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问 十三，狭路相逢勇者胜（1）

　　秦虎大喜，说道：“烦请狄兄召集所有军官来此，我有话跟大家说。”
　　狄青鳞当即转身，领着亲兵，大步出账而去。
　　秦虎先将鱼沐恩手脚捆绑结实，往他嘴里塞了布条，预防他醒来大叫大嚷,  再将他抬到案台后面藏好。
　　可怜鱼沐恩堂堂一名御林军统制，变成了一个粽子，动弹不得，叫唤不得。
　　狄青鳞办事极快，不多时，神卫军所有的军官悉数到齐，从副队正、队正、副尉、校尉、副指挥、营指挥到副统制,  黑黑压压足有六七十人,  人人笔直挺立，眼光齐刷刷望向秦虎。
　　秦虎威严地看着众人，他曾经是神卫军统制，在场的多数是他的下属，在阳凤关的时候，他和两营神卫军将士困守孤城，连日血战，最后生还的不足三百人，其中有二十多个正站在自己身前。
　　秦虎朗声道：“御林军统领米横野谋反，调动御林军六个军，妄图占领京城，挟持皇上和百官。我奉命接管神卫军，与叛军作战。诸位愿不愿意为我效命？”
　　为了防止军心涣散，他故意不提信王的名字。
　　军官们个个闻言色变，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米横野威名赫赫，名震朝野，御林军将士对他一向敬畏万分。听说要去对付如此强横的人物，不少人心中惴惴不安。
　　秦虎知道,  此刻最为关键，如果有人出声质疑、反对，其他军官就会附和、退缩。
　　他大声道：“神卫军人人都是铮铮好汉，当日在阳凤关，面对数万北莽精兵，浴血奋战，无人后退。诸位，保护皇上、保护京城、保护百姓乃是我们的职责。敢不敢和我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
　　狄青鳞上前一步，沉声道：“在下愿意与大人同生共死，跟叛军决一死战。”
　　那二十几个曾经跟随秦虎在阳凤关血战的老兵，更是热血沸腾，齐声喊道：“我等愿意跟随大人，和叛军决一死战！”
　　至此，所有的军官不再犹豫，纷纷叫道：“对，对，和叛军决一死战！”
　　秦虎喝道：“众将官，听我的号令，速去调集所有兵士,  全军马上出动！所有人只披胸甲，带刀枪弓弩，其余装备通通放弃！”
　　狄青鳞心中佩服。秦虎这番布置，兵士们轻装上阵，灵活机动，更能发挥出神鬼莫测的速度。
　　眼下天气焐热，如兵士披挂全副甲胄，行动迟缓不说，也容易消耗体力。
　　京城不同于旷野，大军可以从容展开战阵，蓄势冲击。
　　此地房屋众多，街巷纵横，人口密集，远距离的攻击武器，无用，重武器也无用，最适合使用轻骑精兵，穿插包抄。
　　不待兵马集结完成，秦虎下令派出十几个侦骑，探听外面四方动向，以防叛军突然来攻。
　　戌时已至，夜幕降临，后来史书所记载的、混乱而残酷的“京城流血夜”就此拉开帷幕。
　　京城外城各个城门被一营营的带甲兵士接管，城门紧闭，宵禁开始，胆小的商家、市民纷纷关铺闭户。
　　街上的闲人、车马逐渐稀少，偌大的一座帝都变成了一个囚笼。
　　这边，神卫军行动神速，不多时三千多兵马齐集，总共一千骑兵，两千余步兵，主要携带枪戟、军刀、弓箭弩箭。
　　胯下马匹尽是从西凉交易过来的良马，身高颈长，吐气如虹。
　　秦虎和狄青鳞两人并骑在前，骑兵紧跟其后，再后面是队列整齐的步兵。
　　他们不打旗号，不点火把，借助月色，人马悄悄沿着长街向东门进发。才走了数百步，侦骑来报，大队人马打着火把，杀气腾腾朝这边冲来。看旗号，是外四军之一的昭武军。
　　秦虎道：“昭武军以为我军没有防备，目中无人，来得过于招摇，咱们打他们一个埋伏。狄兄，你领一营骑兵，绕到他们后面，我带人在这边迎战。”
　　狄青鳞点头道：“这里附近的地形我们熟悉，占了地利，管教对方措手不及。”
　　狄青鳞领兵而去。
　　秦虎又吩咐两百多个箭法好的弓弩手，趁黑攀上两边房屋的屋顶，伏在房脊上，待昭武军近前，先射杀带队的军官，然后射倒举火把的兵士。
　　秦虎喝令步兵紧贴街道两侧，灭掉两边所有灯光，骑兵列成长龙，保持冲锋队形居中，然后屏息凝神，静静等待对方到来。
　　不一会，昭武军大军杀到，火把明晃晃的光亮下，猛地发现前方大队人马正在以逸待劳，专心等候。
　　为首的一名军官大惊，正要发出号令，嗖的一箭从高处飞来，正中咽喉，那人一声不吭，翻身堕马。
　　嗖嗖嗖，数不清的暗箭从两边高处射出，昭武军队形中的军官纷纷中箭。跟着又是一轮急射，火把登时熄灭大半。
　　秦虎手一挥，大声道：“杀！”
　　蓄势已久的骑兵像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刃，瞬间破入敌阵。
　　秦虎一马当先，提起长枪，左挑右刺，如天神下凡，威不可当，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昭武军骑兵大乱，拼命后撤，慌乱中反而践踏了自家的步兵。
　　马嘶声、惊呼声，响彻长街。
　　神卫军的步兵紧跟身后，组成一小队一小队的阵型，用长枪长戟去逐个消灭已经散乱不堪的昭武军骑兵。
　　昭武军押后的步兵还未搞清楚前方发生什么变故，己方骑兵已经溃败四散。
　　但御林军不愧为精兵中的精兵，慌乱中，在几名军官的吆喝下，大队步兵急忙后撤，预备重组阵型，再与对方决战。
　　然而迟了，狄青鳞率领另外一队骑兵，如神兵天降，此刻突然出现在昭武军步兵身后，向对方发起致命一击。
　　铁蹄奋扬，长刀胜雪，神卫军的铁骑毫不留情，开始对昭武军的步兵展开一面倒的杀戮。
　　战争总是那么残酷，昨日还同一阵线、情如兄弟的御林军，帝国最骄傲最精锐的军队，在繁华的帝都，开始了你死我活的自相残杀。
　　激战中，秦虎忽地瞧见对方十几骑护卫着一名军官退走，看服饰，应该是昭武军统制。
　　他策马提速，片刻赶至，枪影晃动，先刺倒后面两个骑士。
　　刷刷两支劲箭射至，他眼疾手快，舞动长枪，击飞来箭，跟着暴喝一声，长枪直指那名统制的后心！
　　旁边两骑死命过来阻挡，两支长戟闪电般刺来，一支指向秦虎胁下，一支指向秦虎小腹，招数精妙，攻敌之必救，显然是军中好手。
　　秦虎大喝一声，长枪脱手，流星一样从后赶上，戳入昭武军统制后心，他刹那间同时拔刀，长纲宗造来了两个劈斩，将两把长戟的戟头削断。
　　长枪脱手那一击，乃是高家枪的飞枪术，夹杂了阴阳二气的内力，比弩箭还快，比强弓还猛。
　　昭武军统制身体被长枪穿透，身躯凌空飞起，远远飞出一丈多才跌落地面，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威猛无俦。
　　余下几骑哪敢挑战秦虎，抢了统制的尸身便走。
　　主将身死，昭武军再怎么顽强，也无心恋战了。扔下一千多死者伤者，徐徐退去。
　　秦虎喝令属下不必追击，因为对方撤退的队形尚算完整，而且不急于返身逃命，如此看来，昭武军还有一战之力。因此，没必要把对手逼上绝路。
　　前往东门，不知道路上还会遇到多少敌人，秦虎必须保持神卫军的旺盛斗志和体力。
　　狄青鳞策马过来，微笑道：“大人这一战打得漂亮，打出了咱们神卫军的威风。”
　　秦虎道：“不要忘了，米横野手里有六个军，我们只有两个军。御林军内四军，外四军，哪个都不容易对付，真的死战到底，只会两败俱伤。”
　　众人略为清点收拾，继续前行。
　　这一场短暂的遭遇战，昭武军死伤近千，神卫军死伤还不到两百，可谓大获全胜。
　　秦虎心想反正露了行藏，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下命全军火速奔往东门。
　　东门渐近，又有快骑来报，内四军的凤翔军悄然掩至，在后面发动攻击。
　　秦虎心说好险，如果凤翔军来的再快些，配合昭武军前后夹击，神卫军就危险了。
　　所谓内外四军，既指驻守位置，也指战力。
　　内四军战力一向凌驾于外四军之上，在数十万禁军阵列中，堪称天之骄子。
　　像刚才那样故伎重演，来一个以逸待劳、突然袭击，已经不可能了，要夺取城门，只能和凤翔军硬碰硬，战而胜之。
　　秦虎命令前队改后队，骑兵前出，正面迎接凤翔军。
　　凤翔军来得迅猛，势如疾风，两军骑兵首先接触厮杀，而后是步兵加入混战。
　　昔日祥和而喧闹的京城街道，除了官兵，空无一人，行人路人游客各式车马唯恐殃及池鱼，纷纷躲避，不敢露面。
　　所有的店铺、房舍、院落大门紧闭。
　　现场只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呐喊声、痛叫声、羽箭的呼啸、兵器相交的脆响，人马堕地的闷响、兵士们临死前的哀嚎。
　　这一场血战，比刚才那场更为惨烈。
　　秦虎和狄青鳞两柄长刀，雪花一样滚动，不断在人马间来回冲突，杀伤敌军。
　　长纲宗造今夜饮尽人血，愈发的惨厉冰冷，阴阳二气源源不断注入刀身，每一刀扬起，对方必有死伤，甚至有时候，长刀飞速划过，同时有两三人倒地。
　　两名统制神勇如此，手下的官兵更是不甘示弱，神卫军超常发挥，在击败昭武军之后，再接再厉，居然和凤翔军战成平手。
　　秦虎记得，呼延大将军说过：素练之兵，不如久战之兵，久战之兵，不如血勇之兵。
　　平时军队训练，尤为必要，但战场情形千变万化，久战的兵士，经验丰富，懂得随机应变，而且心肠刚硬坚如磐石，即使陷入困境绝境也不会气馁。
　　而血勇之兵更为难得，这些老兵历经沙场，悍不畏死，往往能以少胜多，以寡敌众。
　　神卫军这几年，一直坚持秦虎倡导的五营轮换比武之法，平时训练更为卖力刻苦。加上一多半军官，都曾经在阳凤关浴血奋战过，见惯生死。
　　一旦作战，军官往往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当官的都不怕死，底下的兵士自然也就勇气倍增，视死如归。
　　战事渐渐陷于胶着。双方死伤人数不断增加，秦虎心中焦虑，这样打下去，即使神卫军击败凤翔军，自身也死伤惨重，如何夺取城门，再守住城门？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凤翔军后方忽然乱了。
　　远远望见后面火光冲天，数十辆燃烧的牛车、骡车、马车从几处街道冲来。
　　火势凶猛，拉车的畜生们惊怒疯狂，根本拉扯不住。
　　车马牛骡从背后冒出，一时间冲乱了凤翔军的阵型。
　　数十辆起火的货车后面，是一大群拿着棍棒刀叉的平民，气势汹汹，呐喊着朝凤翔军的步兵攻去。
　　这些百姓，多数是粗壮汉子，身体结实，力大无穷，手中棍棒刀叉不停地乱打乱戳，顿时把凤翔军的兵士打懵了。
　　京城乃首善之地，民风朴实，敢和官兵拼命的老百姓，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兵士们毕竟心有顾忌，不敢放手厮杀，只能乱奔乱走。
　　凤翔军后方压阵的一名军官，喝令弓弩兵放箭，弓弩兵犹犹豫豫，放了十几箭，射倒十几个百姓。
　　秦虎远远望见，顿时大怒，命令身边的手下尽数瞄准那名军官，一阵急射，将那人射成刺猬一般。
　　秦虎举刀高声大喊：“援兵来了，兄弟们杀啊！”
　　神卫军军心大振，人人奋不顾身冲杀，凤翔军开始抵受不住了，其统制大声下令收拢兵马，朝长街的另外一边撤退。
　　神卫军乘胜追击，紧咬不放。凤翔军且战且退，败而不乱。
　　追了一阵，见对方走得远了，秦虎才喝令收兵。
　　秦虎、狄青鳞满身鲜血，当然那是别人的鲜血，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相视苦笑不已，这一战赢得实在侥幸。
　　不过，终归是神卫军赢了。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幸好伤势不重，都趁机包扎了伤口，再巡视剩余的官兵们。
　　连番两场激战，神卫军死伤近千，折损了三分之一。
　　秦虎安排了一小队兵士，护送重伤的官兵觅地医治，轻伤的继续跟随大队。
　　那些前来助阵的百姓慢慢聚拢过来，望着神卫军的兵士们呵呵而笑。粗略一数，足足有近千人。
　　秦虎发觉，打头的竟然是张小毛、平狗儿两个少年！
　　秦虎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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