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两权相害，取其轻也

吴宁的话，像是一道狂雷在这烤肉铺中炸响。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被他的推断所震慑。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但是流光世界的人都知道，若吴宁所言非虚，他们这百多年来所受的痛苦，就都是拜问世界的人所赐了！

这可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一瞬间，外面中心广场上的甲师群中，响起了嘈杂刺耳的议论声。

事实上，这仅仅是荀秋的推断。

流光世界除了流光合金外，最丰富的资源，当属冷凝珀。而且，以荀秋的眼光看，流光合金即便可以造就一架传说机甲，也绝对不是当时来到流光世界的人直接放弃冷凝珀的理由。

最有可能的，便是在获得流光合金后，又在矿脉中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那突然出现的另一种材料，可能正好符合某个人的需求。进而大肆开采下，招致了不可预料的悲剧。

那种材料，荀秋觉得，应该就是多棱石英。

一则，虽然当初荀秋从未见过裂空兽。但事实上，裂空兽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即便那一种蛰伏于冷凝珀上的实力与裂空兽不相伯仲的飞虫，也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二则，就是荀秋从韦尔泽那里所知道的跨时空感知的技能。他知道裂空兽有这个技能，韦尔泽又是从裂空兽那里学来。而他同样又从荀常那里知道了，问世界的子山巍与流光世界的卡莱尔一样，也会心术傀儡这一非常诡谲的技能。虽然子山巍与韦尔泽具体是什么关系，他还不知道。但关键的跨时空感知技，应该如他所猜测般，是问世界从裂空兽那里习得。

三则，根据荀秋从地堡中不多见的人文历史中所了解，流光世界在灾变前应该是不存在裂空兽的。既然裂空兽拥有跨时空的感知技，那么流光世界存在的冷凝珀估计因为吸收能量的特殊性，并不能被裂空兽跨时空寻获。如若不然，人类不可能将聚集地建在冷凝珀的矿脉上。如此一来，可以吸引裂空兽跨时空而来的东西，大概率就是冷凝珀的另外一种形态，即多棱石英了。

这么一想，就理得顺了。

问世界的人参与甚至主导流光世界的开发，并意外发现了多棱石英。迫于某一种目的，在短时间内进行了大量的开采。

结果，因为汇聚了超大体量的多棱石英，招致了裂空兽的跨时空急袭。那一战应该十分激烈，说不定地堡原来的规模还要比现在大得多。而其中一只重伤的裂空兽，可能因为伤势过重，选择了脱离战场，并流窜到了铁柳世界，作为树神开始了养伤。

留在流光世界的七海来客除了部分人逃离外，几乎死绝，只余一个残废的荀永。就连时空节点，也因为地质崩坏，被长埋地下。

而将七海世界来客全数赶走杀绝的裂空兽，在食用了大量多棱石英后，自然是迅速进入完全体，并因为无法驾驭那超强的能量，借催化这个世界的异兽来平和自身。

只是天意弄人，裂空兽激化而出的飞虫，却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占据了主动。它们甚至将裂空巨猿都啃食了个干净，只余下十余只裂空兽与它们共存。

再之后，就是流光世界长达百余年的废土岁月！

虽然不知道问世界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多棱石英，但是荀秋觉得，这个材料，对于问世界来说，肯定非常重要！重要到就连有关传说机甲的纪录片中，都将之彻底抹去了。

对了，那纪录片，本来就是问世界子书咏歌大师出品的……至于将流光合金卖给羽海域某一个机甲设计师，可能当初问世界的那人被多棱石英遮住了眼，完全看不上什么合金材料吧？

流光世界所发生的事，经过荀常补充了问世界有人会心术傀儡后，就被荀秋补齐了大半。现在，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问世界到底找的是不是多棱石英？是不是无心之失导致了裂空兽的跨时空来袭？还是有意为之？

听到吴宁的问题，子墨鸿熙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吴宁能够提出如此直达核心的问题，实在令他感到惊讶。不过，子墨鸿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承认下来。他直接一个摆手，打着哈哈：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宁不屑地嗤了一声，心说由不得你不认，朝着后方扬了扬手。只见头发花白、满脸富态的老步押着已经变成瞎子的卡莱尔从门外走进来。老步将卡莱尔推到众人的眼前，瞥了一眼子墨鸿熙，冷冷道：

“这人，名叫卡莱尔，是流光世界的人。但是，他会心术傀儡。”

子墨鸿熙抬头，看了看卡莱尔，还想继续争辩一下，却听得吴宁继续说道：

“光头，别想撇清你们问世界在此间的作为！要不是老步与我舰长识破了卡莱尔的心术傀儡，我们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你看看门口，我们人证多的是！

心术傀儡是什么东西，你比我们更清楚。来的人肯定是你们问世界的核心人物！

而且，我们祖上在这里生活两百多年，从未听说过裂空兽。但是在灾变那日，突然凭空出现了许多强大的异兽。我们已经知道，那些异兽都是裂空兽所催化的！很明显，那些裂空兽就是你们问世界的人招来的！”

在吴宁的断喝下，子墨鸿熙居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几乎不敢吭声。

他现在就算是要否认，估计也没法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可。

在场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七海世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他们哪一个不是心思深似海、眼光尖又毒？

子墨鸿熙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迎着众人那如剑芒般锐利的眼神，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缓缓道：

“你们已经知道，子山巍拥有一项感知技，名为心术傀儡。事实上，心术傀儡并不算是我问世界最为诡谲的感知技。我们祖上，还留下了几个更加令人惊悚的……感知技……”

看着支支吾吾的子墨鸿熙，鹉凌有点不耐烦地怒喝一声道：

“讲清楚，到底是什么？！”

“……”子墨鸿熙抬起头来，看着周围各人的脸色都黑得如墨一样，才微微摇头，将汇心诀、换心诀与搜星诀三种功法的由来、特性、功能都讲了一遍。

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他们瞬间就理解了子墨鸿熙的为难。不是子墨鸿熙不想说，实在是说了之后，不管是问世界，还是七海圣祖子山广，两者的形象都将直接被颠覆。

从今以后，问世界恐怕就会成为邪恶的代名词！

这种罪过，子墨鸿熙自问是担不起。他只能将之归结为子山巍的过失。若不是子山巍莫名其妙地栽在八千火的手里，他又何需面对现在这情境？

对，就是这样！子墨鸿熙嘴角一撇，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与其他人的震惊所不同，待荀秋听到换心诀的时候，他大致上已经将之与韦尔泽所说的感知技划上了等号。

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没有说谎，居然真的有将人的意识进行转换的本事！

而且，问世界那一个先辈，果然就是来找多棱石英的，为的正是通过多棱石英，尝试诱捕裂空兽，以便进行研究，学会裂空兽的特殊感知技，也就是搜星诀。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吴宁在荀秋的示意和门外所有流光世界甲师的热切目光注视下，沉声问道：

“你们想要通过多棱石英诱捕裂空兽，我们已经明白了。但事实上，后续的发展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后果？”

子墨鸿熙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叹了一口气：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在当年来讲，我们是不知道具体多少量的多棱石英可以吸引到隔着星空的裂空兽的。

而且，能够吸引到的裂空兽的数量，也是未知的……”

“所以说，他只能瞒着流光世界的人，不断地累积手头的多棱石英？”荀常眼角射出一道寒电，直戳子墨鸿熙的心窝。

“是……只是他应该也想象不到，流光世界与裂空兽所在的原世界应该是极近的。他获得的多棱石英直接就惊动了一窝裂空兽……要不是他事先派人守在时空节点旁，但有不测就毁了节点直接回去。恐怕当年的七海世界，也将被大批的裂空兽入侵。”子墨鸿熙说到这里，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听到这里，荀常鹉凌等人简直不敢相信。就差一步，可能七海世界就会面临一场大灾。

要知道，在一百多年前，七海世界的机甲性能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那可是传说机甲【急速流光】产生的年代。虽然已经有【虫师】在前，但是那种特殊机甲绝对不可能成为主流。那时候的机甲，不论是护甲，引擎，还是能量武器，都不能与现在的机甲相比。若是面对一群裂空兽，不知道得填上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完结灾难。

两权相害取其轻也。

在流光世界与七海世界之间，那一位来自问世界的甲师选择了牺牲流光世界！

荀秋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那人是对是错。

毕竟流光世界的原住民只拥有非常初级的能量武器，但凡有那么一只裂空兽留下，几乎就可以给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在做不到全灭所有裂空兽的情况下，毁了时空节点，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吴宁没有得到荀秋的下一句提示，而是本着自己内心的愤懑，扯起了子墨鸿熙的领子，大声呵斥道，“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了自己——不，你们问世界的利益罢了！若不是有心招惹裂空兽，我们流光世界也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对，就是你们的自私，害了我们这里的人在痛苦中煎熬了上百年！”吴宁的话，直接挑起了众怒，陈和向铺子内大跨了一步，眼见着就要上来兴师问罪。

他的身后，那一个个流光世界出身的甲师，无不满脸狰狞、横眉竖眼，叫嚷着要子墨鸿熙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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