寺已近，前面的探骑来报，有三个营约莫一千多官兵围住了兴国寺，和赶来的广德军正在战斗。
　　狄青鳞喜道：“晁副统领在前面，我们领兵前后夹击，助他一臂之力！”秦虎却道：“米横野的兵不好对付，神卫军连战数场，兄弟们死伤太多，兵力已疲，我不想陷入苦战。”
　　他问清双方情况，得知广德军的兵力也不多，心生一计，说道:“狄兄，我们再打一个埋伏。”
　　围攻兴国寺的是米横野从各个军抽调的三个营，约莫一千五六百人。原本是用于占领政事堂、枢密院以及搜捕百官的，王漱石、许清韵等人带领一众官员退到兴国寺避难，这些兵士便集中力量，准备强行攻打寺院。
　　恰好晁衡和康王、康王妃、张宿、轸宿、徐淮南、甘三娘带领剩余的广德军赶至，双方狭路相逢，拉开人马便打。
　　广德军与天武军一战，死伤惨重，晁衡手下只剩下一千余兵，又顾忌康王殿下的安危，不敢放手作战，因此战事十分胶着。
　　而兴国寺的武僧们属于出家人，慈悲为怀，只管护寺，不参与官兵打斗。
　　此时，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忽然从黑暗中冲出，出现在围住兴国寺的官兵身后，骚扰了一番，杀伤十几个，然后一溜烟跑掉。
　　过了一会，那十几个人又从另一条街道冲来，装模作样喊打喊杀几句，杀伤七八个，再度退走。
　　官兵中为首的营指挥大怒，以为是广德军的人捣鬼，分了一百多人去追，然而那一百多人竟似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没多久，那些人又来滋扰，营指挥沉不住气，分了一营兵士围剿。
　　十几人且战且走，引着一营兵士来追。退到一条偏街，四周伏兵霍地杀出，堵住两头，不到一刻钟，将一营兵士消灭殆尽。
　　负责诱敌的十几个人中，就有秦虎，有狄青鳞。
　　吃掉五六百人之后，围攻兴国寺的人马剩下不过千余，而秦虎这边，却仍有一千五百多人，人数上已经占优。
　　秦虎下令全部人马，猛攻对方后方。
　　围攻兴国寺的官兵顿时慌乱起来，神卫军和广德军两路人马前后夹击，杀得对方人仰马翻，不多时，剩下的残兵败将四散逃命，跑得无影无踪。
　　解了兴国寺之围，秦虎、狄青鳞前去拜见康王、康王妃，康王、康王妃大喜过望，连连夸奖他忠勇可嘉。
　　康王妃心想师叔劳苦功高，将来必得重用，更是在康王耳边大说秦虎好话。
　　广德军、神卫军两军合兵一处，已有两三千兵马，足以保障兴国寺的安全。
　　众人入寺，与百官相会，又是一番欢喜唏嘘。
　　徐淮南跟秦虎简单讲述之前的遭遇，说到夏侯已经伏诛，采薇心事已了，两人决定离开京城，逍遥于江湖，秦虎感慨万分，说道：“徐兄行事洒脱，去留随意，秦某实在羡慕。对于京城，对于咱们十七卫，徐兄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眷恋吗？”
　　徐淮南道：“我之所以加入十七卫，因为有许大人的盛情邀请。其实徐某不太喜欢受人约束，性子也散漫，做不得什么大事，留在京城已无任何意义。不过，秦兄和楼主，在徐某和采薇心中，乃是一辈子的知己好友，我徐淮南，不，我崔承宪，不论身在何方，不敢须臾忘记。”他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等一下找个僻静的所在，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秦虎心中一动，微微点头。
　　徐淮南一笑，与甘三娘携手离去，两人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
　　秦虎心中一阵喜慰，今晚的所有辛劳付出，就当是成全了这对小情侣吧。
　　许清韵拉着秦虎走到一边，低声道：“你今夜连战昭武军、凤翔军，夺取东门，迎接援军，又解了兴国寺的围，已经立了大功啦。看来甲组统领这个位子，是时候交给你了。”
　　秦虎却提不起精神，说道：“皇宫那边，大人不担心吗？”
　　许清韵道：“有数万禁军救驾，米横野讨不着半点便宜。你不妨仔细听听，各处的声音是否已经平息？”
　　秦虎支起耳朵倾听，果然，外面各处的呐喊声比刚才少了许多，连皇宫那边，声音也在渐渐平静下来。
　　京城之乱，应该暂告一段落了。
　　许清韵、秦虎等人后来才知道，米横野的六个军虽然战败，但不少败兵散落在城中各处，这些不愿投降的乱兵垂死挣扎，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颜天方和世子花了诺大的力气，四处奔忙清剿，直到差不多天亮，才把一股股乱兵镇压下来。
　　至此，往日繁华的京城已是满目疮痍。
　　史栽：京城流血之夜，乱兵四起，数千百姓死伤，数百间房舍被毁，损毁财物无可计量。
　　秦虎问道：“国师到底在宫中安排了什么人手？”
　　许清韵道：“国师之前出巡江南，随身带着大批圣教高手护卫。回京后，这些人就守在太一道场。今晚局势紧急，宫中侍卫举止有异，咱们十七卫联络了国师，由国师和都指挥使大人亲自安排了一大批圣教高手，入宫潜伏护驾。”
　　秦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晁衡、许清韵等人事先如此镇定，放任皇宫不管不顾。
　　一方面的确无兵可派，一方面国师早就另有部署。
　　加上世子在外调兵，颜天方率领大军支援，神卫军、广德军在城内策应。信王、米横野机关算尽，以为可以就此控制京城，逼宫上位，但所有的一切，已经尽在某些人掌控之中。
　　一切的谜团，所有的布局，他心中都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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