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像一场恐怖袭击
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别误会了,才不是什么自我批判……这句话是自夸哦?我向来对感情淡薄,因此也不常会觉得受伤。对父母如此,对友人如此,对恋人——这个还没有。
但是我曾经有过一场单相思。
初中毕业后我在阴差阳错下,入学了一所奇怪的高中。那所高中……在那里就读的几年让人感觉脑子都要变得不正常了。世界观也是、人生观也是、道德观也是,我意识到再这么混下去我也一定会被趋同,于是在毕业后就逃跑似地选择了离开。
一如我那逃跑似地叛变了的暗恋对象。
我的暗恋对象是高年级的学长夏油杰。我憋不出什么美好的词汇去形容他的外貌,因为根本没有必要,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皮相好就一切都能被原谅。
夏油杰心思细腻,待人温柔和善又可亲,比起另一位无法无天像匹野马的学长强到不知哪里去——我最初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事实证明他们完全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听硝子学姐说,这两个少年最开始气场不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亲密的如同挚友,总是勾肩搭背形影不离。
友情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吗?
听了我的疑惑后硝子学姐点评道:别拿常人的思维看待疯子。疯子的世界不讲道理,友情如此爱情也如此。
现在想想,她还漏了个亲情。硝子学姐,疯子能够舍弃一切事物,就连亲情也不例外。
我就读高专完全是个意外,意外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咒灵袭击,意外地被路过的夏油杰救了一命……我总是在想自己选择去高专就读是否有些太过轻率,仅仅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救命之恩,我要前往一个对于我来说过于危险的世界吗?
我知道自己多半是雏鸟情节作祟。可我是人类,为何要像一只单纯的动物那样自投罗网奔向危险的、不该前往的人类社会,就因为曾经被好心人救了一命?
后来我觉得,那是因为救了我的人是夏油杰。
夏油杰,初见时就让人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和隐痛。我觉得他浑身都弥漫着微妙的扭曲感,你不知道这份扭曲来源何处,可它又确实存在,时时刻刻侵蚀着夏油杰,连他身边的人也会被这种不易察觉的扭曲影响到开始渐渐偏离正常。五条悟、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越是亲近越是无法察觉。
我确信没人能逃脱漩涡,包括我自己。我等待被吞噬的那天。不是在今天,那会是明天吗?
反正总有一天。
夏油杰听后笑了起来,一双狐狸眼微微弯起,他抬手轻轻地按了下我的头,语气柔和如同哄小孩般说道:学妹是相信神吗?
我从不信神。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我更愿意相信命运。
他说,命运不就是神明吗。
命运不就是神明吗。
我被他堵的哑口无言,索性转移话题,想要尽早结束因救命之恩而带来的这场约会。临别时夏油杰感慨似地,不经意间说到,他很感谢我因他的举动而选择成为咒术师帮助普通人。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夏油杰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我,我不受控地接过来,道谢,浑浑噩噩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寝室,拆开包装。
那是一本《理想国》。
那本书突然被撕裂,白纸黑字的碎片翻飞,又重组,最后变成了一柄厉剑,高悬于我的头顶,它让我开始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我……在那时候,我的确体会到了所谓命运的荒谬和残忍。
我选择了个最差的时机向他告白。
当时恰巧是苦夏,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哀嚎悲鸣,空气中弥漫着叫人烦躁的闷热。
夏油杰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我遥遥地隔着走廊看向他。形影消瘦、神色恍惚的少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他看到我,愣了下,然后仿佛一切如常般冲我微笑。可我突然感到很惊恐,就好像头顶的命运开始缓慢坠落——
紧接着我头脑一热,想大声向他告白……不如说那时候我不得不告白。
事实证明我高估自己了,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情绪激动,所以最后也不过是平平淡淡地用闲聊般的口吻对他说我喜欢你。
夏油杰说,谢谢。
他话音未落,我就迅速回道:开玩笑的。
我开玩笑的,我其实不喜欢你的,所以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那天之后我们再也没交流过,一系列的苦难接踵而至,我的同级在某次执行任务中死去,夏油杰屠村弑亲叛逃。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才觉得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地了。
命运将我贯穿,我应该感到痛苦才对……可我只是懵懂地意识到,自己终于能松口气了。
但是那段时间我又忍不住在想,忍不住去想——神啊,为什么?
为什么?
我就这么带着满肚子疑问远离了咒术界,远离了那个遍地疯子的世界,投身普通人的社会,按部就班勤勤恳恳地生活。
一年,两年,三年……我在家和公司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好忙,成年人的生活好忙,忙到没有时间思考一切多余的事情。
好像一滴水从云层分离落回大海。高专那短短几年的生活现在想起来简直就如同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以为自己要彻底融入大海了。但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它总喜欢给你安排措手不及的命运。
终于逃离了公司团建,在家门口见到那个眼上罩着白色绷带的男人时,我对咒术界的反感更上一层。
是怎样的世界才能让当年英姿勃发不可一世的少年变成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白发男人挂起笑容抬手冲我打招呼,我也礼貌地回应。我说,平安夜快乐,五条前辈。
五条悟还在空中挥舞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下,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十分凝滞。男人放下手,语气轻飘飘地自言自语道,对哦,今天是平安夜啊。
五条悟说:平安夜快乐,小学妹。这里有份送给你的礼物。
他送了我一份诅咒。
那是夏油杰写给我的信。
离开咒术界后我总是在想自己有没有爱过夏油杰。脱离了最初的吊桥效应和雏鸟情节后,理智上我认为应该有,但情感又告诉我,自己没爱过他。
我不为他感到难过,一想起他我的心中总是充斥着恐惧和隐痛。我甚至觉得自己恨他,恨他对我伸出的手、恨他的体贴关心、恨他脆弱的理想、恨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感情。
我一边读着夏油杰那封充满诅咒的信一边暗自腹诽。这混蛋家伙,事到如今还要来打扰别人的生活吗。
他的话不多,那封信也很短。如果非要总结主题的话,不过只是谢谢和抱歉。
草草看过一遍后,我将信折好,又找出他送的那本我不感兴趣到根本没翻开过第二次的书,然后妥帖地将信夹在这本书的尾页。
夏油杰,如果有生之年我能看完这本书的话,到那时我们再相见吧。
我假惺惺地感慨,为这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所感动。
后来我照常上下班,照常工作通勤,直到某一天被同事叫住。
同事说,现在也逐渐降温了诶,你怎么还总是穿着这身出勤呢,小心感冒哦?
一句一个语气词听的我直起鸡皮疙瘩。我刚想感谢她的关心,但又突然意识到这位女士出身京都……我没有地域歧视的意思,我是说她可能是,不如说完全是在讽刺我最近经常穿重复搭配的衣服——日本的职场就是这样,稍微有点儿不注意人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准备咬你一口。
不过她嘲讽的没错,我最近真的没什么心情更改穿搭。
请便请便,快来吃掉我吧。
我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不行,职场上的人际关系也很重要。于是我笑着应付过去。
直到完成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司的工位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提起外套准备往外走时才恍然发现下雨了。东京的一月份仍然保持着零度以上的气温,任凭期待下雪的小孩子再怎么祈祷,这座城市也只能回馈以雨水。
雨声穿过一层屏障呼啸着冲向我,世界突然变得清晰又冰冷。
加班,夜雨。
真是的,不要下这么应场合的雨啊。
我站在窗口发愣。看着窗外的雨幕和四周高楼明明灭灭的灯光,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充满烦闷的夏天已经结束了。可是下一秒我又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好矫情,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原来漫长到好像没有尽头的苦夏终于结束了啊。
……但为什么要下雨,我没法回家了。
于是我把手里的外套泄愤般团成一团,狠狠地丢向窗外。看着被重力和雨滴压到中途坠落的那道弧线消失,然后一股异乎寻常、强烈的恐惧感袭来。我开始流泪,浑身发抖,小声又急促地喘息着。
我一边哭一边咒骂这该死的雨夜、该死的加班、该死的同事、该死的夏天,和夏油杰。
为什么正狼狈地掉着眼泪的我现在不是站在大雨中,为什么我不能像一滴水消失在大雨里?
不被期待的苦痛如潮水般席卷而至,紧接着我唐突地理解了——
爱就像是一场恐怖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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