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关老张头

如果说汉阳是汉王朝最北边的一座城镇，那么北关就是汉王朝最后一道边关。北关的边上是两座高耸入云的无名山，仿佛将人与凶兽的世界从这里隔阂开来，以至于汉阳城的人将两座无名山命名为汉门山，北关犹如仙人怜悯世人，将一切凶兽拒之门外，也被命名为汉门关。从汉门关过去，一道长约十里的由窄变宽的大道一目了然，所以也被世人称作蛮荒桥，大道面下，越走越深，直至阳光照射不到的无尽深渊，北荒沟壑由此闻名。

        多了不说，汉门关只有几十人的关卡，起初是防着北荒沟壑里的狼豺虎豹，那时候凶兽作乱，从这里跑出去的凶兽不计其数，所以在汉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北关前赴后继的去了不下于几千人，虽说是相当于前哨的作用，但是挡不住汉阳城汉子的热情，况且不仅有抵御凶兽的美名，打了的凶兽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所以当时还常常有两人或者更多的人因为抢夺凶兽遗骸而大打出手的情况，到后来这里因为人多，也从关卡慢慢演变成一个小型的类似村庄的存在。但是到了现在，凶兽极少出没，也就慢慢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这里，最终只留下了几十人的老兵。

        “老张头，两天没见了，你还没死呢。”扶摇远远地对着前哨的塔台前，一个伫立的老兵问道。

        “小兔崽子，你张爷爷我至少还要多活个三十年呢。”被称作老张头的老兵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张头原名张楚蛟，也是跟项笑儒生前谈的要好的朋友，只是因为项笑儒的一些事情，从一个洛阳的千夫长生生贬到了汉阳城的北关做一个守关士卒，老张头也是硬气，看不惯京城里那些人的作风，只身来到这个地方，不娶妻生子，生生在这个边关小城过了四十年之久。

        项笑儒从汉景帝成为人皇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老张头，虽然仅仅几十里的路程对于项笑儒而言不过数息的时间。扶摇也问过项笑儒，老头只是满脸羞愧的说他为人一世对不起很多人，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自己曾经的那些老朋友。

        扶摇也没有对老张头讲过，只是会从项笑儒的酒窖里拿一些，不时请老张头喝一些。老张头喝多了总会和扶摇讲一些过去的事，汉阳城与洛阳的人大打出手的大战，怎么的一个壮观场面，凶兽肆虐，几千人组成的铁墙如何抵御上万的凶兽，以及后来的百人团北征北荒沟壑。

        有时候也会提过跟项笑儒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但是老张头总是讲了一点，然后闭口不谈的开始喝酒，直至酩酊大醉，到那时候扶摇也没办法叫起老张头。

        “这次带酒了么？”老张头恶狠狠的盯着扶摇，扶摇感觉自己在老张头的眼中自己或许就是个酒葫芦。

        “那肯定带了。”扶摇在来的时候照例拿了两瓶项笑儒生前存下的好酒，一杯敬项笑儒，一杯送给老张头。扶摇一度怀疑如果自己把项笑儒的藏货全部卖了话多半够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了，项笑儒生前领着还是幼儿的扶摇去过酒窖，满满一酒窖的各式各样的酒琳琅满目。

        “这个味道对了！”老张头从扶摇的手中接过酒，迫不及待的稍微开了个小口，微微晃动酒壶，再凑近凹糟的酒鼻子轻轻闻了闻，然后一脸的陶醉：“就是这个味道了，绍安的女儿红，这香味，起码有三十年的光景。”

        老张头嗜酒如命，这一点跟项笑儒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扶摇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这个项笑儒和老张头才成为了朋友的。

        老张头跟一个叫做徐洪的老卒打了个招呼，并郑重承诺了起码留一杯给老徐后才急匆匆的从塔台上下来。

        “听说，汉阳城主的儿子出息了，一年后迎娶当今的景帝二公主。”回到老张头的屋子里，老张头将就酒壶开了个小口，瞬间酒香四溢，满个屋子的香味：“对了，你不爱听这些八卦，还是给你讲讲北荒沟壑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百人北征军，怎一个悲壮了得！”老张头轻轻押了口酒，神色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想当年，老张头我也是百人北征军的一员。那时候虽说不年轻，但是起码也正值壮年，北门关刚刚经历过兽潮来袭，死伤小半，但是我们这些人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当时一合计，就下去北荒沟壑探一探，不说刀劈两条凶兽，也摸清这些凶兽的巢穴，谁说只准凶兽来袭北门关的？”

        “当时队伍里面有个叫小壮的，我印象里对他记得特别清楚，为什么，这就是个娃，还没现在的你大呢。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唯唯诺诺的，没人想到这小子会跟着队伍下去。前面的时候我们披荆斩棘，一路上遇到过不少凶兽，但是形影单只的凶兽哪里能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威胁，虽然说磕磕绊绊，但是我们到了阳光完全照射不到的地方，我们纷纷脱下衣服，找了边上的树枝做了火把继续前进，一直来到一片森林的最深处，那时候我们还讨论着为什么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会有森林的时候，那些森林在火光中发出淅淅的声音，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意识到那些森林的可怕，那哪里是什么森林，完完全全就是成千上万的蝮蛇缠绕在石墩上，后路上的蛇群已经全部都爬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双灯笼大小的蛇眼死死的盯着我们。”

        说到这里，老张头咂了咂舌头，脸上布满了恍如隔日的惊恐：“那是一条几十丈的巨蟒，好像在守护着什么，虽然看到了我们一行人，但只是呆在原地吐着信子，其他的蝮蛇一拥而上冲向了我们。那如同幻境般的景象到现在还记在我的脑子里，你能想象到无数的几丈几十丈的蝮蛇张大着嘴扑向你那种景象吗？我也不记得当时怎么出来的，我只记得自己用尽了自己一声所学到的所有武技，疯狂的砍着扑向我的蛇群。”

        老张头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将身边的佩刀抽了出来，冰凉的刀身上寒芒闪烁：“后来我们一路边砍边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眼中渐渐有了阳光，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只剩下零星几个伤残人士。”

        “小壮也没能出来，我想在想着如果当时能有思维的话，会不会拼死护着小壮出来呢？说实话，我不知道，能活着已经是种幸运了。”

        老张头叹了口气，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狠狠的灌了口酒：“我的刀上至今弥留着那时候的蛇血，我能感觉到的刀尖上跳动的血腥味。”

        终于，老张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佩刀就这样的放在了桌面上，许是说累了，老张头就这样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便响起了鼾声如雷的呼噜声。

        扶摇想要提醒老张头没有给老徐留下最后的那一杯酒，终是没有忍心叫起老张头，只是在老张头的屋内找了件棉衣，轻轻的给老张头披上，老张头花白的头发下，好几个蝮蛇咬过的疤痕至今没有消散，可以见得当时状况的惨烈。

        “小子，不要再往下走了！之前洛阳来的那伙人，虽然有众多先天高手，但是不可能是那头牲畜的对手。况且那伙人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老张头像是在梦呓，眼睛依旧紧闭，但是扶摇清楚的知道老张头并没有醉。

        扶摇一直不是一个很喜欢冒险的人，如果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扶摇丝毫不介意这样的日子，或者说，是像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的活着，经历着生老病死，起码人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也不会因为太过精彩而舍不得这个世界。

        但是那记载着身世的玉佩时时刻刻提醒着扶摇，如果只是玉佩的话，扶摇断不可能舍弃汉阳城中安稳的生活，只不过某个老头临死前瞪着眼睛，要扶摇答应他，纵然不能报仇，也给老人寻一个答案，让老人可以安心瞑目。

        每每扶摇想要放弃的时候，来到项笑儒的坟前，想要放弃的念头总是说了一遍又一遍，理智告诉扶摇，能让项笑儒这些老一辈遗憾至今，不得不以酗酒度日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这个连内力都没有的人可以去掌控的，但是每一次扶摇总是在坟前跟着项笑儒说，最后一次了。

        “我要去！”扶摇抿了抿嘴唇，桌上伏着的老张头除了震天的鼾声，再没了别的动静。

        扶摇走出屋子，脑中回荡着老张头睡倒前对于北荒沟壑的描述，过去之前是要准备些下沟壑要用到的东西了，不管火把雄黄粉什么的都有没有用，起码比空手下去强。扶摇明白，每次来这里给老张头送酒，老张头都会讲一些自己下沟壑所没遇见过的凶兽或者事情，也正是有了老张头的提醒，扶摇才能在众多此的探寻中存活下来。

        阳光有些刺眼，有了这次沉重的谈话，扶摇有些大意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远处忽而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越演愈近，扶摇抬头望去，一匹白色雪青马踏土而至，马背上，皓齿青年露出阴森的冷笑，手中长刀挥舞，眼神看着扶摇犹如一个死人：“小贼，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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