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伤神 七，魔焰（1）

　　这是一个南方常见的钟乳石洞。
　　沿洞口的石阶而下，初始两边狭窄，内里黯淡。婉转曲折一段路，却洞天开朗，空间骤然变宽变大。
　　有清澈的地下河贯穿其中，河水很浅，水声潺潺。
　　流水水色映在石壁上,  绿红斑斓，恍如仙境。
　　有一个人在洞中信步而行。此人身穿黄袍，腰缠黑带，表情倨傲，带着目空一切的姿态。
　　正是南天魔教的第一人、昔日魔教三司之首——司空跋扈！
　　石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同迷宫一般。不多时，司空跋扈施施然步入某一洞内。
　　石洞不大,  地上有一汪碧油油的水池,  池水翻滚沸腾，冒出团团热气。
　　池水里泡着一个人，此人全身都浸在水下，看不清面目。
　　司空跋扈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抱膝坐下，凝视着那一池绿水，久久无言。
　　水里面的人仿佛有所觉察，慢慢浮出水面，眼睛睁开。
　　水里的人：“情势为之如何？”
　　司空跋扈：“君无伤现加紧东扩、西张、北进，目前无暇南侵。荆楚十派九帮已在我掌控范围，东天魔教暂时无力讨伐。”
　　水里的人：“天下大半已入其毂中，司空跋扈你倒自信得很！”
　　司空跋扈：“我南天魔教实力，一直隐在背后，他们不得不有所忌讳。何况万化千变和殷天机又率数千西天魔教的好手来归附，胜负之数难辨。相持不动，是双方当前最佳选择，君无伤很清楚这一点。”
　　水里的人一抬腿站起身来，身躯挺拔,  体型威猛，比司空跋扈足足高了一个半头，但二人相对，气度威严却是旗鼓相当。
　　那人运功内察，洞内顿时真气激荡：“天一神水果然神妙，我疗伤多日，已有好转。但完全恢复，至少尚需一年之期。”
　　司空跋扈：“铁无常，你是世上唯一见过君无伤出手、唯一见过九重凌霄的人，这门神功，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吗？”
　　铁无常：“天下无抗手！”
　　司空跋扈：“可惜可惜！我以为教主秘传你的大法可以克制此人。”
　　铁无常：“教主所传大法固然神奇，但无非是世俗的功法。九重凌霄乃天道，非世间之法。”
　　司空跋扈：“哦？此话怎讲？”
　　铁无常：“世间之法可破，天道不可破。但九重凌霄仍然有其最大弱点！”
　　司空跋扈：“愿闻其详。”
　　铁无常：“九重凌霄太出世，不是杀人之法，乃修道之法。”
　　司空跋扈动容：“吾知矣！此法果如其名！”
　　铁无常：“其实九重灵霄与阴阳二气殊途同归，两种功法都直指天地本源，阴阳二气强调先天之炁,  九重灵霄回归天地能量之最初。如用一个字形容,  阴阳二气即是：有。九重灵霄即是：无。无中生有,  有无转化，妙用无穷。”
　　铁无常嘿嘿一笑：“我之所以受伤，非九重凌霄伤我，其实是我自己的杀意和自己的杀招伤了我。我如清静无为，无招无式，君无伤便无可奈何。”
　　司空跋扈：“如此顾虑一去，后势可为了！铁魔王不愧铁魔王，一言洞穿其中玄机呵。”
　　铁无常：“不过我们不能小觑另一个君无伤。他一直没有出手，无法探知其深浅。此人不动声色，城府极其深沉，实属劲敌。他的功力，不在英无神之下，更与你我不相伯仲！”
　　司空跋扈微笑：“南天一教苦心经营十数年，非同小可，我们并非不堪一击之徒，魔王请随我来吧！”
　　司空跋扈在前，铁无常在后，二人沿石洞内的通道缓缓而行。
　　石洞越来越幽深，通道越来越往地下。
　　片刻，通道戛然而止，前面是一道石壁，已无路可行。
　　司空跋扈伸手在石壁上某处一按，轧轧几声，石壁上移开一道石门，不高不矮，正好容一人穿过。
　　回头笑道：“此乃本教藏宝秘库，内有本教数十年之珍藏，我司空敢说，天下之神兵异物秘笈，大都集中于此地了，少林的藏经阁、东天魔教的琳琅洞，和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晒。”
　　铁无常：“司空珍藏，久有盛名，本人都有些急不可耐了，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司空跋扈道：“魔王请！”
　　入内。司空跋扈大袖一挥，蓬蓬蓬一连串的火把亮起，照亮了整体内里的空间，只见眼前豁然一个天然大石窟，足有四五十步之阔，石壁上摆满了兵器架，架上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刃。
　　火把尽头又是另外一个石洞，隐隐见远处还有其他石洞，洞洞连环相连。
　　司空跋扈：“此洞有四窟，分别为兵器、秘笈、火器、毒器，我们现在身处第一窟，窟内尽为天下奇兵，任何一种，不在宁思邪的七宝之下。”
　　铁无常：“果然洋洋大观矣！此刃何物？”
　　司空跋扈：“赤炎燎原刀。”
　　铁无常：“列长虹的赤炎刀？老列的宝贝，何时落入司空囊中？”
　　司空跋扈：“赤炎燎原刀本来有大小两把：大赤炎和小赤炎，两刀合一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列长虹手里的是大赤炎，我此处乃小赤炎。他觊觎此刀久矣，遍寻天下不获，没想到此刃一直在老夫手中。”
　　信手挥刀，锵！对面石壁上凌空划出一道深痕，深达寸余，刀痕边缘竟有红焰暗闪，如同被烧灼一般。
　　司空跋扈：“大赤炎需内家真火推动，使用者功力愈深，此刀威力愈强；小赤炎不同，它质材奇特，本身就能吸收热量，更胜前者。洞内有地热，小赤炎常年吸收地热，刀身已炙热无比，老夫刚才不需运用多少内力，刀中之火已可裂石。”
　　前行。又见一把怪异的兵刃，乃是一个人臂长短的环状物，不知何种金属打造，环身流光溢彩，闪动着莫可名状的光芒。
　　铁无常：“啧啧，难道这是如意心魔斩？”
　　司空跋扈：“魔王眼光不虚。正是我教百年前降道头陀所用之心魔斩。此物锋利无比，断金切玉，不费吹灰之力。且运转时能发异光，乱人魂魄心智。降道头陀死后，就流落江湖，先后为十几个高手所有，凡拥有它的主人，最后都是离奇毙命，不得善终，实不详之物。我于一次偶然机遇收得，一直闲置于洞中。只不忍本教前辈的神物流失外界而已。”
　　铁无常：“有趣，待老子玩玩！”手掌一吸，心魔斩已在握。
　　那魔头左瞧瞧，右看看，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忽然大喝一声，那环嗡嗡旋转成球，向一旁司空跋扈袭去！
　　那环一旦急旋，顿时发放出太阳般耀目的炫光，不，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白亮，映得石窟内如白昼，所有的人和物都一时失去形状。
　　司空跋扈能否抵挡嗜血的心魔斩？
　　铁无常哈哈狂笑声中，满目白光倏地缩成一小团，在司空跋扈右手的食指上急速旋转不休，石窟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光明。
　　司空跋扈盯着在自己指尖上乖乖旋转的光环，自负地笑笑，轻轻一挥，心魔斩嗖的一下，回归原位，犹自嗡嗡颤动。
　　铁无常：“你这老家伙功夫一直没搁下啊。教主曾言，三司之中，唯有你司空跋扈可与四大魔王竟一日之长短。今日观之，果然不假！”
　　司空跋扈：“魔王见笑了。你若全力出招，本人非得退避三舍不可。”
　　指指点点，随手赏玩。司空跋扈最后在一个兵器架上停步。
　　此架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尺余大小的暗黑铁盒置放上头。司空跋扈突然无语，跋扈的神情也收得干干净净。
　　铁无常大震：“它？”
　　司空跋扈点头：“唔。十五年来，它就静静的躺在这里了。为了从君无伤手里夺回，司徒、司马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铁无常：“两百年，两百年了呵，上任教主传下任教主，只有教主才知晓使用它、感应它，没有它，谁的教主位置也坐不稳。”
　　司空跋扈：“可惜教主突然暴亡，没留下只言片语。所以，任何人包括老夫，都没能打开盒子，一睹它的真容。”
　　铁无常：“嘿嘿，普天之下，它是君无伤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他们口中的“它”，赫然是魔教教主传位信物——素练无血！
　　传说自魔尊创教以来，就一直收藏在魔尊身边，魔尊逝后，为历代教主所有。相传此物降自天上，不属世间，有贯通感应另一世界的神异力量，使用心法由教主代代秘传，第三人无从得知。
　　魔尊遗言：素练无血的魔力，本不应为凡人所获，用之恐遭天谴。
　　如果说，九重凌霄代表的是现世的天地本原力量，那么素练无血代表的是无知世界的另一种力量。
　　不懂开启使用的方法，私自妄动此物，必有杀身之祸，因为这种力量，世人根本无从掌控。
　　铁无常跃跃欲试，几番都想伸手强行打开盒子，看看内里何等模样；心里挣扎半响，终于长叹一声，颓然而废。
　　司空跋扈道：“本教之内，或许只有一个人才能打开此盒。”
　　铁无常道：“谁？”
　　司空跋扈道：“老幺！”
　　铁无常道：“此话怎讲？”
　　司空跋扈悠悠道：“因为老幺身上，藏有君无伤、英无神的重大秘密。”
　　铁无常道：“哼，你们三司鬼鬼祟祟的勾当，不听也罢。那个小姑娘你可要给老子看好了。”
　　巡视一番兵器库，两人从秘笈库一路走来。
　　秘笈库中，收藏天下各家各派的精华武艺秘笈，各类书卷画册，堆放得满满当当，不少是属于失传已久的武功，即使是湮灭在时间长河、被历史风吹云散的门派，他们的秘技，也有收录。
　　任何一个好武之人，对此都要眼红心跳、垂涎三尺。
　　秘笈库后，乃火器库，各类火药、炮、筒、杆、管等器具、奇机杂件，更令人大开眼界。
　　收藏中最丰盛的无过于原来江南霹雳堂和当今烈火堂的火器。
　　如果列长虹在场，他会诧异本门中最新最隐秘的火器，这里居然也一一陈列在目。
　　可见南天魔教在研究对手方面确实下了不少心血。
　　参观完前面几个洞窟，司空跋扈步入最后一个洞窟，与前几个藏窟相比，此窟最小，奇怪的是，里面却空空荡荡，无任何一物，连常见的摆放器物的架子也没有一个。
　　火把掩映下，石壁上血红几个大字：“毒物窟”。
　　莫非原来此中的各种暗器毒器都已另搬他处？
　　司空跋扈：“此窟中原有天下各类暗器、毒药凡三千六百四十一种，三年前我已命人将其一清而空，不复存在。”
　　铁无常：“且听司空高见。”
　　司空跋扈：“我原以为，世上之毒，不过花木蛇虫或者奇珍异兽。毒者之冠，人皆知有修罗针、唐花之流，后来我才领悟，错了，大大的错了！”
　　铁无常微笑：“愿闻其详。”
　　司空跋扈：“器物之毒，不过腐蚀身体，夺人性命而已，杀人如草芥，算不得真正的可怕。真正的剧毒，却能够销蚀心骨，令人失魂落魄跌入万劫不复之地，譬如……”
　　铁无常：“女人？”
　　司空跋扈大笑：“魔王所见略同，于我心有戚戚焉！男人控制权力而得天下，女人控制男人而得天下，自古以来，莫不如此啊！若论当今最毒的毒物之一，非女人莫属也！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世上最可拍的，还不是女人。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没有形状，不可揣测，不可抵御，可毁万物。魔王可知道那是何物？”
　　铁无常眉毛一跳，目射神光：“司空说的，莫不是人心？”
　　司空跋扈阴阴一笑：“对，人心！人心之恶毒狠毒剧毒阴毒，比最厉害的毒物要毒上万倍，人心可翻云覆雨，人心可变天换地，人心可击溃世上最强的高手，胜过世上最强的武功，嘿嘿，如果人心可以化作武器，那它可能在一瞬间杀死世上所有的人畜，或者在刹那间毁灭整个世界。”
　　铁无常狂笑：“司空老儿这句话，真说到老子心里去了，我在地狱十点苦修之时，心里面常常是咒天骂地，发誓要灭神灭佛灭仙灭道，当时老子的心，可杀千万人！”
　　司空跋扈抚须：“因此毒物窟中，我眼里，无须再放任何一物，最毒的东西，最厉害的武器，不已经在咱们身体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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